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面疙瘩汤、野韭菜、野蒜、臭蒿子、豌豆苗、蘑菇汤,青稞、牛皮带、旧牛皮鞋、牦牛肉、苞谷、小米、南瓜、蕨根……
这是从各种回忆红军长征的记载中找来的部分食物单子。长征一路上从东南行军到西北,沿途移风易俗,红军的胃口也在不断地调整,而最重要的却是红军的胃口不得不一再缩减,这是由于红军是一支非政府补给的部队,长期在外行军,给养完全跟不上,所以食不果腹地行军作战,成为经常的事情。
在长征中,“吃”,毫无疑义是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包括“吃什么”和“如何吃”。几万人马,粮食自筹。在不同的地区,还得入乡随俗,适应新的饮食环境,甚至还得亲自动手收割粮食,采摘野菜。
长征初期,红军将领萧锋听到战士们议论:在白区作战,比在苏区吃得还好一些,就是粮食无保障,老是饱几顿饿几顿。在红军的部队进入西南地区之后,将士们的日记或回忆录里,关于缺粮少食的内容逐渐增多,可见食物已经越来越成为心头大事。
当时担任周恩来警卫员的顾玉平回忆说,长征中大家吃的是“包子饭”,就是按定量每人一包,菜也是一份。周恩来和他吃的都是同一种菜,一样的分量。长征途中只有李德有专配的炊事员,其他领导人与士兵吃的都一样。
最有意思的细节是南方的厨子到了少数民族地区全都一筹莫展。长征中担任炊事员的大多是江西出来的老战士,在此之前他们从没见过青稞麦,也没做过玉米饭,于是只好动脑筋、想办法,学习新的做饭技术,于是炊事员每到宿营地,首先就忙着到处找碾子推磨。
红军自从进入黔藏地区,吃大米的机会就越来越少,红三军团四师政治部科长谢扶民在日记里写到与苗民购买糯米的事:“买到的都是糯米,有的单位不愿意要,一来因为米好花钱多,二来有人说吃了糯米腿发软,走不动路。但经过了解,原来这里只产糯米,别无他粮。大家只好说,‘好吧,就算过一个年节吧!’”籍贯来自东南地区的战士,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吃糯米。红军这段路程多以苞谷、青稞麦为主食,一直到了渭河南岸,才吃到久违了的大米。
有一个用行政命令解决水土不服的故事:长征刚进到藏区时,部队里主要吃的是酥油糌粑,这是一种把青稞炒熟后磨成粉,用酥油拌和,盛在木碗里用手抓着吃的食物。开始,来自江西、湖南等外省的红军战士都吃不惯那股腥味,不愿吃,各部队政治机关只好专门发了材料,解释说藏民的这种食物其实对身体健壮是很有好处的,鼓励大家吃下去。
除了沿途打土豪接济部队,红军还从打败的敌人那里获取食物。有则关于食物的笑话在路上流传:红三军团在渡金沙江前缴获了一些铁桶饼干和罐头,时任11团政治部主任的王平不知道罐头是何物,就随手扔掉了。结果被懂些外文的政委张爱萍拣到,认出是果酱就打开来吃,而王平怕上当,怎么也不敢吃。
1936年四五月间,红军行军至西康炉霍县境,准备三过草地。但此地人烟稀少,连部队眼前的供应都很困难,如何筹备粮食?富有野战经验的朱德请来当地通司和老百姓,问清这一带有哪些可吃的野菜,获知了许多野菜的形状和名称。朱德甚至借来铲刀、提篓和口袋,亲自率领一个由炊事员、警卫员共十余人组成的小组去采野菜。一个没有食物的部队,食物与打仗都是将领的头等大事。
朱德的野菜小组很快就识别出了十几种野菜,装在口袋里带回到宿营地。翌日,朱德就把辨别野菜知识在直属队和附近部队推广起来。各路部队都派来了代表,带来他们采摘的六十多种可吃的野菜。朱德派人将这些野菜整理好,用水滋养起来,整齐地排列在学校的操场上,举办了一场古今中外从未有过的野菜展览。它们有野韭菜、野蒜、野芹菜,臭蒿子、牛耳大黄等等各种奇形怪状的野菜,红军战士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参观他们未来一段时间的食物。
指挥作战的朱德对食物事必躬亲。一个红军战士拿来一些猪下水(一个猪肝和一个猪肚子),大声地问战友:“这些东西怎么做呀?”正在和战士们讲太平军故事的朱德,停了下来,转身答道:“切一切,等一会儿我来炒,这个我会。下次你要再搞到猪肚子,找点醋和辣椒,我帮你炒。”这些如同一个农民家庭厨房里的温馨对话,让现场的战士印象深刻。
1936年6月20日,在懋功胜利会师后,朱德、周恩来、王稼祥专门为食物的问题通电各个军团,电报讲了如何节省及携带粮食的办法,规定了各军团的筹粮地区,以及每人每天的食量,携带干粮数量,宣传节粮,严惩浪费粮食的现象。规定每人每天食量为:麦子1斤4两;苞谷、什粮1斤2两;牛羊猪等不作菜,应烤成肉干代替粮食,每1斤鲜肉按半斤算。还要求部队“每天改成两餐,一稀一干”。
从爬雪山开始,粮食的情况日趋恶化。在藏区,红军本来还是想按照沿途打土豪分田地的办法,取得藏民的拥护,然后筹粮,准备北上的物资。然而现实却令红军一筹莫展,藏民要么逃得不知去向,家里的粮食物品都藏匿一空,要么就不断地进行骚扰,国民党的宣传更加剧了少数民族和红军之间心理上的隔阂,并对卖粮食给红军的当地人处以死刑,以示惩戒。红军虽然有买粮食的钱,但当地没有人卖粮,也没有粮可卖。
当时曾专门发了《总政治部关于粮食问题的训令》,要求在征集粮食时,“严禁侵犯群众尤其是番人、回人的一点利益,绝对禁止强买粮食、买粮食不给钱、群众不在家不给钱。”
为了生存,红军被迫违犯自己的纪律。他们捣碎了寺庙里的泥菩萨,因为在这些偶像里装满了善男信女多年来供奉的粮食,他们把这些多年陈粮麦粒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味同嚼蜡,但毕竟是粮食。
红军也不得不收割了藏民耕种的青稞,但他们留下了金钱或借据。杨定华在《雪山草地行军记》中对这段割麦经历有这样的描述:“此时真有‘不割麦不得食’之势,除了少数担任勤务部队和伤病员之外,上自朱德总司令,下至炊事员,都一起动手参加割麦的运动。”对此毛泽东在1936年曾对埃德加·斯诺说:“这是我们唯一的外债,将来我们一定要把这笔我们不得不从他们这里抢夺过来的给养偿还给苗人和番人。”
最惨的一幕发生在草地。由于先头部队的战士们饮用了草地上有毒的水,大都患上腹泻和痢疾,粗糙的整颗的谷粒和麦粒通过肠道排泄出来时仍带着血污。面临着饥饿威胁的后卫部队,挑拣着这些谷粒,把谷粒洗净煮沸后再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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