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正之被唤醒后,不由大惊失色,跌跌撞撞来到文庙,却是醉意蒙,头昏脑胀,又见省学政和知府都是横眉怒目,心头更慌。进得庙堂,正要上香,邹正之低头瞧见鼎内那头煮熟的祭猪,脊背上被剜之处分外醒目。一抬头正看到孔夫子的塑像,似乎面带愠怒之色,而孔子塑像旁的武弟子子路那剑拔弩张的模样,更是叫他心惊肉跳。邹正之突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圣人饶命,我不该分您的祭肉,不该学和贪吃炒猪肉丝……”
这下,本该虔诚庄严的冬祭砸了锅,省学政怒不可遏,回去后即将此事上奏朝廷,朝廷很快以对圣人“大不敬”之罪摘了邹正之的乌纱帽。
邹正之惭愧得无地自容,可面对旁人的冷嘲热讽,犹自强辩:“到底是和有口福,吃了二十年的炒猪肉丝才掉了脑袋。我只吃一回,就丢了官,这道菜平常人真吃不得啊!不过,如此美味,你们连尝也不曾尝过呢!”这真是煮熟的鸭子—死硬嘴,一时被人传为笑谈。
发财的一道菜
自从丢了官没了俸禄,家中眼看就要揭不开锅了,邹正之大为发愁。此时,经过一番大风浪的安三姐却毫不慌张,她掏出自己积攒的私房钱,准备破墙开店。邹正之至此,什么架子也讲不起了,只有同意的份儿。很快,安三姐便雇来了几个大厨和店小二,将个店堂整治得窗明几净、雅致有序,然后她又捧来笔墨纸砚,要夫君题写店招牌:和春酒家。
邹正之却是边写边嘀咕:“什么和春酒家?分明是和酒家的谐音,莫不是卖和的臭名?这生意只怕好不了。”
也别说,酒店开张后,生意倒很红火,周围四省八府的达官贵人、富商阔佬,闻风争相而来。其实看菜单,和春酒家的菜色十分平常,同别的酒家没啥两样,可有一道老板娘亲自掌厨的压轴菜“炒猪肉丝”,却是别家没有的,客人们就是冲这道菜来的!
一时间,和春酒家前堂酒客满座,后院猪叫声声,那猪叫声使酒客们格外兴奋,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期待的模样。盛在碧玉盘中的炒猪肉丝终于在“千呼万唤”的等待中,被笑盈盈的安三姐端上了桌,酒客们尽管肚里馋虫直闹,却个个文雅至极,你敬我让,将猪肉丝夹在口里,眯眼鼓腮,咀嚼回味,不禁连连赞叹。更可笑的是,酒客们吃了几筷子后,便互相提醒:不可多吃,以免享用太过,折了自己的福寿!待酒足饭饱后,酒客们无不打着酒嗝,腆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连叹:“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这样不出两年,和春酒家便赚了个盆满钵溢。当然,邹正之是和春酒家甩手掌柜,不管不问的,整日里依旧在他的书房里吟诵诗文。对于安三姐的猪肉丝,他是再也不敢吃了,甚至一听见猪叫,两腿就忍不住一软。
菜后的秘密
生意正做得欢,安三姐却不干了,折腾着要“关门大吉”。邹正之听了,很是诧异。安三姐便问他:“夫君,你说咱们的酒店为啥这么红火?”
“为啥,还不是因为你会炒那道猪肉丝吗?”
安三姐神秘一笑,岔开话道:“夫君,你再猜猜我在和府到底是干啥的?”
“干啥的?和家的厨娘呗!”
安三姐“嘿嘿”直笑:“今天实话告诉你,在和府我可够不上做厨娘的格,只不过是个烧火丫头罢了,整整在厨房里烟熏火燎了八年!”
“啥,烧火丫头?别胡说了,那……那你怎么炒的猪肉丝?”邹正之眼睛瞪得溜圆。
安三姐爽朗一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天天见厨房里的厨娘炒这道菜,闭了眼也能依葫芦画瓢的。再说了,四十两银子用高汤大料泡出来的东西,别说是块里脊肉,就是一坨猪下水也会做出好味道啊!”邹正之细细一琢磨,不由哑然失笑,心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油多自然饭菜香,确是这么个理!
安三姐长叹一声,又道:“还有,你以为那些大官富商们是来品味美食的吗?不,他们是来摆阔斗富的!连‘天下第一贪’和吃的菜他们也吃得起,以后好作为炫耀的资本。说穿了,咱们这酒店就像你当初所说的,卖的是和的臭名罢了!可话又说回来,咱们岂能靠和的臭名吃一辈子!”
一席话说得邹正之彻底醒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孔子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如今看来此话不对。这酒店该关,该关!”
关了酒店,邹正之带着安三姐来到乡下三家村,开了个私塾,当起了教书先生。后来,黄河决堤,灾民流离失所,安三姐便劝丈夫将开酒店的钱悉数拿出,用于赈灾,救活灾民无数,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