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可以说,那段时间我们碰到的,真的全都是好人,那段时间没有几个人敢借钱给我们家,借给我们钱的,也根本没有想过把那些钱再要回去。
时间的残忍并不会因为你哭,你绝望,你心疼而停止,几天以后妈妈回来了,带着一些钱,那些人也开始上我家要钱,爸爸躲了出去。
有一天晚上,家里来了三个人。妹妹在里屋睡觉,妈妈吩咐我看着她,千万别出里屋,背着隐匿的灯光,可以看清楚沙发上坐着三个男人,一个是叔叔,一个是胖子,还有一个男人长得很英俊,胖子恶狠狠的说这话,那个叔叔就什么也没说,就偶尔插上几句嘴,而那个很英俊的哥哥,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抽着烟,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我们是孤儿寡母,生活又被逼到了这步田地,所以只有那个胖子在说话,他嚣张的挥舞着手里的电棒,威胁着妈妈,三天以内一定要凑齐六千块钱。
妈妈只是坐在那里哭,胖子拿着电棍恶狠狠的威胁妈妈,突然我在里屋听见妈妈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一下子慌了,不管不顾地使劲拍打着门,吵醒了妹妹,她哇地一声哭了,其中那个叔叔模样的人说“既然这样就再给你三天吧,你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我们家里还有十几口人等着吃饭”说完便跟胖子一左一右出去了,那个长相稍微英俊一些的,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也离开了。
时间真的这么难熬,年轻的心像火一般燃烧着,却带着一丝对生活的无能为力。终于,那些人把爸爸妈妈告上了法庭,那天我在家里看着妹妹,桌子上有妈妈做的一碗饭,一晚乳白色的汤水上面漂浮着几粒米。
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神色很不好,有几十张白色的纸上印着很多很多个手印,是法院的判决书。
那些GLD不会再来家里找我们,可我们还欠着银行许多钱,那些利息虽然不比GLD,却也有着天价的利息,从那以后我就知道,爸爸的工资解冻无望了。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去上学,而妈妈整天跪在家里的神像面前,我则是饥一顿饿一顿的,看着妈妈在神像面前胡言乱语,有时甚至没有供品,她直接就点上香跪在神像面前,密密麻麻地说这些什么,那时我就在想,你连供品都没有,怎么会有用呢。
从那以后我就好像得了一种病一样,害怕见到严冬,见到酷热的夏天,也害怕见到那些即将转向严冬的秋天,记忆里总有一些不堪的回忆,跟这些天气是重叠在一起的。
十五岁那年,我们搬了家,因为那些GLD又回时不时的骚扰我们,搬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其实我从未想过搬到新的城市生活就会变好,可最起码比那时候强一些吧,可是我好像错了。
从前我已经上到初三,搬到这里又重新上了初二,不知怎么的,班里的学生好像莫名其妙就开始讨厌自己了,我开始反复思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可他们就是莫名其妙的很讨厌自己。
我开始害怕上学。害怕见到曾经跟童年的黑暗景象可以重叠在一起的画面,害怕见到别人。害怕出门。
曾经有一度时间,白天睡到下午一点多。晚上才是最难熬的开始,妈妈把自己从床上死死的往下拖“你得上学阿孩子,你不上学怎么会有出息呢”
可我已经变成这样了,还会有什么出息呢?
气急了,妈妈碰地一下把门给关上了“你就永远躲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永远别出来了”
这段时间家里还是很穷,根本吃不上饭,爸爸开始东拼西凑的借钱,而妈妈生气的时候则是毫无理由地把气往自己身上撒,有些肮脏恶毒的话不经思索的就吐出来了,像是要把对生活所有的委屈来找一个承受者。
如此,我就更不爱出门了,害怕见到同学们碰到自己像碰到蛆虫一般的眼神,连碰到自己一下都要装模作样的在课桌上擦三擦。害怕见到路人们鄙夷的眼神。尽管自己全身穿戴找不出什么不足,害怕当自己从一个人面前走过时她会目不转睛的死盯着自己看。露出嘲讽的表情。害怕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堪和残忍。
这一年我十六岁,却选择了用最不堪的方式蜗居在了家里,妈妈曾经用最恶毒的话来骂自己“你不出去找工作。想做个乞丐吗。你想死吗”是的,我是想死,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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