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烟戏传奇

时间:2018-10-26 16:56:36 

烟戏始盛于清代,以吸旱烟之烟为之。擅长烟戏之人,口中喷出之烟可化为山水楼阁、花木禽兽,如海市蜃楼,莫可名状。此技法于民国末年开始没落,现已基本失传。1.逆子拜师

清道光年间,江宁城赵家庄住着一对姓吴的父子。父亲吴峥嵘,四十多岁,早年间积累了一些银子,带着儿子吴芝山来到这远郊买了一座幽静的庭院,雇人种了片田地,生活过得还算逍遥自在。

吴芝山其时十八九岁,聪明是聪明,但身上却有公子哥的通病,对读书毫不上心,整日里游山玩水。吴芝山好讲江湖义气,结拜了不少兄弟,终日与一群村野混混在一起吃喝玩乐。

混着混着,吴芝山有了一样无师自通的技能:烟圈吐得十分漂亮。自打第一次接触旱烟开始,吴芝山仿佛天生就具备吐烟圈的才能,一学就会,很快就能花样翻新。

吴峥嵘知道儿子不求上进,也教训过几回,但不起作用。吴峥嵘因身体不好,老抱着药罐子,没那么多教子的心思,况且抽烟花不了几个钱,也就罢了,任由他去。有时,儿子几天不回家,吴峥嵘也不大去问。

一天,村口大树下的土台边喝彩声不断,原来,是吴芝山与一群泼皮烟友又比起吐烟圈来。前面几个人拼了全身气力,各吐了七八个烟圈,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地走下了土台。轮到吴芝山上场,只见他拿出一支柄短斗大的烟枪,塞进一两烟丝,借火点燃,连吸带吐,吐出烟圈无数,个个皆圆,随后,他又徐徐吐出浓烟一缕,直穿圈中,把先前的几个烟圈串在了一起,犹如一贯青蚨,扶摇直上,直等了半炷香工夫,方才散尽。

泼皮们个个拍手叫好。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人说道:“好是好,但还算不得最好!”

声音虽然不高,却浑厚有力,每个人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众人扭头一看,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来,一副城里人的打扮,浑身上下十分清爽利落。

众泼皮面露愠色,责问道:“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那人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回答:“鄙人姓裘,是江宁城做生意的,今天路过这里,偶遇你们在这里斗烟,就观看了片刻。别人也就罢了,刚才这位小兄弟,我看有几分学烟戏的潜力。”

泼皮们自觉受到奚落,恼羞成怒,刚要扯袖挥拳,听见吴芝山喝了一声:“且慢动手,问清楚再说。”

泼皮们素来敬服吴芝山,他说不让动手,他们只得逼近围住裘姓商人,个个怒目而视。

吴芝山从土台上跳下来,走近裘姓商人,质问道:“听裘老板这意思,莫非你也会吐烟圈不成?那你上台吐吐看,如果吐得好,我愿拜你为师,跟你学习。如果吐得不好,那就是得罪了这帮弟兄,就得由着他们来伺候你。”

裘姓商人从容地答道:“好,那在下就献丑了。”说罢,他跳上土台,从腰间抽出一支玉质烟枪。那烟枪做工极为考究,柄长约半尺,烟斗大如鸡子,可容二两烟丝。

裘姓商人从腰上烟袋中取出烟丝填满,借火点燃,只见他突然双目圆睁,深吸一口气,烟斗中的烟丝瞬间燃尽。裘姓商人随即慢慢张口,吐出一团烟雾,那烟雾倏地上下拉长,化作一个二尺高的小人儿,眼耳口鼻,清晰可辨。那小人儿左顾右盼片刻,最后转向众人,低头作揖。众人细看,乐出声来,小人儿的长相与吴芝山一模一样,神情动作也是惟妙惟肖。

吴芝山大惊,即刻口称“师父”,倒头就拜,说:“这就是裘师父刚才所说的烟戏?请裘师父收我为徒!”

裘姓商人笑问道:“你在家里就没听到过‘烟戏’二字?”

