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洛阳龙门石窟的都知道那尊卢舍那佛,“卢舍那”的意思就是智慧广大,光明普照。卢舍那佛,即报身佛,是获得佛果而显示佛智的佛身。卢舍那这个名字其实也是法身“毗卢遮那”(汉译:大日如来)的简称,释迦牟尼佛在立名时,把他的报身和法身立在同一个名中,表示法、报不二。报身是佛的修行依因果感召而来的报应身,是修行圆满、大彻大悟的表现。阿弥陀佛、药师佛卢舍那佛等都属于报身佛。 ——题记
畛河川里出奇石、尤其出了那方“卢舍那”奇石,让这名曰“孤灯”的村子一下子竟闻名遐迩,成了全省有名的赏石之地“奇石村”。
其实,得到“卢舍那”奇石的德庆在两年前那时候,在孤灯村的玩石人圈里还是个家里一块像样石头也没有的门外汉。
门外汉是叹羡别人才迈门槛的——
那年他从南方打工回来,惊诧那些靠寻觅奇石发家人家竟盖了层小楼房、起了高门楼子;这天晚饭后,就去本家堂弟德韶家里“串门子”。
靠寻觅奇石卖奇石发了家的堂弟德韶正满头大汗在给石头上蜡,边忙乎着边乐呵呵地对德庆认真说着话:“哥哩,就别出去打工了!也待家里跟大伙儿去捡石头吧......”
“这、这真能行?”半信半疑的德庆递给堂弟一根烟,又把火打着了凑上去。
一刻也不愿停歇的德韶边上蜡边指着自己的石头:“咋不行?我就是靠它才盖了这楼的。哥,奇石可是有灵性的啊,你信不信?你也是有福相的呀!你也一起捡石头吧;我说哥,你怕还真的跟石头有缘分哩!真的,这寻捡奇石得有福相、缘分和眼光呢!若是与石头有缘呐,千年万年它都在等着你哩。石头刻碑有价,可奇石却是无价,那是全看人家买家是否有慧眼赏识哩。人家若是赏识你捡的奇石了,掏万儿八千不眨一眨眼的。你一夜之间,一下子就会发了家的。”
“真的?”从南方打工回来的德庆直瞪瞪的把眼珠子睁圆了,支棱着耳朵细细听着本家堂叔兄弟这话;他觉得关于石头的事儿真有些天方夜谭的味道,可眼前德韶家这小洋楼,是实实在在耸立在村子里啊,他便信服了德韶的话。
这“孤灯”村子里,前些年有德韶等人在外地看过奇石展,知道了那些千姿百态绚丽的奇石以独特魅力,给人以无际的遐想和赏心悦目美的享受;还知道了城里的有钱人会不惜花大价钱买了这石头收藏欣赏的事儿。于是他们几个回村来即激动着去畛河滩也开始寻觅奇石;还又影响了十来个人,也漫滩遍野地在畛河川里寻觅着这些奇石。
把那些奇石寻回来后,他们各自就在家中日夜里细细的清洗打磨了,彼此相邀了细细的端详和细细的品味读着这无言的奇石们。他们把这些奇石打磨后上了蜡,再配了底座。这奇石就被主人家小心呵护着,还翻书商量着给它命名、相商着标价。
现在的人时兴到乡间旅游、吃农家饭,这一帮一帮来的城里人中不乏奇石爱好者。几番讨价还价之后,有人就跟同来的人伸手一一借钱,筹集了钱把那些自己看中的石头乐呵呵携了去。
酒好不怕巷子深。赏石的人们口口相传,城里又有不少人就来孤灯这偏僻地儿买奇石。不曾想,孤灯村里捡拾奇石的这十来户人家不上两年的时间,竟纷纷盖起了两三层的小洋楼房,让乡邻们感叹吃惊。哎哟,一时间让人们知道了这石头竟也能让人发财的呀!
