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手机的影子。去楼下,客厅里也没有。手机铃声越来越吵,震耳欲聋。她抱住头,快步走向书房。
书房里有人在说话。
听声音,是徐辉,他好像在接电话。
苏婉在门口站住,她不想进去打扰他。但脑中的手机铃声翻江倒海一般响着,徐辉讲电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夹在这铃声中间,直传到她脑子里,“……曼曼,你不要逼我嘛,我也一直在想办法……那是五百多万啊!想想看……你怎么能说我没有行动呢?我向你保证,最多不会超过两星期,就能……”
手机铃声像飞机要起飞前的轰鸣,吵得苏婉头痛恶心。她一刻也忍耐不了了。
不行了,要赶快拿到手机!苏婉控制不住地推开书房的门。
丈夫见她进来,忙停了话头,把手机藏到背后。他冲苏婉笑着,但他脑后的那个女鬼狰狞的脸正龇着牙,冲撞着,挣扎着,像是要从徐辉身上挣脱出来,又像是想要一口咬掉他的半个脑袋……
狂风暴雨般的手机铃声在苏婉耳边响着,她只看到徐辉长大了嘴巴在喊些什么,但她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想把他从女鬼的魔爪下救出来,她随手抓起一个花瓶,拼命地砸向丈夫的后脑勺……
之后的事情她不记得了。再次醒来之后,苏婉就发现自己已经在精神病院里了。
苏婉看看正在开车的丈夫,丈夫也看向她。两人的目光相接,都会心地微笑了。
真是疯了,怎么会有那样的幻觉呢?
苏婉甜蜜地摇摇头。
她只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半月而已。
奇怪的是,她住院之后,什么狂躁的手机铃声,什么女鬼的脸,统统消失不见了。她变得耳清目明,什么奇怪的想法都离她而去了。
徐辉跟医生绘声绘色地讲妻子犯起病来有多可怕,那个一脸严肃的中年男医生给苏婉做了细致的检查,又给她吃药、注射,给她催眠,谈话……各种疗法都试过,苏婉也积极配合,但就是不知道发病原因,以及她发病时,到底是什么可怕的情形。
在徐辉的强烈要求下,苏婉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半月。到后来,中年医生忍无可忍,说:“你妻子一切正常,根本没有精神病!”
徐辉只得把苏婉接回家去。
家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桃红的沙发套,蕾丝的白纱帘,深棕花纹的地毯。苏婉回到家,只觉得心神宁静。
她给徐辉做了晚餐,又去露台上看了看她栽种的那些植物。这些天一直下大雨,那些植物倒是不怕雨淋,只是地上被雨浇得湿滑湿滑的了。苏婉小心翼翼地走回卧室,生怕滑倒了跌下楼去。
晚上,夫妻二人小别胜新婚,自是一番亲热,相拥着睡去。
半夜里,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又唤醒了苏婉。
她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了手机。
真的有电话。来电显示为……她住宅的座机。
苏婉悄悄地走下楼去,来到客厅。
客厅里一片黑暗,无声无息。
苏婉看看手里还在响着的手机,按下了“拒接”键。
很快的,客厅里响起了座机开了免提的声音,甚至传来古板而清晰的拨号声,“嘟嘟——嘀嘀——嘀……”
再然后,苏婉的手机又响了。
苏婉在寂静空荡的客厅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婉婉,你在干嘛呢?”
楼梯上传来丈夫徐辉关切的声音。苏婉回过头。
他的脸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苏婉忽然笑了,说:“没什么。你别在这里站着呀,快回屋去,这里冷。”
她亲昵地挽住丈夫往楼上走,头一侧,闻到他后颈传来的摄人心魄的香味。
是那个女鬼的气味。
徐辉犹自狐疑,“婉婉,你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是你听到手机又响了吗?”
一个半月以来的住院生活片段忽地涌上了苏婉的脑海:苦涩的白药片,病人们的叫嚷厮打,劣质的饮食,肮脏的白色被单……中年医生每晚的渴求的抚摸,还有他带着热气的话语:
“……有病的是你老公吧?只要你想办法把他送进来,我就有办法,让他永远出不去……”
不,不,苏婉对自己摇着头。我不愿意让他过那样的生活……
他们已经走进了卧室,苏婉穿过卧室,走到了湿润的露台上。
雨已经停了。徐辉也跟着过去,深呼吸,感受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
苏婉看着他的后颈,那个女鬼的脸,冲她微笑着,鼓励地微笑着。耳畔不断传来悠扬悦耳的手机铃声,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
苏婉突然伸手,猛地把徐辉推下了露台。
一声钝响——
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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