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生跑到卧虎岭上,天已经亮了。那片坟地变成了平展展一片空场,一座坟也没有了,很多人正在那里忙着修路。刘继生痴呆呆地在那块空地上转来转去,谁来劝也不回家。
夜深了,修路的人都走了。天上下起了雪,刺骨的寒风将雪花吹得纷纷扬扬的。刘继生还在那里打转,期盼着那个女孩会突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忽然间一阵晕眩,刘继生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刘继生突然觉得脸上发凉。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女孩的怀里,女孩的泪正在一滴一滴地落到他的脸上。他一把抓住女孩的手,急切地说:“我不让你嫁给别人,我要跟你在一起!”女孩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刘继生也紧紧地抱着女孩,生怕一松手女孩就会离他而去。他们就这样相拥着,过了许久女孩才哽咽着说:“忘了我吧,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刘继生急得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究竟是为什么?”女孩说:“因为我是一个孤魂野鬼。”
女孩告诉刘继生,由于享受不到人间的香火,她无法投胎转世,只得到处游荡,后来有一个恶鬼看上了她,逼她为妻,她被逼不过,就要嫁给他了。
刘继生赶紧问:“就没办法摆脱那个恶鬼吗?”女孩说:“办法倒是有,比如我给你的纸灯笼,只要你连续点燃九九八十一个夜晚,我就能享受到人间的香火,那个恶鬼就不敢为难我了!”刘继生悔恨得直捶自己的头:“我真该死,我为什么不点亮它呢?你赶紧把那灯笼给我,我立刻就把它点亮!”女孩说:“如果你那样做,会减十年阳寿的,我怎么能让你那样做呢?”刘继生忘情地说:“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我也愿意!”
女孩哭着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人鬼殊途,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你了。如果我再见你,那个恶鬼会伤害你的!”刘继生说:“大不了一死,那我就去死吧,死了就能跟你在一起了,就能保护你了!”女孩说:“阴间里混沌一片,我又居无定所,你死了就更找不到我了,你要好好活着,你活着,我的心里还有个念想。”但刘继生根本就听不进女孩的话,他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认定只要死了就能跟女孩在一起,“我一定要去阴间找你!”他坚定地对女孩说。
女孩柔软的嘴唇吻在刘继生的脸上,刘继生觉得幸福得就要死了。过了好久,女孩才叹了口气,说:“明天吧,明天你到公路边等着,你会碰到一个姑娘,你就向她求婚吧。”
第二天很早刘继生就来到了公路边。雪还在下,路上结了一层冰,很难走,根本就没有行人。刘继生站在雪地里,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一个姑娘。姑娘骑着自行车,一路歪歪扭扭地急急地往前赶,突然自行车一阵摇摆,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深沟里,姑娘当即就昏了过去。
刘继生救了这个姑娘,可姑娘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经过多方打听,刘继生才找到姑娘的家。原来姑娘的母亲病了,在公社卫生院里住院,她是赶着去照顾母亲的。
刘继生听说过有借尸还魂一说,他猜是那个女孩借尸还魂来做他的妻子,就向姑娘求婚,姑娘真就嫁给了他。婚后,他的妻子非常贤惠,刘继生更是加倍地疼爱她,两个人过得蜜一样甜。
一年后的一天傍晚,刘继生的妻子突然要分娩,刘继生借了生产队的马车,拉着妻子和照顾妻子的母亲向公社卫生院奔去。
到了卫生院,医生一检查说是难产,得马上送县医院,可根本就联系不到车辆。没办法,刘继生只得赶着马车,快马加鞭向县医院狂奔。
那时候新的公路已经修好了,正好通过卧虎岭。马车跑到卧虎岭上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刘继生突然听到母亲一声惊叫——由于失血过多,他的妻子已经死了。一看两条性命转眼就没了,刘继生抱着妻子的尸体悲痛欲绝。突然他觉得妻子好像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听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对他说:“快看看孩子!”
这个声音显然不是妻子的,刘继生也顾不得细想,赶紧让母亲打开手电筒检查妻子的下身,只见一个白胖胖的男孩已经降生了。
妻子活了回来,儿子又顺利降生,这真是喜从天降,刘继生赶紧抱孩子给妻子看,激动地告诉妻子:“是个儿子,咱们的儿子降生了!”他的妻子亲了亲孩子,那个熟悉的声音又说:“我说了你也别难过,你的妻子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索命鬼锁走了你的妻子,我能做的就是帮助你的妻子把孩子生下来,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我也该走了。”
刘继生猛然想到了那个女孩,什么都明白了。他伤感地说:“原来你没有跟我在一起啊!”那个声音歉意地说:“那天我听索命鬼说那个姑娘寿限并没有到,只是个劫数,况且那个姑娘是个好人,我怎能强夺人家的身体呢?”刘继生急切地说:“那这回你就别走了,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已经没了妻子,不能再没有你呀!”就听那个声音十分悲戚地说:“我要是不回去,那个恶鬼会伤害你们的!”刘继生坚定地说:“不怕,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什么样的恶鬼我们也不怕!”那个声音哭泣着说:“抱紧我!”
刘继生紧紧抱着妻子的身体,但他的手却突然像针扎样地疼起来,他的孩子也“哇哇”地哭开了。刘继生本能地一松手,他的妻子头一歪就无声无息了。
刘继生悲痛万分,这时候他看见了那个女孩,女孩已经形容枯槁,像是被什么人推搡着,慢慢地走进漆黑的夜,很快就不见了……
后记:
刘继生比我年长十岁,是我要好的朋友。他的儿子现在在省城工作,刘继生则在家开了个纸草店,专门为逝者扎制一些应用之物。现在的纸草有专门的作坊生产出半成品,刘继生只需将它们粘连一下就成了,但每逢客户要纸灯笼,刘继生都要亲手扎制。刘继生一边扎制纸灯笼,一边给我说这个故事。现在,故事说完了,刘继生犹在那里泪水涟涟:“如果我不松手的话,那又该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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