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弯
初中毕业后的第三个年头,我和她都在家务农。上学时我就暗暗喜欢她,但那时候也就只是腼腆地打个招呼,偶尔放学同路时不疼不痒地拉扯几句。
毕业后,我们隔着一个村庄,虽说距离不过两里路左右,但我也找不出理由往她家跑。何况她对我的态度多变,见我过去,一会儿羞红了脸,一会儿黑着个脸,我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
那个中秋,我忽然勇敢起来,托另一个同学——她的同村好友阿兰捎给她一张字条,约她到村外的田野去摸秋。“摸秋”是我们这儿的习俗,一到中秋,还没成婚的大姑娘便会由人陪着,到别人家的田里去偷摘瓜豆,祈求将来多子多福。
她如约而至,我们低着头走在如水的月光下。过了一会儿,我说:“我知道有一处甘蔗成熟了,我们摸秋去,我给你扳甘蔗。”
她红着脸低声道:“这个……不好吧?人家花了好多工夫栽出来的。”“没事,今晚不是中秋吗?人家看到也不会怪的。”说完,我趁势拉起她的手,沿着田垄走向田野深处。
她周身震了一下,被我拽到一片茂盛的甘蔗田边,一片片长条状的甘蔗叶子在夜风中散发着淡淡的甜味。我叫她和我一起走到甘蔗林中间去,挑选粗壮点的甘蔗。
她有些惶恐地看看四周,说:“还是别扳了,好歹人家花了不少汗水栽大的……要不扳个一兩根吃着玩就行了,我给你看着,防止有人来。”我笑道:“看你这胆小鬼,好,我去扳。”
“啪!啪!”我不停地扳着,她却在田边低声急促地催:“够了,你快出来吧,好像有人过来了。”
可我仿佛没听见,依然在田中找着,扳着。等我抱着一大捧甘蔗出来时,她已走了,我怅然若失地将这些甘蔗扛回了自己家。
几天后我再去找她,却得知她去南方打工了。我问阿兰,南方究竟在哪,阿兰也说不知道。
三十年一晃过去,又近中秋,我参加了阿兰组织的初中同学会,没想到竟然遇到她。我端着一杯红酒,笑着对她说:“你好,还记得那个中秋节和你一起扳甘蔗的二狗子吗?”二狗子是我少年时的小名。
“记得,不只是你们属狗的记性好。”她笑着答道,目光里有一些生疏,也有一些失落。
“当初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呢?”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我看见有一个人走来,便吓得赶紧跑开。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那是我爸,从亲戚家喝酒回来。我爸追上我,问明了缘由,虎着脸将我带回家了。”她悠悠地答道,“你为什么要扳那么多根甘蔗呢?扳得都收不住手了。要是你早点出来,我们不就能……一道回去了吗?”
我抿了一口杯里的酒,直截了当地说:“但是,你后来为什么不睬我了?”
“都过去了,别再问了……”她想把这个话题绕过去,见我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好低下了头。
阿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来了,见状便轻声对我说:“真不能怪她,她爸回去狠狠地训斥她,坚决不准她和你继续来往了。她爸说,一个借摸秋名义去偷扳别人家那么多甘蔗的男孩,不会有多大出息的……”
“偷?”我怔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转身对她说,“我错怪你了。只是你也许到今天都不知道,那片甘蔗地……其实是我家的,我想多扳些让你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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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稿编辑:赵嫒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