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光绪年间,京城有个说书人,名叫刘安谷。此人是有名的孝子,颇受邻里敬重。
这年夏天,刘安谷的母亲病了,刚开始只是有些头晕目眩,怕冷恶风,全家都以为是小疾,就近请了周郎中来看。周郎中说是夏天贪凉,患了风寒,不碍事,吃两三副药就好。
然而这药一连吃了十几副,母亲的病非但没好,反而越变越重,越变越怪。原先不过是头晕目眩,现在几乎不能动,一动就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最为怪异的是,大夏天的,盖两床被子还瑟瑟发抖,叫嚷着要生火炉。
刘安谷急忙去叫周郎中前来复诊,周郎中见刘母这副样子,仍说得补阳祛寒,并加大药量。说完,他开好方子想走,却被刘安谷一把抓住了。刘安谷说:“你先别急着走,我这就让媳妇去抓药、煎药,当场给我娘喝,你就亲眼看看药效吧。”周郎中只好留了下来。
很快,刘安谷的媳妇抓药回来了,她将药煎好,端给婆婆喝了。可没过多久,刘安谷的母亲突然抓着胸口说难受,接着便满床乱滚,大声惨叫,叫着叫着,竟昏厥过去了。
刘安谷怒火中烧,质问周郎中怎么看的病。周郎中冷汗直冒,走到床沿,边替刘母施针,边说:“你娘只是暂时昏厥,一会儿就会醒来。”
刘安谷怒道:“就算醒来也成了废人,你这个庸医!”
周郎中说:“你别一口一个庸医嘛,实话跟你说吧,你娘的病我有方子,只是这方子不容易施行而已。”
刘安谷忙问是什么方子,周郎中神秘兮兮地说:“这方子名叫‘红玉汤’,是我从一部孤本医书中看到的。药方里的药就两味:所谓‘红’就是红参,‘玉’就是股肉。”
刘安谷不解地问:“‘股肉’是什么?”周郎中小声说:“股肉就是人的大腿肉,如果婆婆患病,最好是用儿媳的股肉。”刘安谷一听,顿时吓得呆住了。
两人正说着,刘母突然吐出几口痰,恢复了些意识。周郎中不禁得意起来,说自己无论是开方子,还是针灸,都绝非庸医可比。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当晚,刘安谷与他妻子睡意全无,一直讨论着这个惊世骇俗的“红玉汤”。两人又是焦虑,又是恐惧,商量了半天,也下不了决心。
此时,睡在隔壁的刘母已清醒过来,听到了儿子和儿媳的对话。为了不连累儿子一家,她用尽全身之力,打开窗户,跳入了窗下的河中。
第二天一早,劉安谷见母亲房里窗户洞开,人却不翼而飞,料定昨晚他与媳妇谈论红玉汤之事,必是被母亲听到了,母亲为免拖累自己,跳河自尽了。
想到这里,刘安谷不禁捶胸顿足,忙带着媳妇沿河去找母亲。几天后,两人走到了河的下游,仍然不见母亲的踪迹,正感绝望时,一个船夫叫住了刘安谷:“你是刘安谷吧,说书的,我认得你。你是来找你娘的吧?你娘是我救的,她非但没死,反而还好了许多。她说你是孝子,必沿河寻找,让我在此等你。”
刘安谷夫妇一听,喜出望外,赶紧来到船夫家中。见母亲的气色果然好了很多,刘安谷便问是怎么回事。刘母告诉他们,船夫请了一位名医来给她看病,名医看过之后,说刘母所患之病,叫作“假寒真热”。此病,是寒在外,热在里;寒是表象,热是本真。周郎中一见寒象,便用热药,正好南辕北辙。而刘母因为跳河,无意间喝了一肚子冷水,病情反而有所好转。随后,名医以凉药组方,令刘母连服,果然十分对症。
直到此时,刘安谷才明白,那天周郎中胡扯什么“红玉汤”,完全是为了推卸责任,借机逃走。想到这里,刘安谷气愤不已,他连夜将这段经历写成了话本,演练数天后,便开始在他说书的酒楼演出。
这天,刘安谷刚从酒楼回到家,周郎中就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什么意思?存心砸我招牌是不是?”