这些捡奇石人家的新楼房下那一层里,皆是贮石的,室内琳琅满目的能让人眼花缭乱!这些人家的院里必是拴着大狗的,它们给主人家没白没夜的紧盯着守护这些石头;也许它们看懂了,那是主人家里的人民币变异的另一种家财。
隔日,回家过年的德庆就又来德韶家,细细询问这有关石头的一切,譬如观赏价值收藏价值和经济价值等等......
于是他就决意不再去南方打工,也留在家里参与这寻奇石的队伍。
搭今年春节初十起,自此德庆便和其他人一起,着了魔似地漫河滩地转悠着去瞅,瞪直了眼绝不放过任何角角落落!
自有了这觅奇石发家的想法,德庆在夜半的梦里,也尽是做些捡到奇石卖到好价钱的好梦。每每在半夜里的“格格儿”笑声中醒来时,却咬牙切齿在心里遗憾着:“奶奶的,这不是梦该多好啊!”
被闹醒了的媳妇儿戳着他后背问:“你半夜里咯咯咯地笑,发啥癔症嘛?是梦里捡到狗头金啦,恁值得你高兴啊?”
德庆嘴里嘟囔:“啥狗头金啊?是奇石。”
“哎哟哟,你懂啥是奇石?”
德庆只好鹦鹉学舌着对媳妇说:“咱德韶兄弟说了,奇嘛,就是与众不同呗。这奇石,就是石头中那些天然生成千姿百态的,就是那些在外观上瘦、漏、透、皱、丑的,就是那些丰、韵、色、奇、秀的,反正就是那些能卖出高价、能给咱家赚得大钱的奇石呗。”
媳妇儿气得索性拉亮了灯,披了衣服靠着床头,使眼乜斜着“呸”了他一下:“你就与众不同!你跟着巫婆子下假神;一个大男人家跟着德韶就整日窝在家犯魔怔!咱家文峰今年就该考大学了,可你也不想着出去打工挣钱,往后咱一家都吃风屙沫不成?还梦着赚大钱的奇石呢,你就整天做梦吃星星吧你,你呀你!”
德庆揉揉眼睛回答着媳妇:“你干啥呀大半夜拉灯发脾气?你,你不睡觉了?”一看自家媳妇黑着脸,就陪着笑说““我咋没捡到奇石;那我最近... ...我最近,我不也、也捡着了一块‘好’石头了嘛。”
媳妇一愣,扭头问:“啥好石头,在哪?给我瞧瞧... ...”
“就那 ...就那上面有个‘人’字的那一块,那一块能不算是好石头吗?”
媳妇索性“吧嗒”一下、又关了床头灯:“睡觉”。
她气哼哼复又躺下,使性子掖着被角:“就那块石头上,有了那么一撇一捺,那就是块好石头了呀?弄了半天、不就是个‘人’字,那就是你们说的奇石啊?我——呸!明儿一早我就把它给扔了。”
德庆赶紧说:“可别... ...可别啊!德韶说了,这个‘人’字石啊,那字写得可有些像王羲之风格呢!德韶还说了,我捡到这‘人’字石、这是好兆头哩。”
媳妇使脊梁背朝着自家男人:“睡;你能有啥好兆头?”
德庆又扳了媳妇肩,偏要说给她听:“他说我上来就捡了这么一块‘人’字石头好啊;还说这就是‘人之初’啊。”
媳妇不睬他。
他黑暗里仍坚持着对媳妇说:“你说什么‘一撇一捺’不就是个人字?眼下这风气,我看叫我和咱家文峰都还是做个品行端正的好人最重要。现在不还是农闲嘛,我一不偷二不抢、就试一试运气还不行?这人字石... ...它咋不好?上中学时老师说,这写人字是两笔,可做人得一生哩,它提醒咱怎样子做人嘛有啥不好?我明儿偏给它拾掇好了后,就先摆在咱家里。”
“啊——呸!明儿一早我就把它给扔了。你,明儿起,不准再去捡石头了,听见没有?”
