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栋老旧的商品房,没有电梯,没有停车场。狭窄的楼梯,昏暗的楼道。通红的屋子里,永远停放着一盏通红的灯……
爷爷在山里干活摔断了腿,终于同意搬出来和我们一起住,于是,奶奶也跟着搬了出来。
爷爷脾气特别犟,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要在山里过一辈子,一直到入土为安。然而在一次上山采摘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黄鼠狼咬了一口跌入沟里,摔断了腿后整个人开始变得孱弱,不再像以前那般要强。
为了能让爷爷安静的养伤,爸爸特意在楼下租了一间屋子,离得近,地方又宽敞,方便照顾两个老人。
“慧啊,现在几点啦?”爷爷眯着眼睛,躺在床上弱弱的问着奶奶。“慧”是奶奶的小名,爷爷总这么唤着她。奶奶看了看天,估摸着算了一下,答道“已经下午三点了,老头子,怎么了?”
我那时还小,在爷爷的病床前玩着耍着,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客厅不是有钟吗?看一下不就得了,大人的世界……我不懂。
过了半饷,爷爷缓缓的睁开了眼“没事,就是问问,我看着天,总觉得不对劲,真的老喽。”
“老头子呀,说什么老不老,跟儿孙在一起,命长着呢。老头子,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做去。”
爷爷用混浊的眼看了在一旁玩的我,开口道“我就不用了,给咱孙女做一顿糖炒蚕豆,他们在城里住久了,都忘了什么是山里的味道了。”说着招手让我过去“来,孩子,来爷爷这。你说是不是?”
“咱孙女真乖,奶奶这就给你炒一盘蚕豆子,上次带过来的应该还剩下一些,你陪你爷爷唠嗑唠嗑。”奶奶摩挲着手笑着走了出去。
爷爷的房里放着两张床,一张是奶奶的,我搬来小板凳去够在爷爷床边桌子上那一盏灯,是很喜庆的红灯。
爷爷本来闭着眼在养神,发现我没什么动静,睁开混浊的眼想看看我在做什么。
不料他看我在够那盏灯,瞬间怒目圆睁,眼白越发混浊,吼道“小犊子!快下来!别碰那东西!”说着起身挥手给了我一耳光。
“哇……呜呜……”我捂着通红的脸颊哭了起来,火辣火辣的疼。爷爷一副要将我吃了的表情,“不准哭!”
我抖动着肩膀,抽泣着,一动都不敢动。
“我的祖宗哟,这才没几分钟,你们爷俩怎么了?”看见奶奶,我便不管不顾“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爷爷忿忿的,不说话。我颤抖着指着那盏通红的灯。
奶奶恍然,瞪了爷爷一眼“你这又是发哪门子的神经!早知道就把这破东西扔到沟里。”
爷爷不作声,将头别过去。
奶奶转而对我说“孩子,乖,奶奶的蚕豆已经做好了,来尝尝,别理你爷爷,他病了。”拉着我走出去。
我不解,回头看看已经躺下的爷爷和那盏灯……
奶奶做的蚕豆香甜滑腻,我很快就忘了爷爷给我一耳光的事。只是惦记着那盏够不到的喜庆的灯。我想问奶奶,可终究闷头啃着豆子没问。
那天过后,家里领了一只黑毛白掌的小狗,我图新鲜同小狗腻歪在一起,便一连几天都没下楼找爷爷奶奶玩,忘了他们还在楼下的屋子里住着。
白天黑子就解开链子在房外逛荡,晚上便被锁将起来,“黑子”是我给小狗取的,妈妈说狗是通人性的,要和人一样取个名字,我见它黑不溜秋的,所以就给了它一个闻如其身的名字。黑子也乐得开心,天天在我跟前晃悠。
隔壁的妞妞是我在托儿所认识的,后来发现她就住在同一栋楼里,还是邻居。我们经常玩在一起,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凑到一块儿分享。黑子自然成了我们共同的玩伴。
儿童节那天,我带着黑子到妞妞家串门儿,这天她爸妈刚好都不在家,见到我又惊又喜,黑子拼命的摇动着乌黑光亮的尾巴。我带着妞妞到楼下骑三个轮的自行车,黑子在一旁又蹦又跳,欢快得很。
我们在楼下的空地玩得累了就打算要回家了,可是黑子发了疯似的对着我们狂吠,妞妞吓得两腿打颤,不由自主的哭喊起来,我愣在那里,一时不能动弹。黑子凶狠起来,眼里冒着绿光,直奔着我们的方向。妞妞“哇”的一声抱住了我,我们一起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
正当我们绿着脸,以为死定了的时候,黑子并没有过来咬我们,而是向着我们住的地方跑去,那个方向……
后来大人们都回来了,看到妞妞和我像个小泥人,面带惊恐。知道缘由后,妈妈便责怪起自己,不该领养黑子,不该将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
妞妞抽泣着看了看我,手里指着刚才那个方向,我点了点头“那是爷爷奶奶的临时住所,而好像黑子进去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我和妞妞都没有讲。
我没问妈妈黑子去哪里了,妈妈也没说,我总觉得是被奶奶藏起来了,心里总惦记着。这天趁着爸妈不在家,拖着妞妞一起去爷爷奶奶的住处去。我像平常一样牵着妞妞的手给爷爷奶奶问好,妞妞就和奶奶谈天,爷爷睡着,我就四处张望着,想看看黑子究竟被藏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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