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乾隆帝开始了他第六次也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南巡。和以往几次南巡一样,他仍乘坐安福舻,沿途地方官员三十里以内接送,声势浩荡。
虽说离开皇宫到了外面,可以纵情山水,可每天总是这样被地方官员围着,也觉得甚不如意。这次到达江宁,他突发奇想,要避开官员们走访一下真正的民间生活,也许能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一面。
这天乾隆对外声称身体不适,拒绝接见任何人,带着一名心腹悄悄地溜出了行宫。尽管此时城里的一切都是为迎接皇上的到来而布置的,但由于没有了当地官员和兵丁们如临大敌的守卫,倒也多了几分平静,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及菜市场转了一圈,颇有几分感触。
乾隆毕竟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逛了一会觉得身体有些困,就在路旁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恰在这时,只听到一声惊叫,一名老人跌到了路边的沟中,一名年轻人正好从沟旁飞快走过。老人大叫道:“年轻人,撞伤了人别想跑掉。”
这年轻人正在快步走开,看到人们的眼光全投了过来,只得停下来,过去将老人扶了起来。这老人大约七十岁样子,估计刚才这下摔得不轻,只是坐在地上直哼哼。他抓着年轻人的手道:“你小子别想走,将我撞伤了,快带我去看大夫!”
年轻人急得叫道:“我没有撞你,只是看到你跌伤了,才扶你起来,怎么诈上我了?”
此时人们都围了上来。他们一个说撞了,一个说没撞,可大家都是在听到老人的叫声后才过来的,谁也不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有人劝老人先去治伤,但老人却不肯,叫道:“我不能先去治。要是他跑了我找谁来付钱?哪怕是疼死也要先去县衙分辨个曲直再治。”
老人此时根本走不了,于是有好心人就找来轿子,将人抬去县衙,也有人去叫大夫,年轻人也被带了过去。乾隆一看这事挺热闹的,也想看看当地官员如何处理这起纠纷,也跟着过去。谁也想不到,混在人群中的这个老头竟然是当今的皇上。
江宁府和江宁县府县同城而治,府衙和县衙相距不远,这种民间的小官司属于县衙管制。大家将人带到了县衙,县令年约三十来岁,问清了两人的身份,年轻人姓赵,老人姓曾,都是本城里的人。县令一看老人身上似乎伤得不轻,拿来一张椅子让老人坐了。
听过两人的叙述后,县令说:“你们各执一词,现在也无法辨别。不过,本官却要先处理另外一件事,再仔细审。”
众人均是一愣,却见他指着年轻人道:“你作为二十来岁的人,看到身旁七十岁的老人跌倒,却不去扶,而是想自个儿走开,就凭这事,就该先打十大板!”衙役们一听,顿时将年轻人按下,噼噼叭叭就是几板子。
乾隆不禁乐了,这县令还真是有趣,观众也纷纷为县令叫好。县令这才开始让两人再次说事情经过,可仍是各执一词,而周围的人也无法证实谁说的是真话。年轻人叫道:“小人承认看到老人跌倒不扶是不对,刚才被打板子也心甘情愿,但小人的确没有撞过人。”
这时大夫来到了,立即给曾老头看病,虽然伤得不重,但毕竟人老了,也够他受的。县令让大夫忙过后,才继续审,但年轻人仍一口咬定并不曾撞人。县令想了想,就问:“你承认看到他跌倒了,为什么不扶?”
年轻人说:“不是小人不想扶,是怕被人诈了,所以不敢。没想到真被诈上了。”
县令就问他是不是被诈过,年轻人摇了摇头,再问是不是曾听说过有人被老人诈过的事,年轻人仍是摇头。县令怒了,叫道:“你自己没被诈过,也没听说过老人诈人的事情,怎么就认定别人会诈人呢?肯定是心虚了,这才急着想离开!”
话虽这样说,可由于年轻人不承认,县令也不能凭此来断案,一时也无策。就在这时,另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年轻人一看,急忙叫道:“爷爷,你怎么来了?”
赵老头看样子有八十来岁了,刚才在衙门外,已听清了里面的争论,就问年轻人是不是真的撞了,年轻人仍摇头否认。赵老头盯了孙子的脸半晌,突然喝道:“撞了就是撞了,有错就要改,为什么不敢承认?”
年轻人脸上的泪流了下来,叫道:“爷爷!”
赵老头走到曾老头面前道歉,承认自己没能将孙子管教成一个诚实的人,以至于做了错事却不敢承认,又转身对县令道:“大人,人是我孙子撞的,小民愿意接受处罚!”
年轻人跪了下来,叫道:“爷爷,不是孙儿不敬老,实在是——”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赵老头打断,说:“不管什么事,错了就是错了,一定得承担责任!”
年轻人这才承认了自己撞了老人的事实,并向曾老头道歉。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指责年轻人。
县令有些奇怪,不知赵老头如何这么快看出孙子说假话,就问:“这位老丈,刚才你孙儿并没有认,你却为何知道一定他错呢?”
赵老头苦笑一声,说:“小民是看着孙子长大的,他说的话又如何瞒得过我?”
此时曾老头敷过药后,疼痛似乎减了不少,慢慢站了起来,说:“大人,其实小民不是这年轻人撞的,而是小民自己走路不小心跌倒的。”
人群顿时“哗”地一声,大家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却没料到又出变化,顿时全露出惊奇的目光。县令本来就要断年轻人赔偿了的,刚举起惊堂木,还没来得及拍下,又放了下来。急问道:“真是你自己跌倒的?”曾老头点点头,解释说是自己走路不小心,踩到了沟边跌下去的,并不关年轻人的事。
赵老头也是一愣,随即叫道:“这位老丈也别顾虑小老儿的年纪,不管是什么事,既然做了错事,就得去承担。”在他想来,这曾老头肯定是看在自己年纪大的份上,有意让一步,不想再追究这事。年轻人更不理解,再次到曾老头面前认错。
曾老头笑道:“确实不关年轻人的事,当时他只是从小民身旁走过,并没有碰到我。”
县令更是惊奇,想不通刚才一定要打官司的人,在赢了以后,却为何突然又变卦。他问:“那你刚才为何一定要来见官,还咬定是他撞的?”
曾老头这才说,他跌落沟里,真希望有人来扶一把,偏偏年轻人从旁边经过却不肯望一眼,心里一气,就有意赖是对方撞的,其实就是想教训对方一下。
县令一听,大怒:“公堂之上岂有戏言,别以为你是老人,就能在此胡作非为。何况你这样做,会坏了风气,以后谁想扶老人都会害怕被诈。难道你认为年纪大了,本官就不敢打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