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初夏某个晚自习,初一整栋楼每个班都在做题,从外面听上去静谧极了。冷不丁随着一阵纸张被风撕裂的声音,从四楼一个亮着光的窗口飞出来一本厚厚的手写稿。
被无声从身后过来的老师夺走稿子的瞬间,又黑又胖的男孩正埋头写到最波澜壮阔的地方,圆滚滚的脸上全是经历冒险般闪亮的神情。发现那只伸过来的手时,男孩紧张得像见不得光的窃贼,想站又没站稳,笨拙地顺着椅子倒下去,像只脏兮兮的大皮球,又丑又滑稽,大家都抬头笑了。
与男孩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师的冷静,那种严厉的气场几乎活活吞噬了男孩。老师的手极快,攥起那沓字迹密密麻麻的稿子嗤笑着扫了两眼,用稿纸的边缘抽过男孩一个耳光,然后将手朝漆黑的窗外举起,给它来了个自由落体。
男孩的父亲被叫到学校,和男孩一起像犯错的小孩似的站在桌边,小心翼翼地问情况。男孩不顾父亲递来的眼色,望着老师盛怒的眼睛,颤抖着张开嘴巴:“老师,我不会再在课上偷写小说了……老师您尽管罚我……老师我真错了……”
他垂下肥胖的脸,满头是汗,用尽力气说软话,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因为他预感到老师会奚落他仅有的那一点点小理想。他企图率先认错,只求老师口下留情,别嘲笑他的梦。
可惜老师的声音还是大得整间办公室都听得清:“来,当你爸面说说,别人在做题,你在干什么?要当少年作家?阿猫阿狗都以为自己是韩寒呢……”
见男孩死守沉默,老师又旧账新账一起算:“全班数学这科的后腿一直都是你拖的。当大家朝一个方向去,你偏走别的路,影响大家的荣誉,那就是不知廉耻,明白吗?算了,对于你这种没救的吊车尾,我也不求你上进拼搏,只求你老老实实像个人样儿。”
这一帧残酷的画面后来反复出现在男孩的梦境里,直到他中考了,高考了,仍挥之不去。每每耳边响起这段话,男孩眼前都会出现初一那栋楼里灯坏了的漆黑走廊,他大口喘气不停跑,身后全是黑暗的嘲笑。
当天究竟受了什么罚,男孩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当他穿着着校服短裤,露着小腿,摸黑穿过楼后刺人的灌木丛找到自己的手写稿时,它已被冰凉的露水弄湿,变得凹凸不平,凝结了男孩很多举着应急灯在被窝度过的夜晚的蓝色字迹被晕染得脏兮兮的。
男孩捂住嘴巴想哭,抬头一望晚自习还没散,怕被大家听见,于是攥紧稿子在寂静的塑胶跑道上一圈圈地狂奔,直到筋疲力尽了才深吸一口气,擦擦额头往教室走。
你一定猜到了,没错,那男孩就是还在胖子时代的我。
当夜就像一个清晰的分水岭,我沉默失眠到天亮,一遍遍回想那句“当大家朝一个方向去,你偏走别的路……那就是不知廉耻”。我只是想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我没有妨碍到任何人的理想,我需要道歉吗?当然不。相反,比起很多人,我很早就明白了自己想往哪儿走,该往哪儿走。
接下来漫长的六年中学时代,我只做三件事:刻苦减肥,恶补数学,用假期如饥似渴地写作。每次坚持不下去时我都会强迫自己回忆2006年那个遥远的晚自习受到的嘲笑,我甚至任年少刻薄的自己在心底暗自发誓,等我出书了要登门送老师样书,告诉她当年的吊车尾如今做着自己曾经理想的事,很快乐很充实,然后掉头就走,让她傻眼,让她后悔。
有趣的是,进了大学变得又瘦又高的我性格渐渐明朗,也在写作路上越走越稳,还如愿出版了小说,心里却不再有去找到那位老师的幼稚冲动。
回头一望,距离我那晚的狂奔已近十年,如今想起那个倔强得不肯哭的男孩,我仍无比为他骄傲,对任何伤害最有力的反击就是大步往前走,分秒别停留。
或许你和我一样,因为与众不同,青春期过得比别人更辛苦些,更难些,但请你相信,哭没有用,怨恨更没有用,你所能做的就是昂头走过那些“我是为了你好”的声音,在心底告诉全世界:等着瞧,请看我最漂亮的坚持。
毕竟,唯一能带你去远方的人,就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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