刘安谷反问道:“谁砸你招牌了?你别血口喷人!”
周郎中嚷嚷道:“你最近在酒楼里说什么了?你说书时讲的那个庸医周红玉,不就是指我吗?我警告你,从明天开始,赶紧给我闭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刘安谷也是倔强人,哪里吃这一套,依旧照演无误,这可把周郎中给气坏了。
这天,周郎中去给刘安谷的邻居阿大治病,在经过刘安谷家时,发现刘家厨房的窗户虚掩着,他推开窗,见窗边有一坛老酒,隐隐飘出幽香。他眼珠一转,很快便有了主意。
第二天,周郎中去阿大家复诊,见路上没人,便推开刘家厨房的窗户,把窗边那坛老酒的封口揭开了一点,然后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倒入酒中,再重新封好酒坛,左右张望了一下,便赶紧走开了。
当晚,刘安谷从这坛子里打酒来喝,没喝几口,便感到肚子一阵烧灼,接着觉得喉咙也热辣起来,他急忙从水缸里舀了冷水来喝,也不济事。他想回头喊他媳妇,这才发现喉咙已经发不出声了。惊恐之中,刘安谷还是冷静了下来,仔细查看起那坛酒来……
过了一天,周郎中又去阿大家复诊,在经过刘家时,想到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刘安谷的嗓子,让他再也无法说书,不由得心情大好,连喊痛快。恰逢阿大的病有所好转,还多给了他银子,周郎中越发得意了。阿大热情地留他吃饭,周郎中假意推辞几句,便留下了。
席间,阿大不断举杯向周郎中敬酒,夸他妙手回春,替自己解除了病痛。几杯酒下肚后,阿大突然问:“周郎中觉得这酒如何?”
周郎中竖起大拇指连声说道:“好酒!好酒!”
阿大笑眯眯地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不瞒你说,我每回经过刘安谷家的厨房,都会被这坛酒飘出的香味所吸引,今晚为了感谢你,我特意去刘家把酒讨来了。”
周郎中一听,惊道:“你说什么?这酒是刘安谷家的?是刘家厨房里的那坛酒?”
阿大笑道:“是啊,这几天你来我家时,路过刘家厨房,是不是也被那酒香给迷倒了?”
周郎中大叫一声“不好”,惊恐地连连后退,来到墙根,用手指拼命抠着喉咙,想把酒吐出来。阿大不解道:“郎中这是为何?喝两杯就多了?”
周郎中哪还有兴致与阿大说话,胡乱摆了摆手,便往门外走。不料一开门,却见两个捕快堵在门口,正冷冷地瞪着他。周郎中心中害怕,下意识地又退回到了屋里,这时便听到楼梯上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很快,就见刘安谷扶着县令走到了周郎中眼前。
县令上下打量着周郎中,不温不火地说:“周郎中啊,刘家的酒如此美味,你怎么不好好享受,反而要吐掉呢?你看阿大喝得多开心啊,莫非你早就知道刘家的酒里有毒?”
周郎中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他抬头看看楼上,只见那楼板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缝隙,可想而知,县令与刘安谷早已借着楼板间的缝隙,看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县令接着说道:“早上,刘安谷与他夫人来衙门喊冤,他比画着说,他的喉咙哑了,是因为你在他的酒中下了毒。我问他有何证据,他说,今晚在阿大家的楼上,可以看到一出好戏……”
事已至此,周郎中只好向县令认罪求饶。县令并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地抓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后,大声赞道:“阿大,你酿的酒真是好喝啊!”
(发稿编辑:朱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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