吴芝山如实答道:“从未听说。”

裘姓商人疑惑地看了看吴芝山,说:“那好,我就收你为徒,带你到江宁城去,历练历练。”2.误入歧途

吴芝山辞别众泼皮,也不回去同父亲吴峥嵘告别,当下随裘姓商人踏上了去江宁城的路。

一路无话,转眼到了江宁。

裘姓商人七拐八拐,将吴芝山领到一家宏大的门面跟前,吴芝山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着“福兴昌烟馆”五个大字,门口两侧悬挂一副对联:“含珠银灯赛仙境,排云香榻吐春风”。

裘姓商人一走进烟馆,就有小厮迎上来招呼:“裘老板回来了。”

吴芝山跟在后面问:“裘师父,你是这个烟馆的老板?”

裘姓商人低声答道:“不错,我是这里的老板。以后私下里才能叫我师父,人前叫我裘老板。”

吴芝山不明所以,只能答应。

进入大厅,吴芝山隐约看见一排排的烟榻上躺满了人,人人手持一柄特长号的烟枪,对着炕桌上的烟灯吸烟,烟雾缭绕,不亦乐乎。

吴芝山又问:“他们抽的什么烟?我看不像是旱烟啊!”

裘老板“呵呵”一笑:“这是外国进口的高级烟,名字叫做福寿膏,烟香绝美,回味无穷,长期吸食能延年益寿。你是我徒弟,在这里可以随便尝试。”裘老板当下招手,唤来一名小厮,说:“将这位小伙子带到上等包厢,拿上好的福寿膏,一切吃、喝、用,都给我伺候仔细了。”

小厮答应着,马上引着吴芝山走到一个僻静包厢里,包厢内只一张烟榻,干净整洁。

小厮伺候吴芝山躺下,拿出一支烟枪,填上一块福寿膏,帮着用烟灯点燃。吴芝山接过烟,急急地吸了一口下去,顿时感觉头晕目眩,五脏内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來,他忙问小厮:“这里面装的什么,怎么感觉这么难受?”

小厮笑了笑,说:“客官,您是头一次吸食福寿膏吧,前面几口都是这感觉。您再吸食几口试试,感觉马上就会不一样了。”

吴芝山又吸了几口,感觉浑身上下突然变得轻飘飘的,似乎在一片烟雾中慢慢地飞腾起来,只见烟雾逐渐变得稀薄,前面出现一片琼楼玉宇,虎鼓瑟,鸾回车,娇美仙女一个个笑嘻嘻地迎上来……吴芝山心说:这就是烟戏的入门训练吧?先从内心幻化出美景、人物来,才好在接下去的表演中悉数表现出来。师父为我也是煞费苦心了。

吴芝山在这里衣食无忧,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吸食福寿膏。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月,他已经到了半个时辰不吸福寿膏就会浑身难受的地步,而裘老板并不出来相见。

卜仁海心想,吴峥嵘一向为人忠厚,他能提什么过分要求?这么一想,他就大胆地说道:“不妨说来听听,如果我高兴,说不定能够答应。”

吴峥嵘掷地有声地说道:“如果你输了,请你今后关闭鸦片烟馆,永不贩卖鸦片烟!”

卜仁海竖着耳朵听完,不禁哑然失笑,道:“我当什么要求,原来你又说这套虚话。你若能赢我,我自然会考虑你的要求。不过我想,待会儿比完之后,我根本用不着理会这个要求。可以开始了吗?”

吴峥嵘点点头,不再作声。

为防止风再次吹坏烟团,卜仁海令小厮们关门闭窗,放下帘栊,屋内顿时一片漆黑。接着,在屋内各角落点起一架架火盆,屋内瞬时又亮如白昼。

卜仁海回头命人取来一支烟管,只见那烟管长三尺许,烟斗大逾盎盂,通体晶莹剔透,精巧异常,一望就知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卜仁海一边令人在烟斗中盛满烟丝,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支烟管是一整块西洋水晶雕镂而成,可盛放五斤烟丝,是根据我吞烟的上限,专门设计的。今天我们就共用这支烟枪,如何?”

说罢,卜仁海就火点烟,吸食片刻,五斤旱烟丝燃尽,他又灌下一壶苦茶,慢慢地站了起来,登上大厅正中的高桌,仰头吐出一团直径丈余的烟雾。众人屏息凝视,只见那烟雾上方,一座座亭台楼阁纷纷涌现,均高一寸有余,精巧异常,又有乘鸾跨鹿的仙人穿梭在楼阁亭台之间,数只仙鹤口衔灵芝,在空中飞翔起舞,仿佛将一座微缩的海市蜃楼呈现在眼前一般。

