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重得感觉能握在手里,仿佛一切都被封入粘稠的琼脂里面。鼻尖传来温热的气味,一摸内裤,全湿了。
我呆呆地凝视着前方。
我感觉,发生了某种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了某种不容反抗的事情。
突然,玄关出现了一个人影。瘦而高的人影踩着凌乱的脚步走到外面。长长的黑发,像恶鬼一般摇摆。我缩起脖子,屏气慑息。她没有察觉到我。她叹了一口粗气,向车库的方向消失了。伴着卷闸门打开的声音,头灯的灯光撕裂黑夜。车轮轧过地面,以可怕的速度疾驰而去。
我痛彻的感觉到,我必须去,我不去不行。
————我,已经无处可逃了。
我强行站起来,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流下去。本已下定的决心仿佛快要垮掉。泪水一遍又一遍的打湿我的脸颊。即便如此,我还是重新握好胸针,不断地确认它的形状,迈步向前。
玄关脏得吓人。鞋子在地上散乱着,脱下的衣服随意地塞在鞋柜里。系上袋口的垃圾袋堵着过道。强烈的恶臭中混着一丝乳臭。我踩着犹如酩酊大醉的脚步走过走廊,撞在了玻璃槅扇上。我艰难的移动槅扇,走进应该是厨房的房间。而与此同时,我不由瞠目。
千寻,死了。
她倒在地上。右手和左脚弯向了不合理的方向。全身斑驳变色,体无完肤。脸烫得像面包一样鼓起来,化作红黑色的肉块。眼睛和嘴巴都埋没在肿胀的肉里,无处可寻。
她躺在地上的身体,被完全弄坏了。
不知为何,我没有流泪,取而代之,从口中漏出摇摇欲坠的笑声。
我爬着接近她,抱起她身体时,血粘在手我上。她的脑袋和地板之间,被染血头发和某种丝状的东西拉扯着。
千寻的头陷了进去,就像走了气的皮球一样瘪掉了。我把弄黏在手指上的血,突然注意到那是脑浆。
「哇啊啊啊」
我把她扔了出去,向后倒退。伴着沉重的声音,千寻的脑袋掉了下去。但是,什么也没发生。她全身上下聚满了苍蝇,一动不动。
于是,我总算察觉到了。
千寻不在了。已经不在了。
虽然她有些地方让我很讨厌,但根本没想过她死。她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会拥抱我,也不会露出可爱的微笑。
这一次,我真正变成了孤单的一个人。
「千、寻……千寻?」
我用颤抖的声音呼喊她。但是,她没有回答。回过神来,我咬住了自己的手指。火热的血从嘴唇流出,滴在脚下。这次牙齿没入肉中,却几乎感觉不到痛。
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说那些任性的话,再温柔一点待她,更珍视她的话,她就不用死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此时,她的右手进入我的视线。手套摘了下来,里面的东西完全露了出来。猫手就像剥制的一样,毫无生气的耷拉在地上。
此刻,一股冲击将我贯穿。我睁大眼睛,视线被奇特地收紧在一点,然后扩大。毛皮和人皮之间毫无异样感的接缝,好几次闯入我的视线。
要认定千寻已经死掉,难道不还为时尚早么?
若是人类的话的确已经死了,但她不是人类。她曾经砍下自己的手,接上猫的手。切掉坏掉的部位,可以接上新的还原。
切下坏掉的部位,接上新的……
汗水从全身喷出,但是,身体急速冰冷下来。视线投向旁边,凹陷的头进入眼中。恐怕那就是她的死因。如果换掉那部分,她的身体应该能像原来那样动起来。
「切下不好的部分,接上新的……」
我缓缓站起来。脚踩过打湿的杂志,踩烂发胀的小年糕的袋子。我被衣服堆里迁出的电线绊到脚,摔倒了。于是,我顺势就这样滑着移动。
从恶臭之海中站起来后,桌子进入我的视线。某个熟悉的茶色信封散乱在上面。那个东西,和妈妈作为神社的修缮费交给镇办事员的信封相类似。香油钱这个词在我脑中闪过。大人们讨厌千寻,但对千寻的妈妈既不排斥也不献媚。孩子们进贡的想法从何而来,我总算明白了。
我继续上前,脚踩到了装厨余的垃圾袋。里面已经液化的东西晃动起来,翻倒在地。没洗的锅碗散乱在水池里,成群的苍蝇发出嘈杂的声音到处乱飞,撒出的杯面上聚集着无数蟑螂。
在水槽中,泡着筷子和勺子,还有一柄巨大的菜刀沉在里面。千寻曾经就是用这个东西砍断自己的右手。刀上黏着血和脂肪,很脏。
我将手没入水中后,传来温热粘稠的触感。我握住刀柄,抽出手来。
现实的重量附着在我的掌心。此刻,胃液翻涌上来。
我张开嘴,像瀑布一样胡乱倾泻胃里的东西。残余的餐具被弄脏,水面上漂浮起黄色的东西。我将视线从呕吐物上移开,摇摇晃晃地回到千寻身边。
千寻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眼前的光景,果然没变。
可是,我找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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