“可德韶他说了,说我跟石头有缘哩。”
“屁,敢信德韶他那哄死人的鬼话?要我说,你还跟西王母有缘哩,你还跟县长跟省委书记有缘哩,你去寻人家发财吧你。你啊,就整个憨傻蛋子一个!”媳妇儿就用屁股使劲儿顶了德庆:“告诉你啊,你那二十多块烂石头可是占着地方呐,小心哪天我给你都扔了。明儿,你先老老实实跟我回俺娘家,去帮着俺兄弟盖房子去!”
德庆只得见风使舵:“去,明儿一早我就去还不成吗,兄弟盖房子一辈子能有几回啊,咱还不该搭把力吗?”
帮妻弟盖毕房子回来,不怕媳妇儿仍在冷嘲热讽,德庆他信德韶说的那跟奇石的缘分!除了听媳妇的话,老老实实去做好两家的田地里和家里活儿外,就仍还是矢志不移地天天早出晚归,辛苦着奔畛河滩野地里蹿,仍是魔怔般地着了迷去寻觅那奇石。
笨鸟且晚飞,在近处寻觅奇石几乎是徒劳的。附近寻觅奇石的人们,早翻翻覆覆已把这畛河川走马灯似地蹚得个无数遍了,甚至于某一处,你方走罢他登场的一趟一趟来,有人还带着独齿镢头想挖地三尺,可是偏就不见有价值的像样子石头。那就得去远处寻!
于是,人们又掖着干粮背着水壶,或结帮或单行的起五更,都早早顺河道上溯到二三十多里外的方圆处寻,到畛河支流的那些山沟沟里寻,到那些先前学大寨时用石头砌修的梯田处寻,到偏远山村人家的那些废弃石头拱窑和石砌老宅处寻。他们甚至辛苦着在野外过夜,甚至冒险着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寻;招惹得这周围的百姓也被勾了魂似地,效仿着纷纷去寻觅奇石。
暮春三月。
沟沟壑壑里桃红李白,外边来畛河踏青、购奇石的人多了起来。这时当地人的农活儿少了,捡石头的人心愈发浮躁起来,起早贪黑寻觅奇石的也更多了。
这日早饭时辰,有一觅石心切的主儿,到名曰“上苍田”地方的一处断流瀑布崖那儿寻石,不想一脚踩空,竟摔下受了重伤!恰德庆这天捡得了一块品相好的黄河奇石系列中的精品画面石,正乐呵呵背负了这七八十斤的重物件儿,急匆匆返家途中路过这儿。
德庆见状,二话不说弃了自家的那画面石,迅即背负了这昏迷的伤号疾疾往镇里医院去就诊急救。镇医院一看说是有脑出血症状,急需转洛阳大医院手术;他们就让这“家里亲人”德庆也跟车,一起把病人送到了洛阳大医院去抢救。
待送到洛阳欲收送救车费时,才知这好心的德庆也不认识这伤号,只好怏怏地开车返回;这边洛阳这家大医院当即安排检查后,跟德庆说是可先不做开颅手术、需留院观察一下再说,并催着德庆赶紧去缴住院的钱。
德庆就去搜检那人的口袋,也只有百八十块钱。他从那口袋里的小笔记本上知道了这家人地址,赶紧用手机联系了要这家人带钱速来;他又和自家媳妇儿也通了话,德庆媳妇儿闻讯就也撵到了洛阳。
媳妇扯了他衣裳襟到门外,悄悄斥责他说:“你就傻吧你,就不怕人家讹你?”
德庆犟着说:“你说的那可奇了怪了,我这好心救了他错了是吧,莫非他还能讹我个啥不成啊?”
