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的单人床
已经不知道几点了,窗外的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杜海还没有回来,林子躺在空荡荡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背上的伤火辣辣地疼,她忍不住打个哆嗦。
枕边已经洇湿了一大片,林子稍微侧身,被风吹得冰凉的湿枕巾贴到了脸上,林子一阵心酸。她索性坐了起来,在暗淡的月色下抱着双臂蜷缩成一团,不知所措地望着这个家。家里已经空了,能卖的都被杜海卖掉了,只剩下这张单人床。
林子挪到床边,把双臂放到窗台上,低头望着小区里静谧的小道。杜海骂骂咧咧地拎着一个酒瓶子,摇摇晃晃地进入了她的视线。她知道杜海一定又赌输了。每次杜海赌输后都会把她当作发泄工具,连打带骂。林子慌了,披上一件外套夺门而逃。
她躲在上一层楼梯上,直到听见杜海跌跌撞撞地开门进屋时,才一口气跑下了楼。她是真的怕了杜海,怕了那个家,怕了那张阴冷的单人床了。
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林子漫无目的地走着。暂时躲开了杜海,她反而更怕了,说不出地难受。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生活还要继续多久。
前方隐约出现两排路灯,若即若离的船笛声空荡荡地盘旋着。四周静悄悄的。林子站在原地,茫然地四下望了望,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城西的吊桥上。桥上的风很大,她抱紧双臂向桥下望,黑色的江水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她冷笑了两声,缓缓爬上了桥栏杆。林子擦了擦眼泪,眼一闭,整个身体倾斜而下。
江水出乎意料地冷,一口一口地灌进她的嘴里。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了恐惧,原来死亡不像想象的那般简单,原来它这么喜欢折磨人、羞辱人。林子想死的决心那么大,可真正面临死亡时她还是胆怯了,还是身不由己地呼喊救命。可夜深如水,桥上连一个人都没有。
林子绝望了,惨然一笑,任凭江水渐渐没过自己的脖子。这个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出现了,这双手似乎是从水底突然冒出来的,吓了她一跳。她突然燃起了生的希望,竭尽全力配合着背后那个黑乎乎的人影。
总算到了岸上,林子躺在岸边瑟瑟发抖。她努力站起来,弱弱地说了声“谢谢”。
“有毛病啊!跳了江还要别人救!”说话的声音清脆有力,一个年轻人正不满地在旁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下次要死,麻烦找个没人的地方,真是害人害己。”
这几句话带着浓浓的火药味,林子却觉得很窝心,父母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柔情似水”的抱怨了。
林子眼睛一红,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年轻人慌了手脚,忙说:“我就是说说,你别哭啊!”
林子抬头,月光正好照在年轻人的脸上,清秀的眉毛和眼睛,那么安然美好。她又扑哧一声笑了。
这就是林子和罗可的第一次见面。
那也许是林子一生之中最纠结的一个夜晚,先是绝望,而后又有了希望。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罗可披在自己身上那件不湿不干的衣服,潮潮的,还带着他的体温。
林子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在罗可送自己回家的路上,会和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六岁的大男孩说了那么多的话:父母、朋友、婚姻……而罗可就像一个忠实的听众,站在马路外侧听她唠叨。
到了小区大门的时候,林子有些恋恋不舍地把衣服还给罗可,说:“谢谢你,你回去吧。”
罗可走了三步远,又折回来,用那双炽热的大手一把抓住林子,说:“离婚!和那个男人离婚吧!”
林子愣了一下,胆怯地迅速抽回了手,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走了。离婚?她又何尝不想,可杜海的话好像毒刺一样还萦绕在耳边,他总是威胁林子说离婚可以,不过要等到他死的那天!
也许罗可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根火柴,在冰天雪地里燃起一瞬的温暖,继而快速消失罢了。林子想,自己这一生已经注定了,没有谁能帮自己,没有什么事能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