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她的指缝间冒了出来。
我惊呆了——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接下来是一片混乱,罗薇在混乱中被送往医院。那只行凶的波斯猫被罗薇的助理狠狠踢了一脚,它惨叫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踪迹,估计也在混乱中逃走了——戴着那条价值两万元的项圈。
剩下的工作人员都在面面相觑。
“这广告明天可要交啊,罗薇那丫头之前磨磨蹭蹭地耽搁了好几天,现在又闹出这种事。怎么办?客户那儿可不能再拖了,要不得付违约金了!”
“还能怎么办,找替补吧!”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找谁?”
我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发抖——不仅仅是因为突然发生的惨剧,也因为惨剧之后的这些凉薄——纵然是罗薇也无法避免这些凉薄。
“她!”摄影师刘成指着我。“刚才试镜的时候她的感觉最好!”
眼神们包围了过来。
“就她吧!”做主的人发话了。
刘成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能行吗?”
我点点头——我必须点头。这是我的机会,虽然它已经染上了鲜血。
“妈。我回来了。”
我打开门。母亲正在厨房里。
“我来吧。”我系上围裙。
“别,快去把作业写了,”母亲头也不抬地唠叨着,“挣钱归挣钱,功课也不能耽误啊!要是没个文凭将来你可怎么办?你蛄说得也不全对,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年轻时能挣钱。老了可昨办?”
她是对的。
青春一纵即逝——可以摧毁它的不止是时间。还有死亡和伤痛。医院里传来消息。罗薇的左眼废了,眼珠被摘除了。这意味着她的事业结束了。‘
她除了做模特儿之外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大学文凭——她只能靠她年轻时挣下的钱养老了。但我怀疑那样奢侈的生活让她能剩下什么。
人们总以为自己还有时间挥霍,但是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上一分钟的罗薇还在耀武扬威,下一分钟她便只剩下绝望。
这是意外!
我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但是这两个字无法抵消我的愧疚。而我除了愧疚之外什么也支付不起。
我把头埋在书里,开始痛哭。
“咚!”
厨房里传来一声重响。
我奔过去。母亲脸色惨白地晕倒在地上。
拍丝袜广告的一万元报酬救了我母亲的命。
这件事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如果那只替补猫没有出现,那么罗薇就不会发生意外,那我就不可能成为她的瞀补,如果我拿不到这一万元,我就没有办法及时支付手术费,那我就会失去我唯一的亲人。
我宁可失去全世界也不愿意失去我的母亲。
她的病很重。需要很多钱才能治好。
我不停地接拍广告——公司开始包装我,因为丝袜广告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我的形象被印制在丝袜包装上,几乎每个超市里都能看见我跷起小腿的样子。
丝袜是消耗品,十万双,一百万双……
我的身价在直线上升,同时,我的私人时间却在直线下降。每天除了睡觉我几乎就活在镁光灯下——我甚至没有时间待在医院里陪我的母亲。现在不能失业的那个人是我,我的手心里握着两个人的命运。直到此刻。我才开始理解当时的罗薇,她一定也和我一样。太害怕失去。事实上所有爬到这个位置的人都一样。害怕跌下去。害怕四周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
“看看,别说没有奇迹,只要你努力,什么都可能发生,下一个灰姑娘就是你!”培训导师们不失时机地教育着后来人。
这个行业需要奇迹,需要神话,人人都靠一口气活着,那口气的名字就叫梦想。
不可否认。梦想成就了很多人。但是被梦想毁掉的人最凄惨。就如罗薇。人走茶凉,据说她已经搬离了高档社区,现在住在杂乱的廉租屋里。
我取代了她的地位。同时也取代她成为被大家嫉恨的目标。
她们像仇视一个成年人一样仇视我。她们忘记了我只有十六岁。但也许正是这点让她们更加愤怒。
欧莉莉是她们中的例外。
自从罗薇出事之后,欧莉莉就性情大变,终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屡屡因为犯错被培训导师骂得狗血淋头。
模特儿工作量大,大家常常趁着工作间隙补觉,好几次我被欧莉莉的尖叫声惊醒。
“猫!猫!它来了!啊——不要!不要!”
她大叫着,浑身大汗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神情惊慌地张望四周,总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平复。
“做噩梦了吧?想不到平时那么横。胆子那么小。”
“中邪了吧?”
女孩子们捂着嘴偷笑——她们不知道真相。也不打算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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