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说下去,可我已经没什么兴趣再听下去,干脆开口打断了她:“妈,行了,你就是不喜欢安安而已,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困了,上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你!”
母亲显然被我的态度激怒了,伸出手指着我,半晌也说不出话。我也知道自己的话重了点,可我那时实在想睡觉,也没多管,跟母亲挥挥手,开门出去上了楼。
卧室的门缝里透出一丝丝的光,很微弱,安安还没睡。我打着哈欠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半了。我推开门,安安正躺在床上,看我进去,很快地合上手里的东西:“回来了,这么晚?”
“啊,会计算账算错了,拖累全公司一起加班,明天还得这么晚回来。”
我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坐下,扯开领带脱着衣裤。安安身上传来一股清淡的花香,是前几天我送给她的香水味道。
“诶,你怎么还不睡,看什么呢?”
妻子顿了顿,趴过来搂着我,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不置可否地瞥了眼她藏在被子里还露出一小截边角的黑色相簿,点点头,掀开被子躺进去:“你身体还没恢复,别熬夜,快睡吧。”
妻子点了点头,顺从地关上灯,房间里刹时漆黑一片。我转过身,背对着她,她轻轻贴上来,伸手搂着我的腰,将头靠在我的背上。她的呼吸吹拂在我的身上,凉凉的。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听着她安然的呼吸准备入睡时,她忽然黯然地开口:“我今天看相册了。林——”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还记得林的事情吗?”我睁开了眼睛,注视着幽黑的前方,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在我身后停顿了片刻,又开口继续道:“当时你说,林的事情是意外,对吗?”
林是我的大学同学,篮球队的队友,他当时还是安安的男朋友。后来他死了,我陪着安安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然后安安答应了我的求婚。可我知道,在她心底里一直有扇门,被一把黑色大锁锁得死死的,门后的世界她永远也不会对我敞开。
我点了点头,安安在我身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并不知道在她的那声叹息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疑问。
【二、冤魂】
安安曾在休息的时候跟我抱怨肩膀酸疼,说是生孩子留下来的后遗症。那时我正躺在床上,从报纸的上缘处抬眼看着她。她歪头揉着肩,整个人背对着阳光,面部轮廓显得异常模糊。我忽然想起看过的泰国鬼片,学摄影的男人一直说脖子疼,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拍下了自己的照片,才发现脖子上一直坐着那个冤魂。虽然我现在在安安的脖子上看不到任何东西,可如果是宝宝,躺在婴儿床里,用最干净的眼睛抬起头往上看安安,她会看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吗?
宝宝一直闹到很晚才消停下来,我把母亲和安安留在家里,带她去了医院。等回家时,宝宝身上的红疹已经褪得差不多了。母亲径自抱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虽绝口不提那天跟我说过的事情,但她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飘向我。我让安安先回房去。主卧里开着灯,不知道安安一个人在做什么。
我没回去,跟着母亲进了她的房间。她房间里也放着个小小的婴儿床,床上头还吊着一串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很好听。母亲说这是我小时候用过的,她缝制了新的床单被褥,收拾一新给宝宝用。
母亲坐在婴儿床边轻轻地摇着,我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她也不看我,嘴里哼着歌哄宝宝。我低头看着宝宝,伸手轻轻抚了下她的小脸。
宝宝已经睡熟了,喘息均匀,模样安然。她的睫毛很长,长得很像安安,擦过我的手指时带来像蝴蝶翅膀一样弱不禁风的触感。
“妈,我想跟你谈谈。”
母亲没有回头,执拗地盯着宝宝,也不说话。我知道她还在气昨天的事情。
昨天下午,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在那头急急地告诉我,自己刚从外面回家,宝宝正哭闹得厉害,怎么哄也不听。安安当时在主卧室里睡觉,被宝宝的哭声吵醒后跑进来准备帮忙,谁知宝宝的嚎哭变成了尖叫,只要她稍微靠近,反应就更加激烈。
到最后母亲又搬出那套八字不合的理论。这次说得更玄乎了些,她说小孩子的眼睛是最干净的,可以看得见我们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她觉得安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找上了。当时我正忙,电话那头杂乱无章地传来母亲的咆哮和宝宝的哭声,搅得我心烦意乱,忍不住吼起来打断了她的话:“妈你够了,孩子哭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老是故意怪在安安身上!”
那头的声音稍顿,只剩下宝宝惨烈的哭喊。过了会儿,母亲的话幽幽地飘过来:“你女儿身上又长那些小红疙瘩了,你管不管?”
“妈,医生说过了,这些疙瘩小孩子都会长,你别一惊一乍的行不行?我还忙,没事我就挂了。”
我挂上电话,虽然即时后悔了两三秒,可随即而来的繁重工作又让我把这点不愉快抛在了脑后。一直等到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母亲继续摇着婴儿床,宝宝躺在里面无意识地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又过了好一会儿,母亲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似有埋怨,可更多的却是担忧:“要不,明天我找师傅来看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我顿了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出一句绝对会被过去的自己指着鼻子嘲笑的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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