突然间,风云变幻,烟气翻涌,仙境顿时笼罩在稀薄的烟气之中。烟气逐渐浓重,景象愈加朦胧。不一会儿,朦胧的烟气四分五裂成大小不等的几个烟团,烟团又各自变幻。三两个较小的烟团变化较快,瞬时出现了一个烟榻,榻上有一桌,桌上有一灯,灯上似有火苗蹿动。大烟团紧随其后,自如伸缩,却化为一个五尺高的中年人。这中年人着长袍、戴瓜帽,脑后拖一根长辫,手中持一柄鸦片烟枪,细看眉目,竟是吴峥嵘的模樣。“吴峥嵘”来回走了几圈,上了榻斜躺下,将烟枪对准了炕桌上的灯,嘴部撅起,一呼一吸,烟枪那头冒起了一缕缕细烟……

众人目不转睛,先是惊叹连连,后来看变出了吴峥嵘的模样,便不乏哂笑者。吴峥嵘看到,并不作声,看似毫不在意。

卜仁海将所有的烟气吐毕,跳下桌子,只见画面在大厅上方停留了一炷香的工夫,慢慢地,烟气凝结,又倏地散开,满屋都是浓重的烟气,熏得人咳嗽不断。小厮们急忙开窗通风,过了许久,烟气始散。

这时,卜仁海面露得意之色,傲然地说道:“吴师弟,现在轮到你了,请吧!”

吴峥嵘说:“有风没风不打紧,门窗关不关都行。你既然又打开了,就这样维持现状吧。另外,请给我拿一支可装十斤烟丝的烟枪来。”

卜仁海一听,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说道:“你要吐十斤烟丝的烟气?这里可没有那么大的烟枪!”

吴峥嵘想了想,说:“无妨,称出十斤烟丝,随吸随添即可。”

吴峥嵘接过小厮传过来的水晶烟枪,仔细擦了擦烟嘴,填满烟丝后点燃,将十斤旱烟一口气抽完了。他仰头喝下苦茶,兀自坐在凳子上不动,只略略低头,张口将烟缓缓吐出。

只见烟气倾泻而下,如瀑布一般源源不断,大厅的地面顿时被厚厚一层烟雾所笼罩,人人脚踝之下俱淹没在烟气之中。众人正又惊又疑,突然看到烟气笼罩之处,一座座亭台楼阁拔地而起,均有二尺多高,如白玉雕砌一般,纹丝不动。个个精美细致,座座美轮美奂,金砖碧瓦在火光下熠熠闪光。楼宇之间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树木花草皆随风左右摇动,山中飞出白鹤,跳出白鹿,水中又长出田田荷叶、朵朵莲花,群鱼游戏于清池之间。空中有飞天数名,手持琴瑟琵琶各色乐器,舞动长裙、奏出仙乐。倾耳细听,仿佛能听到仙乐叮咚、草木风声、白鹤长唳、呦呦鹿鸣。

众人身临其境,就近观摩,仔细看那楼阁,门前牌匾字迹清晰可辨,有“镂月开云”“慈云普护”“上下天光”“茹古涵今”“日天琳宇”“方壶胜境”“洞天深处”等,不一而足,再看那窗内景象,竟有桌有椅,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样样俱全。

人人眼花缭乱,如入仙境,似乎心已出窍,性已成仙。

忽见脚底烟气上腾,慢慢掠身而过,仿佛要离众人而去,众人正暗自叹惋,那仙境整体升至众人头顶三尺高处戛然而止。眨眼间,烟波翻滚,一起向厅中靠拢,凝聚成一条柱子粗细、四丈长短的蜿蜒巨龙。巨龙体态矫健,爪牙雄劲,在大厅廊柱间残留的微薄云气中盘曲回绕,风驰电掣。突然,巨龙昂首奋身,张口吐雾,大厅中云雾渐浓。浓云密布间,再难寻巨龙首尾。

此时,卜仁海也看呆了,正在想下一步还会变出什么,眼前的浓云中猛然探出巨龙之首,它张开巨口,须发皆张,“嗷”地长啸一声,屋宇为之震颤。卜仁海身边桌上的茶杯也震落在地,碎成几块。卜仁海不曾防备,着实吓了一跳。

巨龙怒目圆睁,不依不饶,直向卜仁海扑去,利爪攫身,巨口噬额,将卜仁海整个吞入腹中,卜仁海顿时消失在烟气之中,只听他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巨龙飞过,卜仁海才从龙尾处出现,原来,他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并不曾移动半分,但他将双手护在身前,脸色发白,双股颤栗,已抖作一团。卜仁海本想借烟戏好好戏弄一番吴峥嵘,却反被吴峥嵘的巨龙吓了个半死。

