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忽然被金小乔背后的电视屏幕吓了一跳——正在落力演出的卓别林身后出现了一个多余的身影,正是下午在星巴克遇到的短发丫头鬼。她在屏幕中的演员身后冲我大笑,还朝我扮鬼脸。
或许是我的吃惊太过于外露,金小乔也回头去看电视机,趁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睡衣,顺手提上自己的包,夺门而出,发疯似的逃出了那一片学生宿舍区,沿着游泳池、网球场、壁球馆,一直跑到教学主楼后的花园。
站在花园前,我有些不知所措,左右迟疑之下,忽然看中花园里的一株棕榈树,树下的泥土看起来松软又潮湿。
我赶紧三下五除二地将睡衣埋在了树下,盖上了厚厚的土,还用脚来回踩了好几遍,这才松了一口气,返回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我就瘫倒在沙发上。久未运动的内脏开始绞痛,呼吸也快跟不上来,浑身发软。
咳!这空气怎么突然变得比两个月前的盛夏还要闷热。
时钟上的指针过得无以伦比地慢,发出咒语般的嘀嗒嘀嗒声。
深夜里,视线变得比平常更加敏锐,我来到窗前,竟可以一眼看到两百米开外的花园。
还有花园里那株刺眼的棕榈树。
树下,我亲手堆起的小土包在微微颤动。
泥土怎么会颤动?除非下面有一股力量在向外顶。
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十根细长、干枯、僵硬的手指,像刚刚发芽的植物般钻了出来,在夜风中蠕动,指甲缝里塞满了深棕色的土,皮肤在月光下呈一种泛白的淡金色。
很快,两个完整的手掌已经撑着泥土爬了出来,两条手臂也逐渐显露,再接着,时隐时现,即将破土而出的,是一颗人头,它的脸扣在泥土上,凌乱干枯的发丝搭在 后脑勺上,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动。更可怕的是,这颗人头仿佛察觉到了我的偷窥,它艰难地尝试抬起来,想要朝我看一眼……我大叫一声,背过身去,却一个翻身坐 了起来。
“呼!呼!”我用最大的肺活量吸入空气。
环顾四下,我不好好坐在沙发上吗,这才意识到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讨厌!”我暗骂了一句,刚想站起来,双腿却感到一阵温暖。
人在害怕的时候,血液会本能地聚集到双腿,以便逃跑。
因为我看见,那件被我亲手埋进土里的睡衣正安安静静地盖在我身上呢,还有些许泥土散落在沙发下面的地板上。
逃!
无暇顾及是谁将它挖出来,盖在我身上的,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命。
我一把掀开轻薄的纱衣,跳下沙发,赤脚奔出了房间。
走廊上一片漆黑,曾经应声而亮的灯泡都不管用了,我跑过死过黛比·刘的房间,来到电梯前,电梯没有反应,于是转身欲换走安全梯,却看到这惊悚的一幕:轻飘 飘的纱衣像有一个无形的身体穿在里面,沿着走廊走来。不仅如此,还能感到隐藏在纱衣中的低声呜咽,以及空洞的群摆下传来的脚步声。
它已经离我很近了。
无路可走,我看了一眼侧面的窗户,想也没想就拉开窗子跳出去。在短暂的自由落体之后,接触地面的前一秒,才想起这可是五楼。
奇怪的是,我的脊椎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断裂,反而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像席梦思。我伸手去摸背后的土地,指尖触碰到一个熟悉的质感——该死的睡衣。
它不知何时已经垫在了我的身下,像一张守株待兔的网,网罗住了它的猎物。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除去我的外套和裙子,仅剩下内衣内裤,乖乖穿上了它。
在穿上它的一刹那,仿佛腐朽千年的怪异味道扑鼻而来,幸亏四肢此时已不听我自己大脑支配,不然必定早已被熏得晕倒在地。
我就这样光着脚,穿着睡衣,像个游魂般走过偌大的校园。
它要带我去哪里?
在眼前浮现出学生宿舍区的一刻,我觉得非常不妙。
“校长高薪聘请的那些保安去哪里了,怎么现在一个都看不到。如果学生出了命案,这衣服不把我掐死,校长也得用硬币把我砸死。”
一个手掌啪地拍在我右肩,接着,一个制服男闪到我面前。
脸部肌肉僵硬得无法动弹的我内心却波涛汹涌:“古……轻远?!这家伙不当警察,跑到我们学校当保安了?”
古轻远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苏老师,我们变成同事了,很吃惊吧?谁让贵校开出的工资比警察局高出五倍,连我的上司都争着抢着跳槽过来呢。”
“快!救我啊。”喉咙被堵塞住了,说不出话来,我只好朝他使劲眨眼。
他却像患上了视觉功能障碍一样,对我的暗示视而不见,继续滔滔不绝:“半夜三更的这是出来散步啊?您活得真诗意。看,天上的月亮多么明亮,要我陪你吗?”
“诗意你个头!笨蛋。”我在心里暗骂,难道他还没发现我的蹊跷吗?
“唉,看你都懒得理我,就算了吧,初秋风寒,小心受凉。”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识趣,转身走掉了。
“你……给我回来!”我在心里大喊。
他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真的回来。
控制着我身体的睡衣又开始行动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动着我继续向前走,踏过湿漉漉的游泳池边缘,我朝着全为连排别墅的学生宿舍区走去,走入A区第一栋的1号房。
我的手所触碰到的门把手毫无戒备,一拧就开了。摸进房里,借着月光,我轻轻走近沉睡中的学生。来到他床前时,我身不由己地俯下去,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另一 个班级的班长,一米八几的阳光大男孩,在女生中人气极高。他正睡得口水滴答,枕头上浸湿一片。我真想拿相机拍下来,放到学校网站上供粉丝们欣赏。
这真是不合时宜的幻想。话说睡衣似乎放弃了,控制着我悄然离开。
我一间一间房地走进去,一个一个学生地查看,一连进入过十多间宿舍。
它到底在寻找谁?
本文语音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