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雨停了,只听得山涧里蛙声噪成一片。老汉如释重负,放下手中的利斧,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差点站不住了:“丫蛋儿,没吓坏你吧。”
章超超想,我都尿在褥子上了,还没吓坏!天已微明,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光亮,她发现老汉其实是很慈祥的,不像坏人呀。她轻轻嘘了一口气:“没有。大爷,怎么回事呀?”
“丫蛋儿呀,你得帮我……”老汉道出了他自己的心病。
老汉是20里外山下的村民,跟老伴结婚多年,才生下一个男孩,而由于山村医疗条件不好,老伴产后大出血死了。老汉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儿子拉扯大,受尽了艰辛,他乐意。儿子是他的希望呀。儿子没妈,老汉自然多给他一份关爱,可以说,除了天上的星星摘不着,儿子要什么,他如果办不到,夜里也甭想睡踏实!想不到自己这样宠爱儿子,儿子却不领他的情,长大成人有了本事,对老人经常非打即骂。老汉看儿子将来不能养他的老,很想找个老伴,以求年纪大了,彼此有些照应。儿子得知消息,大骂“狗男女”,还把老汉和那个无辜的女人打得半月没起炕。从此,儿子见了老汉的面就拿唾沫“呸”他,可老汉做好饭菜,他照样端起来就吃。老汉见这样的生活无法过下去,就把自己积攒下来的准备成家的钱,托村干部交给儿子,让儿子结婚用。他自己就搬到深山里,替林业站看管这片山林。
躲到山林里,老汉以为太平了!错了!他儿子在家里不学好,娶了媳妇,却跑到外面乱找女人。最近企图强奸一个女人,人家奋力反抗,咬掉了他半块耳朵,他竟残忍地将那女人杀害。作案后,他也知犯下死罪,就逃进这深山老林,躲避追捕。这小子借大家都知道他跟老汉早已断绝关系这一点,时常夜里到这里找吃的。老汉心里矛盾,报案吧,虎毒不吃子哩,将来人家会说,那老汉不是个东西,连他儿子都坑……他怎么在乡亲面前活着?
昨夜大雨,老汉担心他那儿子准会来找吃的,所以不敢睡着。头一次,听到响动,是那家伙,可他担心屋里有外人,没敢进屋;后来实在饥寒难耐,才又返回来……老汉到超超这里来,为的是麻痹对方,倘若知道这屋里有个年轻女孩,他怎么肯放过呢。
原来是这样!超超摸摸被她尿湿的被褥,脸上一阵阵发烧,自己刚才想的什么呀,误会了这样一位善良的老人啦。只听老汉说:“都是我这当爹的混蛋,把狼崽子惯坏了,我对不起那屈死的女子。昨夜紧张了一宿,我想通了,不能再留着他去祸害人啦。为了怕那畜生发现,你必须穿着我的衣服,让我的狗领着你,出山报警,让警察夜里来抓他。”老汉把那条大狗唤进来,让它舔舔超超的手,说:“成了。趟涧水时小心点儿,跟着它,没事的。”超超问:“他晚上如果不来怎么办?”“放心。我傍晚时把你的衣裳晾在院子里,那畜生不可能不来。”
就这样,章超超穿着老汉的衣服,戴上他脏兮兮的帽子,由那条大狗领到了山外,恰遇到薛刚也寻到这镇子里求援,两人一同随警察在天黑时摸到老汉屋里埋伏下来,果然把罪犯逮个正着……
刹那间,章超超发现老汉一夜间苍老了十岁!“大爷,我感谢您相救之恩,更敬佩您的为人。我和薛刚商量好了,今年秋天,我们结婚,把您接到城里,我们愿意侍奉您一生,决不让您受半点委屈。”
望着超超和薛刚真诚的目光,老汉的眼泪顺着布满皱褶的老脸缓缓地流下来,他慈爱地抚摸着超超的肩膀。半天才说:“丫蛋儿,有这句话,我知足了。记住,大爷叫张二锁。”
两个月后,超超和薛刚毕业,第一件事就是到大山里接张二锁老汉回省城,她要让这位可敬的老人相信,她跟薛刚的承诺绝对不仅仅是“这句话”。可是,找到那里,发现小院冷冷清清,茅屋里落满灰尘,只有超超当初铺过的被褥,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听山下人说,老汉的儿子被判死刑,老汉受不了打击,已经在儿子受刑前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