结果,当天晚上就发生了唐山大地震,妈妈和乔冠华当然连夜去了外交部。早上,妈妈来了电话,说来不及跟我解释了,但是让我8点半赶到北京站,在右手的大钟下面会有一男一女,那是我的表哥和表妹,男的叫瓶瓶,女的叫罐罐。他们是去接他们的奶奶,也就是我的外婆的。然后,不容我再问任何问题,妈妈就把电话挂了。
那年我15岁,在纽约已经住了3年,从我的视角来看,1976年的中国本来就是一部超现实电影。所以,地震震出来个莫名其妙的“外婆”和两个叫“瓶瓶”“罐罐”的表哥表妹似乎非常正常。
我对妈妈的生母——我的亲外婆的态度跟妈妈正好相反。我记得这个有严重风湿性关节炎的老太太是个非常势利、不真诚而且话实在太多的老太太。在来的第一天晚上,她就在饭桌上热泪盈眶地对我说“要感谢共产党、毛主席让我们一家团圆”。我当时觉得这是在变相地骂抚养我长大的外公外婆,所以我跟妈妈大吵了一架。结果证明我是对的,在乔冠华去世之后,妈妈最需要亲人的时候,这个老太太选择了跟已经被她遗弃过一次的女儿划清界限。
妈妈是个传统的女人,她太把男人当回事。我总觉得她思想中有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有这种思想的女人,最后总是要找一个值得她彻底自我牺牲的男人。在妈妈的一生中,这个人就是乔冠华。他们在有生之年没过太多的好日子,光隔离审查就有两年。而乔冠华走了以后,妈妈守了25年寡。在这25年中,妈妈写了4本书,每本书的主角儿都是乔冠华。在公众眼里,这是她的美德,是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子应该做的。在我眼里,这就是她悲壮的地方,也是她为什么是悲剧人物的原因。
我很想她,很想再有一次机会让我改变她的悲剧命运,让我再有一个机会让她在最后的25年里过得更加开心一些。可惜,我不会再有这个机会,这将是我终生的遗憾。
(张晓玛摘自人民出版社《献给母亲的礼物》一书,李 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