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日头已经落山,暮色苍茫。赵盛急于赶回船上,一路脚步匆匆,走了不到一里路,竟然迷失了方向,他便有点心慌。四处不见人烟,又无处打听。他正 急得直跳脚,老天爷突然翻了脸,一阵乌云飘过,便开始哗哗地下起了一阵小雨。赵盛不敢停留,继续朝前走去,猛然间瞧见不远处隐约现出几间房屋。他走近一 瞧,却是一座破庙宇,处处断壁残垣。赵盛寻思道:眼见天色已晚,雨又下个不停,看来只好在这破庙的廊檐下蹲上一宿了。他转念又想:此间空旷野地,阒无人 迹,估计必有虎豹野兽出没,也许该是我的死地了吧!管他哩,如果真个应验了相士之言,干脆来个朝死朝埋,路死路埋,躺在阴沟里就是棺材。有何惧哉?死的决心一下,反倒不害怕了,他便将身子靠在一根廊柱下半躺着养神。
矇眬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赵盛探头一看,只见大殿里倏地灯火通明,上首端坐着一位赤面美髯公,身后站着一条手持大刀的黑汉子,两旁排列着一群兵丁勇士。天哪,这不就是关帝庙大殿中的关圣帝和周仓么?赵盛顿时吓得心生寒意,冷汗直冒,连大气都不敢哼出一声。
突然,只听得关帝开口问道:“刚才听说今日江边有人救了五条人命,不知你们是否已经查清此人下落,应当给予福报!”
话音刚落,有一位身穿紫衣的小吏手捧文卷,出班奏道:“启禀圣帝,小臣刚才接到士神申报,此人是一位赶考的读书人,叫作赵盛。”
关帝抚髯赞叹道:“如此说来还得再作详细调查。看他在这次秋榜中是否榜上有名?查实后我自有定夺。”
这时,从旁边又站出一位着绣衣的小吏,同样手捧文簿,出班奏道:“启禀圣帝,可叹这赵盛不但今科无名,官禄无望,而且寿数已尽,应在今夜子时,在本庙廊下被墙塌压毙。”
关帝一听,顿时变了脸色,皱起眉头生气吼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成了黑白不分,善恶不明了!怎么能去劝人为善呢?人家救了五条性命,积了 这么大的功德。所以,我们应设法替他改变禄谱,添加寿数。昨天得文昌宫通知,这次秋试中有一考生本应录取江南解元,但此人因为奸淫卖唱女孩而被文昌宫除 名,如此看来正好可由赵盛填补其缺。”
绣衣小吏又插话道:“现又查明,赵盛救人的十两纹银乃是好友王欢所赠送的。王欢当属轻财仗义,才使赵盛得成正果。追流溯源,王欢也应当登名禄籍啊!”
关帝连连点头称好,并命令下属当场检查禄籍。绣衣小吏回报说:“王欢科考中五十三名。”
赵盛在暗处正偷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耳畔似乎有人在惊呼:“赵盛快走!赵盛快走!”
赵盛大吃一惊,猛然醒来,方知原是南柯一梦。自己依然蜷缩在庙檐下,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墙上的泥沙簌簌地往下直掉,他便急忙爬起身子,摸黑朝外直闯,才跑出几步远,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那堵残墙全倒塌了,泥石正好堆在他刚才睡觉的地方。好险啊,赵盛惊呼一声,出了一身冷汗。
天亮以后,赵盛朝大殿上的关帝拜了几拜,然后步出庙门,终于辨清方向,回到了江岸边,找到船家,决定返回金陵,给王欢他们一个惊喜。
赵盛的突然出现,着实让王欢和叶德大吃一惊,他俩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为好。赵盛似乎瞧出了他俩的心思,便笑着解释道,因为刮大风船难行,耽搁了回乡的行程,而自己的死亡期限也已经过去了,自己仍然活着。所以他索性赶回来,一是为参加今科考试,二是要找这个相士讨个说法。当然他还撒了个谎,说在江岸边闲逛时将那十两纹银失落了,至于救那孕妇一家五命之事只字未提。王欢便欣喜以庆:“退财人得福!”
王欢和叶德当然信以为真,三人当即重返承恩寺,找到了那个相士,准备嘲弄他一番。谁知这相士一瞧见赵盛便十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许久才回过神来,仔 细观察了一番,朝赵盛打了个拱手,高兴地嚷了起来:“数日不见,先生的骨相大异从前,气色也一下子好多了。与五日之前的面相简直是天壤之别。看来先生一定 做了什么大善事,而且一定救了数条人命,所以才能挽回造化之力!逢凶化吉,遇难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