巨龙一个回转,张口吞云,一会儿工夫,厅中烟雾被全数吸入巨龙的腹中。龙腹此时纳气过度,鼓如车轮,突然中气两分,击向首尾。巨龙似无法承受重击,顿时断裂为八节,八节龙身化为混沌,混沌之气复翻腾变化,变出一个个笆斗一般大的汉字来,字体如欧阳询所写一般,遒劲厚重、刀砍斧削。众人细看,竟是“蓬莱仙境,过眼烟云”八个大字。

约过了半个时辰,吴峥嵘大喝一声:“收!”烟雾似河水倒流,再次纳入他的口中,一瞬间,屋内不见半点烟雾。

众人目光迷离、如痴如醉,久久缓不过神来。

烟戏对决结束,高下立判。6.回头是岸

卜仁海经受了此番惊吓,缓了良久,才发问道:“吴峥嵘,你怎么可能做到这等境界?就算你有《烟戏秘笈》,二十年不练,也不可能如此。当年,我偷看师父练习烟戏数年,最高境界不过吐出丈余烟雾,也不曾听过有什么声音发出。难道连师父都没有研究透《烟戏秘笈》吗?”

吴峥嵘脸色惨白,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师父当年的最高境界,的确如你所见,他也只教了我一部分便去世了。后来,我日夜研读《烟戏秘笈》,在病倒之前,将烟戏之奥义全部悟透学会。二十年来疏于练习,确实生疏了不少,因此,今天拼了全力也只达到了当年的七分水准。你说的声音、文字、颜色、动静只是其中几项微不足道的渲染罢了。你当年只是偷看师父练习,自然只能学得其形,无法习得其精髓。”

卜仁海继续问道:“那么,最后这收烟入口,又是什么讲究?”

吴峥嵘回答:“为不使烟气污人口鼻,使观者能够赏心悦目,但凡是大场面的烟戏表演,就要求回收烟气。在秘笈的最后一章,有如何制作‘逆烟丸’的方法,用了此法,烟气回收后,能在喉结处凝成红丸一颗。将红丸抛至野外,片刻就能爆炸,烟气即移散至野地。”

卜仁海恨恨地说道:“可恨那老不死的怎么就看不上我,不肯将《烟戏秘笈》传给我,连小师妹也看不上我,最后嫁给了你。”

吴峥嵘继续说道:“当年师父将《烟戏秘笈》传给我,又将师妹嫁给我,你不辞而别,离开我们。我知道你心中怨气很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出现,我心中也很抱歉。多年以来,我一直怀揣秘笈,到处探听你的消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见到你,将《烟戏秘笈》赠送与你,好让你完成未尽的心愿,让我们师兄弟复归于好。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相见,而你为一己之利,竟然勾结洋人,倒卖鸦片,戕害国人。今日,也该是这本书的末日了。”

吴峥嵘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烟戏秘笈》,一甩手,扔进了身旁的火盆之中。卜仁海大叫一声:“不要!”只见他身体向前飞纵,一把抓住了已经燃烧起来的秘笈。只可惜,秘笈见火即焚,转眼化为灰烬了。卜仁海绝望地倒在了火盆旁,嘴里喃喃道:“我的秘笈,我的秘笈啊……”

这时,吴峥嵘猛烈地咳嗽了一阵,他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用手扶着桌角站起身来,环视大厅中正襟危坐的烟馆老板们,开口说道:“刚才我的一些话,说与卜仁海听,也同样说与各位听。我还有几句话,也要送给各位。早年间,我迷恋烟戏能呈现恢弘的幻境,反复吸食旱烟、苦练烟戏,然而不过二十年,便得了重病,几乎等同于废人。可见旱烟尚且不能吸食过量,何况毒性猛烈千百倍的鸦片烟。各位细想,旱烟烟戏制造幻境的初衷不过为娱乐百姓,调剂生活,其毒害不过止于一人之身;鸦片烟制造的幻境,却能祸害我们的家国,其利不见,其害无穷啊!”

