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心里想的是,如果突然出现一棵树,如果那棵树长得够近,如果他继续保持这样的姿势——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只是想想而已,忽然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有种莫名其妙的力量推动着我必须把这件事情完成。
前方是隧道,我无数次坐过这趟车,我知道隧道的尽头就有一棵树。林依旧把头探在外面。我下了床,坐在他身边。房间里另外两个家伙出去了,只剩下火车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我算着时间,忽然狠狠摁住了他的肩膀。
他使劲挣扎了下,我立刻放开他,大步退开,他没来得及把脑袋缩回来。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我甚至没有听见他骨头断裂的咔嚓脆响。
他不动了,依旧坐在那里。其他人回来,惊叫起来。我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安安冲进房间里,在摇晃的火车中抱头痛哭,无力地蹲在地上。
我走过去,对她伸出手,她抬起头看看我,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第一次抱住安安,用尽全力和性命,那场景成了我生命中最美好也最残酷的瞬间。
【终】
宝宝又一次哭起来,声嘶力竭,对所有的安慰视若无睹。我忽然觉得婴儿其实很聪明,她什么都知道,可惜的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母亲听完我的话后没说什么,挥手让我出去,说自己要冷静地想想。我给安安打了电话,她的声音异常冷淡,告诉我她要把孩子带走,和我离婚。
我在电话里先是安抚,后是央求,最后变成了咆哮。等一切方法用尽,我发现她依旧这么斩钉截铁时,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安安,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知道的。”她挂上我的电话。
我彻夜难眠,躺在床头抽烟。她没有带走我送她的香水,那瓶子好端端地放在化妆桌上,反射着白森森的月光。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我没有告诉母亲安安会来。
我关了手机,一直耐心等到下午五点多钟,终于在公司的座机上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的声音如我所想那样惊慌失措,又带着凶狠的意味:“我——把安安杀了。”
这样开口。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她一手握着刀子,一手抱着宝宝,全身被血染红的场景。宝宝是母亲的命根子,她不可能让任何人带走她。
我适当喘息,颤抖着声音开口:“你别动,等我回来。”我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平静下来。她用一块白色的抹布擦干净了自己身上的血,安安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把刺死她的剪刀现在睡在她的身边。
房间里传来风铃的声音,我跑进去,宝宝正在抓着它玩。看见我,她愣了愣,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好像知道自己失去了妈妈一样。
母亲跟了进来,拉着我坐下。我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质问她,她沉默不语,直到最后握着我的手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我跟他们走,我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你要好好带大宝宝。”
我惊愕地起身,母亲把我摁坐下来。
我挣扎,哭喊着跪在她脚边,她冰凉的眼泪一滴滴掉进我的脖子里。
我闭上眼睛。
一切如我所愿。
在安安月子期间,我曾经带着宝宝去过一趟医院。医生告诉我,宝宝对某些气味很敏感,随着年级的增加,会越来越明显,并叮嘱我回家告诉安安不要擦某种花香味的香水。
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迷信又专制的母亲控制了我的童年,美丽的安安迷惑了我的青年,现在她们都离开了。只剩下我和宝宝。
我伸出手指让宝宝捏住。我不知道从她的角度,到底会看见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那场景想想都会让人不寒而栗。我揉了揉脖子,宝宝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一声催着一声,一声赶着一声,越来越刺耳,越来越尖锐。
我掏了掏耳朵,皱起眉头盯着她。我的影子罩在她的婴儿床上方,我不知道她还在怕什么。带有那种让她过敏香水味道的安安已经死了。不是吗?
我又揉揉脖子,她持续不间断地哭着,我觉得有些心烦。最近肩膀很疼,很酸,就好像负重了一样。改天我得去医院看看。
我离开被宝宝的哭声充斥的房间,慢慢关上了门。从门缝中,我发现她一直用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我,面无表情。
这次,她又到底在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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