说话间,这伤号家的媳妇儿也赶来了。这女人听了德庆介绍情况后,立马就掏了二百元对德庆撕拉着硬朝衣兜里塞,还说家里人要订做一面“见义勇为”锦旗送来,千恩万谢的说了不少感恩戴德的话。
德庆待人家进病房后得意的问媳妇说:“你呀小心葫芦头,你看看咋样?这世人是不是都跟你想得那样子坏吗?我,虽然是高风亮节不去接他家的钱,可人家是不是掏钱谢我呢?这说明啥,也说明人家是明白事体的啊!对不对?咱走罢,要啥锦旗呢,咱俩得去逛逛!咱既然来洛阳了嘛,就逛逛再回去不迟。”
洛阳市里,这时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花会期间还举办有“奇石展”。他两口子就商量着,先去看了牡丹花再去看看奇石展,然后再到龙门石窟拜了佛即赶紧回家。
这日下午,到了伊阙“龙门”。在龙门石窟那十万尊佛像中,他俩单去了那最大的石龛处,虔诚地拜谒了那尊卢舍那大佛。瞻仰着恬静慈祥的那卢舍那大佛,德庆就跪下来虔诚祈求着:求“卢舍那”大佛保佑他救的那石友伤号能早日康复;还祈求他德庆今年也能有卖上好价钱的奇石。拜了“卢舍那”大佛,俩人赶紧慌不迭的疾疾往市区的西出口——瀔水镇那儿赶,得赶紧回呀!
二
能寻觅到美奇石,德庆觉得,那还真的得是有缘分的。
德庆得意地伏在耳边悄悄跟媳妇儿说,自个儿急着赶回家,是心里萦记着撂在那断流瀑布崖处的那块黄河奇石系列的画面石;那是他出门辛苦两天的丰硕收获啊!这块七八十斤重的画面奇石上,那紫红底子的天然奇石的画面图案是:一轮黄白色太阳下,一艘仿佛画家用大写意笔法画出的轮船正乘风破浪,船下那水势更是汹涌得与电影上的画面雷同得几可乱真,又恰如同画家的亲手所绘啊!这块椭圆形奇石厚不过两乍,尺半的高度竟仅有四分之一石体部分埋在干河砂中,千万年来就静静谧谧随意地躺在畛河上游这个山沟沟的小小干涸河道里在等着与他相会,全不理会那些来来往往擦身而过多少回的拙眼觅石人。天,这莫非可真的就是我德庆与这奇石的缘分啊。德庆猛一见到它时,心里竟慌乱的怦怦直跳,他赶紧蹲着身四周打量了,空旷的山沟里别说人了,细瞅了连个野狗也没有的。他就轻轻唤着“石兄,我的石兄啊”,俯身去亲吻着这块黄河奇石,复又坐下足足吸了三根烟才用旧床单子小心翼翼包了这石兄扛上肩返家,半道上却碰上个坠崖重伤的石友。虽是急着救人,慌乱中他仍不忘把这块“乘风破浪向太阳”的黄河奇石扒个沙坑草草埋了,又在上面用别的石头做了记号的。
德庆得意的悄悄对媳妇儿说,苍天不负苦心人嘛,我德庆也捡到了一块正儿八经的奇石了。他还给媳妇说,你这一回可信了吧,老是说我憨蹿,可咱跟这奇石石头真的是有缘的嘛。没听说这没缘跑烂鞋,有缘自然来嘛!这是我自捡寻奇石以来第一块真正的奇石啊,有福不用忙、没福累断肠。该是咱的它就卧在那儿千百年硬是等着见咱哩!我跟你说啊,这块奇石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他媳妇儿听了也是惊奇和欣喜着,就执意也要厮跟着来,要跟着他去搬回他说的这暂叫作“乘风破浪向太阳”名字的黄河奇石。于是,俩人下了长途车连家也不回,急匆匆地赶十五六里干河道路,疾疾直奔了那断流瀑布崖处去寻那“石兄”。
记号石头还在,俩人疾疾用手扒着那下面的砂石;稍臾,待这“乘风破浪向太阳”一露面,德庆双手掀动着这奇石:“你瞧瞧你见过吗,你就瞧瞧吧!乖呀,我就没见过这么样子的石头,你趔趔开些,待我把它掀立起来让你看个够!”他对着这七八十斤重的“乘风破浪”猛一使劲儿,让这黄河奇石脱砂石而出,奇石身后留下个不深不浅的椭圆形坑。他媳妇儿抹着沙尘在细细观察着这“乘风破浪向太阳”奇石,他就势惬意的坐在那椭圆形坑沿边抽着烟,耐心来等着媳妇儿把这“乘风破浪向太阳”看足看够,那只左脚就不经意间无意识的在椭圆形坑里蹬搓着,一下、一下、一下,竟渐渐蹬出一条沙漕子!
