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呵呵地笑着,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她告诉我现在的胭脂都不叫胭脂了,叫腮红,她取这个名字的确是有怀旧的意思。我想了想,胭脂这种东西在什么时候是最时兴的?大概是梅艳芳演的《胭脂扣》中的那个时代吧。我的眼中清晰的出现一个女子的模样,窄窄的旗袍裹着玲珑的身躯,绾着精致的发髻,眼波是流动而妩媚的,披着长长流苏的披肩从暗淡摇晃的灯影里缓缓走过来。这就是胭脂吗?这就是活在虚拟世界的倩女幽魂吗?我终于从虚拟世界里找到了我的偶像。
其实她的年纪并不大,只有22岁,上大四,正面临着毕业分配的困扰。她告诉我她有一个相恋四年的男友,是同系同班的同学,男友的父母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回他的家乡,一个边远的山区小城,他的父母已经给她联系了一个小学教师的职业,可她却犹豫不决,她怎么能放弃武汉优越的环境而跟他去山区呢?她说现实生活其实已经给人留了很多磨难,两个相爱的人并不一定只有死别,生离才是最痛苦的。我们之间出现了几分钟的沉默,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还是该劝勉她,她说她要下线了,我很急切地问她还来不来?我有话要跟她说,可我现在还没想好。她打了个笑脸符号,说她每天都会来。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聊天室去等她,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将房间主题改成“胭脂洗去秋阶影,冰雪招来露彻魂”,也许,我是在希望着我心目中的胭脂女鬼是以冰为魂,以露为魄,不受尘世的纷纷扰扰而控制的。她来了后看见我改的主题,说我到是很会搬弄几首古诗嘛,我不好意思,只好招供我是下载了《中华诗词》,我说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还比较诚实。她笑笑,问我想跟她说什么,想好了怎么说没有?我说还没想好,不过我可以告诉她我为什么喜欢写死别,我讲了从小就在我心中扎根发芽的鬼故事,讲了人鬼恋代表着两个人之间生死不渝的感情,只有死才是人力最不可挽回的离别,而所谓的生别,在我以为是两个人还不够爱着对方,如果是真爱就没有什么是不可放弃的。她叹了口气,只是告诉我,我们并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我说这可和我心目中为爱舍身忘我的女鬼相差太远了。
在这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胭脂,她就这样凭空消失在网络中,在我潜意识里,她一定还有另外的名字,她用另一个身份活在网中,却再也不是我的胭脂扣了,她以前告诉过我她常来这个聊天室,可却是最近才改名叫胭脂的,她现在一定是又改了名字吧。也许是我们看问题的方式不同,我的这些看法在她的眼中是单一而天真的吧。我怀恋着纯真的狐仙小翠,怀恋着挣扎于轮回的聂小倩。
接到胭脂的电话时,我是猝不及防的,可我还是很高兴,我高兴她还记得有我这么个朋友,她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所以在电话犹犹豫豫地说:“麻烦找一下爱情风。”我笑了:“我就是!”她听到我的声音有些吃惊:“不要开玩笑。”我被她逗乐了:“你是胭脂吧,我一听你的声音就可以猜到,象你的人一样轻柔。”她再没有怀疑,说原来你是个女孩?我也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男孩了?女孩就不能欣赏女孩吗?难道你不愿意和女孩交朋友?还是你希望我是男孩?她有些迟疑,告诉我她打电话给我的目的只是想说她留在了武汉,而她的男友昨天已经回了老家,他的父母都很失望。说完这些,她就挂上了电话,我痴痴地拿着听筒,半晌回不过神来,不知道是为了她逝去的那份情缘惋惜,还是为了我心中轰然坍塌的理想而缅怀。我终于想到该怎么跟她说了,我要告诉她我再也不会写被阴阳相隔的有情人,因为虽被阴阳阻隔,尚且还能情未了,但真正无法逾越的是现实生活中的选择,古人早就发出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感慨,而现代生活中这种感慨就更深了,人就是活在不断的选择之中,在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必然会失去一些东西,而爱情的分量在现代人的眼里渐渐变得越来越无足轻重起来。我们把爱情轻易的丢失了,人们不再痴情,爱情快餐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如果有人为了爱情而放弃诸如名利,地位等物质条件,就会引来别人的讪笑和嘲弄。
她挂断了电话,甚至没有听我说一句话,我想这并不是她的初衷,我对着电话轻轻地说:“是的,生活中的确有许多无奈可以让人生离,如果性别也算是一种拒绝成为朋友的理由的话。”她已经听不到我说的话了,但我想她一定会以为碰到了一个网络骗子,一个假中山狼,我不知道一个在网上找朋友还要选性别的人在现实中会如何选择她的生活,只是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我心中的倩女幽魂了。也许,现代人的爱情丢在了聊斋中,让一个个虚幻的女鬼去实现我们心中美丽而遥远的梦,但所谓的聊天室却并非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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