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帆欺男霸女,恶名在外,我……我不愿嫁给他,可又拗不过父亲,便有了与他同归于尽之心。临出阁前两日,我趁父亲不备,溜进卧房偷了一包砒霜。新婚之夜,闹洞房的人走后,秋菊端茶进来,我便将包中的一半砒霜倒入了紫砂壶中……剩下的砒霜怀揣至今。今日听人说董秀才招供杀人,小女子不忍屈赖无辜……”程娟娘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杏黄色布包,呈上案台。
衙役们听了,无不为程娟娘惋惜──可惜了“黄州一枝花”!
四、辨无辜于成龙认亲
于成龙却眉头紧皱,将那包砒霜拿在手中托了几托,忽对在一旁听案的钱粮师爷叫道:“拿戥子来!”众人大诧:戥子是称金银之类贵重精细之物的,审案子拿戥子何用?
不一时,钱粮师爷将戥子拿了过来,于成龙示意他将砒霜倒在戥盘里称量。钱粮师爷称罢,抖着嗓子高叫道:“于大人,1两6钱整!”这下又是满堂大惊:程娟娘偷去的砒霜竟是一点儿也没有少!
于成龙已是成竹在胸,紧盯着程娟娘,话中有话地诘问道:“程娟娘,你的砒霜没有少,说明你并未下毒,下毒者另有其人,可你为何要将这杀人之罪揽过来呢?”程娟娘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头不语。而程国雨则大汗淋淋。
程娟娘身后的吴妈再也忍不住,叩头道:“各位大老爷在上,今日公堂之上,话不由俺不说了!”转头望着程国雨愤然道:“程掌柜,这都是你造的孽!想当初,董秀才进了咱家,与小姐一见钟情,托人向你求亲,当时你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董秀才眼前虽穷,却满腹诗文,只怕将来要中举的,可又怕董秀才没时没运万一中不了举,盘算来盘算去,最后你要董秀才拿1000两银子当聘金。董秀才无奈,恰巧冯家来请他当枪手,他只得昧心答应了。不料事后冯家不仅对董秀才耍赖变卦,而且托人用10颗明珠和3000两银子作聘金买动了你的心,你便强逼着小姐嫁给那花花狗少。小姐哪甘心,便偷了这包砒霜揣在怀中要自尽,幸亏老身一直看得紧,没容她得手……”
吴妈一番话使众人顿生峰回路转之感:看来还是董思白为报夺妻之恨,毒死了冯春帆,程娟娘却宁愿以死相救。
于成龙则感慨万端,命衙役将势利小人程国雨轰出了大堂,随后又亲下堂来,搀扶起程娟娘,温言道:“娟娘,想来冯家你已无法再回了,本官夫妇膝下有4个小哥儿,却少一位千金……”
程娟娘何等伶俐,见于知府分明是在给自己指一条出路,顿时感激得热泪盈眶,叩拜于成龙为义父。
众衙役向于成龙贺罢认亲之喜,正要退去,于成龙却道:“且慢!我们还要趁热打铁,再去冯府勘验现场。”
众人不由又是大眼瞪小眼,“大人,凶手不是那董秀才吗?他已招了供,程小姐和吴妈刚才的话也从侧面证实了他,我们还勘验什么?”于成龙捻须一笑,“诸位,冯春帆死于中毒不假,但并非砒霜之毒!这一点本官也是刚刚知晓。”说着,让昨晚刚回府衙的仵作说话。
仵作对众人拱了拱手道:“冯春帆所中之毒极是古怪,似砒霜却并非砒霜,因为砒霜之毒使人疼在胸腔间,中毒之人疼极之下,必将上衣撕破,胸部抓挠出血,可冯春帆上衣完好无损,胸间一丝一毫的抓痕也没有。更关键的是那茶水中有股腥臊之气,砒霜却是什么味儿也没有的。可到底是什么毒,我也认不准,只好向大人告假,带上紫砂壶到百里外请教师傅。师傅判断是活蛇的唾液之毒,至于是什么蛇的毒液,他也认不准。根据冯春帆狂笑而死的情状来看,这蛇毒绝非本地蛇毒。以此推断,凶手不可能是那董秀才。”
于成龙接口道:“董思白大闹冯家和因情出走寺庙,只是巧合而已。至于他招供为凶手,更是出于误会——他乍听冯春帆已被毒死,想当然地以为是程娟娘下了毒,为解脱程娟娘,他便自供为凶手。他和程娟娘真正是一对痴情有义的生死恋人!上次我们受冯之万一面之词的影响,只把眼光盯在了洞房内,如今看来,也许问题出在茶房,也就是说在茶水未泡好之前,开水中就已被下了毒呢!”
五、勘茶房梁上捉毒蛇
闻知程娟娘为董思白鸣冤叫屈且被于成龙当堂认作义女,冯之万气炸了肺,又听于成龙还要再勘验茶房,更是怒火中烧,气咻咻地道:“于知府,这茶房有什么好勘验的?犬子不仅嗜茶,而且还有洁癖,这茶房中的一切都是新的:新茶炉、新铜锅、新茶壶、新杯盏……就连那个烧茶的丫环秋菊也是新买来的!直到犬子新婚那日,茶房才开煮。也就是说,犬子中毒的那壶茶实是从这茶房里烧出的第一壶茶。老夫早就说了,凶手是那穷秀才董思白!”
于成龙遭到一番抢白,并不生气,只命唤来秋菊,叫她按照那日煮茶的情形再煮一壶茶来。秋菊点点头,打开了茶房门。只见这茶房正中砌了一个锃光闪亮的陶瓷风火茶炉,茶炉正对房梁,梁下吊了一把高柄长嘴、人称“玉书煨”的煮茶瓦陶壶。
秋菊从房中提了一个小桶,来到茶房后,接了一桶泉水提了过来。于成龙见那桶中水清洌纯净,忍不住从桶中舀了一瓢,品尝了几口,咂着嘴连叫:“好甘甜的水,真乃天赐一珍!”(原作者:王永坤)秋菊往玉书煨中添了两瓢水,打着火石煮起茶来。不多时,水开了,秋菊揭开玉书煨的顶盖,并不急于将开水舀出来,而是从那只盛着“水金龟”茶叶的罐中小心翼翼地捏出一撮茶叶,均匀地撒在玉书煨中,继续煮了一会儿,只见开水的雾气直冲房梁,满屋异香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