突然,他像触电般缩回了左脚;天啊!他揉揉眼睛打量了后赶紧俯下身子两只手不停地扒着,嘴喉里像被人掐脖子似地变了腔调对着媳妇儿呻吟般喊:“喂,咋啦,咋啦,老天爷呀,咱今儿个是咋了嘛?你快来看看,怎又是一块奇石啊!”媳妇忙扭身一看,也被眼前这奇石惊呆了!
老天爷!这里怎地竟埋藏着一块河洛玉质的奇石哇。这奇石呈浅浅的粉紫底子,整块石头线香般粗黑黑的线条竟绘出一幅熟悉的慈祥面孔!不用辨认,一眼便能看出那惟妙惟肖的乃是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的缩小版啊!凝静庄重的脸庞上慈眉善目的透着大睿智,端庄丰腴的面容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恬静微笑。看着看着,媳妇儿突然轻声惊呼:“哇!这不就是咱今下午跪拜的龙门那‘卢舍那’大佛嘛,咦,就是的、就是的。”
“可不就是嘛!”德庆忙拉了媳妇儿虔诚的跪了,俩人口中念念有词地把头捣蒜般叩拜个不停!
夫妻俩虔诚的感谢着这“卢舍那”大佛奇石现世于他家,感谢着上苍把亿万年凝练的天地精华赐予他们;德庆说,这“卢舍那”奇石是不能去脱手换钱的,该是家里的镇宅之宝、是家里那些奇石的祖宗爷爷,是该在家里供起来让石友们瞻仰的瑰宝级奇石啊!
不觉中天色渐暗,俩口子美滋滋地分扛着两块奇石宝贝汗淋淋的回到家,兴奋得彻夜未眠。他俩紧闭了大门,连夜细细的清洗了再细细的打磨,不时忍不住停下手来再细细的端详这两块奇石,一丝儿倦意也没有。
好马得配银鞍。第二天下午五点多时,待把这奇石整饰的稍齐妥了,德庆就让媳妇儿悄悄邀了专给奇石做底座的裴木匠来家量着这两方奇石的尺寸,他还叫出制底座的高价并再三叮嘱裴木匠把底座活儿做的精美些。
偏这裴木匠嘴快!不消半个时辰,已有十来个人来家里指名要瞻仰这“卢舍那”奇石尊容,顺便也要看看那块“乘风破浪向太阳”。闻讯赶来的堂弟德韶知道了哥嫂寻觅这两块奇石的经过后,感慨地对石友们说,俺德庆哥可真是吉人天相,这可是双喜临门啊!这两方奇石可是在咱村里是数一数二没的比啊,恐怕是在全河南全洛阳地区也是罕见的;尤其是那方“卢舍那”画面石,乃天地间之灵物啊!我就说这奇石是有灵性的,是只能让有道德之人才能相逢相识的嘛!
乐得德庆合不拢嘴儿,忙递烟给大伙儿:“抽烟,抽烟;同喜,同喜。”
德韶吐着烟雾大声说:“德庆哥,也该轮着你发了!这一半天我去洛阳请来行家给你估估价,尤其这方‘卢舍那’下了二十万那是不能卖的!”
德庆媳妇儿接声说,你哥说了,十个二十万咱也不卖这“卢舍那”的!
德韶拍大腿摇头说:“嫂子,你跟俺哥俩都憨啦,若是不变现钱哪能顶饥顶喝?天天还得提心吊胆的操着心哩。还是变现钱妥当,变现钱让它给你们换座楼住里头美美!”
