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有个讲究,生不住庙前,死不葬庙后。意思是说,人活着不要住寺庙前面的房子,死后不要葬在寺庙后面。风水相冲,大为不吉。如此,商家把楼盘叫做精舍,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寺庙前面都是住不得的,未必还要买个寺庙做宅第?除非举家剃度,那才可以住进精舍。
我又见某楼盘叫“某某观邸”。百思不得其解。邸是宅第,且是阔气的房子。小门小户,不能叫邸。世人多好装阔气,房子不管大小,都愿意叫做邸。这也无所谓,无非只是夸张。邸字前头加个观字,就叫人想烂脑壳。人们见到观字,首先想到的是看。未必观邸就是只让看、不让住的房子?观还有个意思,就是景物或样子,加在邸字前面,似又文理不通。景物的房子?样子的房子?听着都别扭。何况观未必就是美观或雅观,亦有不美观或不雅观。人的某些认识或看法也叫观,比如乐观、悲观、世界观。这个意思同房子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假如把观字读作第四声,倒是同建筑有关系,比如道家庙宇叫做观。普通人的住宅,肯定不是道观,哪怕如邸之豪华道观。观字第四声的古义,还有台榭的意思。那么,观邸就是建得像亭台楼阁的住宅,那就得去看看是不是那么回事。但房子真建得像公园,隔三岔五去玩玩还行,住在里头不见得就好。
未必是官邸之误,或故作幽默?也说不太通。不过类似的小聪明,倒是常见,比方卖鸡肉的铺门上,也许会写上四个大字:鸡不可失。果然,就见到有个楼盘叫“某某官邸”。叫官邸何等气派。我们见得多的官邸名称,通常是总统官邸、总理官邸、首相官邸、大使官邸。气派倒是不假,毛病却来了。官邸是政府提供给官员办公或居住的地方,官员本人是没有所有权的。白宫是美国总统官邸,卸任当天,就得搬走;唐宁街5号是英国首相官邸,同样是卸任就得让房。私人买栋房子,产权却是政府的,只怕没人愿意吧。与官邸相对应的,其实叫做私邸。一个人再怎么官僚、崇拜,明明自家买了几间房子,也没必要叫做官邸。无非是应了一句老话:打肿脸充胖好好地买个房子,不是佛家就是道家的,要么就是公家的。这几家你都不想买;你就得买外国的。看看那些楼盘名字,通通是佛罗伦萨、圣地亚哥、阿尔卑斯、得克萨斯。反正你不想出家,就得出国,要不然就充公。
记得有一年,我去外地出差,遇上一位老太太求助:“我不是向你讨钱,我是找不到家了。”老人家方言很重,我略略听懂了这两句,只好把她送到巡警那里。我看到有个楼盘,起的自然也是个洋名,长长的9个汉字,中间还打了个圆点。9个汉字,加上圆点,就得读10个音节。不但需要记性,还要丹田之气。记不得非洲哪个国家有条河,名称长得叫人难以置信,读出来有100多个音节,翻译成汉语,大意如下:“你们在那边打鱼,我们在这边打鱼,谁也不准在河中央打鱼之河。”如此看来,10个音节的洋名楼盘,起名的努力空间还很大。我却想,自己买了很长名字的房子,年纪大了,也像那位老太太迷了路,没法告诉警察我住在哪里。所以,我宁愿自己住的地方叫黄泥街,也不要叫亚历山大·弗兰西斯科·纽伦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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