说罢,吴峥嵘眼角滚落下热泪来,烟馆老板们脸色不禁为之一变。

在一旁观战多时的吴芝山急忙挣脱了束缚,上前挽住父亲的手,搀扶着他出了大厅,父子二人一起回到了赵家庄。

因肺部被烟气熏灼过度,吴峥嵘旧病复发。一到家,吴峥嵘就躺倒在床上,咳嗽不断,不长时间,就咳出了血来。吴芝山请来各路名医为父亲治疗,医生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再请也不肯来了。

吴芝山痛彻心扉,经此一劫,他下决心与烟瘾斗争到底,也不再和那帮狐朋狗友来往了。顾不上烟瘾发作,涕泪横流,吴芝山日夜守候在吴峥嵘跟前,无微不至地尽心伺候他。然而为时已晚,吴峥嵘病入膏肓,身体如油灯将尽,愈发虚弱。

这一日,裘老板与几个烟馆老板突然造访吴家。

在病床前,裘老板对奄奄一息的吴峥嵘说:“卜仁海疯了,一时没看住,披头散发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今天过来,是专程向你道歉来了。”

然后,裘老板缓缓讲起过去的经历。当年,裘老板在广州做旱烟小生意,偶然碰到了刚刚南下的卜仁海,裘老板因见他烟戏本领了得,十分敬佩,就跟他做了朋友,也跟他学了一些烟戏本事。后来,裘老板因生意纠纷,误伤了一条人命,是卜仁海及时出手相帮,助他摆平此事,免去牢狱之灾。谁知卜仁海竟以此为把柄,要挟裘老板为自己办事,裘老板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卜仁海让裘老板到江宁城找他的一个旧日仇人,仇人的名字叫做吴峥嵘。裘老板来到江宁城,在烟馆一条街找到了吴峥嵘。在卜仁海的授意下,裘老板在吴峥嵘的旱烟馆对面开了一家烟馆。后来,卜仁海在广州勾结上官员,做了戒烟医院院长,并私下贩运鸦片烟到江宁,让裘老板将旱烟馆改为鸦片烟馆。从此裘老板一边替卜仁海赚银子,一边监视吴峥嵘,想偷出一本叫做《烟戏秘笈》的书。吴峥嵘看到鸦片烟的危害,带人围堵了裘老板的福寿膏烟馆,坏了裘老板的生意,裘老板也因此了解到吴峥嵘是一个讲仁义、有担当的人。

再后来,吴峥嵘发病,携家眷突然远走他乡。裘老板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卜仁海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吴峥嵘。裘老板无奈,不得不继续寻找吴峥嵘作对报仇。

二十年来,裘老板借口拖延应付,只说找不到,不想卜仁海越逼越紧。恰巧那次裘老板路过赵家庄,遇到了一个会吐烟圈的年轻孩子,经过几天观察打听,果然是吴峥嵘的儿子。卜仁海听说此事,倒不急着去找吴峥嵘,他授意裘老板先诱骗吴芝山染上鸦片烟瘾,再准备慢慢地折磨吴峥嵘,并以一本书折一两银子的高价,诱惑吴芝山偷走了吴家的书,试图找到《烟戏秘笈》,但秘笈由吴峥嵘贴身保管,从不示人,卜仁海最终也没有找到。

裘老板继续说道:“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没想到,你和卜仁海是同门师兄弟,他竟然这么对你,想想这个人真是无情无义至极。现在他疯了,我没了掣肘,鸦片烟馆我也彻底不干了。跟我相好的几个烟馆的老板,看过你的烟戏,听说你的壮举后,也都非常感动,发誓不再干这行了,现在,他们也都把鸦片烟馆关了。”

吴峥嵘听说后,惨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想要说什么,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吴芝山在一边用毛巾赶紧接住,展开一看,是一大摊脓血。裘老板他们见了,无不心酸落泪。

待吴峥嵘咳嗽平息之后,裘老板从袖里掏出一样东西,说:“近来,从朋友手中传阅的邸报得知,朝中奏请禁绝鸦片烟,皇上已经恩准,钦差大臣林则徐林大人已经启程前往广东禁鸦片了。”

吴峥嵘突然睁大眼睛,往裘老板手中的邸报上扫了两眼,连说几个“好”字。他转过头,艰难地对儿子吴芝山说:“芝山,你要……好自为之……不要再碰鴉片……我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

言毕,吴峥嵘安然逝去,脸上充满了欣慰之色。

吴芝山撕心裂肺地高喊了一声:“父亲!”随即他失声痛哭……

(发稿编辑:陶云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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