众石友们直瞪瞪盯了“卢舍那”奇石,羡慕眼光中那嘴里“啧啧”声不断,纷纷说些“老天有慧眼、好人有好报”之类的话头。
德庆媳妇儿得意地闩了大门,又端了好茶水和水果出来,让人们细细品着茶果再欣赏了这“卢舍那”奇石去大饱眼福。
突然之间,“砰,砰,砰!!”大门外有人把门板叩击得震耳响。
“谁呀?同喜,同喜!”媳妇儿以为有人来瞧石祝贺、忙应声着疾步朝大门口走。
“我!这大白日里做了亏心事,胆怯了心虚了你就紧关着门!关着门你当我就寻不着你们啦?哼,出来,你给我出来!”大门开处,一个气势汹汹的泼辣女人使大声吆吆喝喝着,进门后旁若无人般气呼呼地直朝里闯:“要死人了,要死人啦!”
一边莫名其妙的德韶气恼了:“咋回事,你这是咋回事?你这女人疯疯癫癫、吃错药啦吗?说,你这哪儿来的泼妇,敢来俺孤灯村里撒野?你不想活了你言语一声!”
这女人就势往地上一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起来:“我就是不想活啦,我活不成啦啊!老天爷啊,有人害俺家男人还充好人哩呀,俺家男人命保不住了哇,得赔我家男人哇!”又哭又闹的她弄得院子里众人个个都摸不着丈二和尚头脑,大家面面相觑皆一头雾水,谁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庆细细一盯,原来是被他救的那坠崖石友伤号的家属寻上门哭闹,就纳闷这曾经千恩万谢他的女人怎地来他家里哭闹,走跟前就忿忿说:“你这女人好没道理!做人可得凭良心啊,我救了你家男人你却寻俺家闹腾啥子,莫非你还要讹我不成呀?”
地上的女人使俩手拍地嚎啕:“凭良心,我讹你?!你救人?你这恶老虎戴佛珠的,假惺惺充得哪门子善人啊!哎哟哇,俺家男人命保不住了呀,你得赔我家男人哇!”
这一番哭闹弄得乌烟瘴气,招惹得邻人也都上门来观看且窃窃私语,竟弄得德庆两口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羞臊得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
三
真是善者不来啊,这坐地上哭闹的女人果然是找上门来寻事的!
原来,当晚她在洛阳大医院悲切地照料着自家那昏迷的男人时,自家的小叔子和娘家兄弟闻讯也赶来了。这些人听了她一番话还没张口,临床的那个脑溢血病人的家属陪护却先发话了:“不对吧?这位嫂子心眼也忒实诚啦!这年头若是与他没丁点关系的,怕躲闪都来不及哩!雷锋叔叔早死了。你家这位大哥不会是疯了吧?捡石头,明明河滩里才有石头嘛,你们就信着他们说你家这大哥他是大清早去爬高上低的坠崖啊,坠得哪门子崖啊?想过没有,那一对儿男女凭啥连感谢的钱也不敢接?他们呐,是做贼心虚哩!”
见众人聚精会神听他瞎掰和,这人忘乎所以地便索性信口开河:“这位实诚嫂子,我说句不该多嘴的话,保不住这位大哥不是他俩给害的呢!啧啧,咱就说这手术和医药费拢共怕是得好几万呢,是得由他家拿吧?可你这... ...,你咋就轻易放他们走了呢?你看,大哥还昏迷着,你看你办的这事儿!我敢断定,肯定是这大哥跟那俩人因为找到好石头争抢起来,人家两口子对这大哥一个、二比一,大哥能不吃亏吗?争石头,人快要被打死了,他俩是害怕法律追究,才把这大哥送医院的。可你们肚量再大,也不能糊涂放他走啊!城里人的修养和文化素质高吧,可你去大街上看看,去看看老人跌倒了是不是也没人敢去搀扶他的,为啥?你说为啥,无亲无故的谁凭啥扶他?喂,雷锋叔叔早不在了,这年头凭啥他俩口子有这份慈善心肠?我就不信。”
一石击得涟波起!他这一番话说得伤者的众亲人们默默点头,遂就都纷纷指责这家女人放跑了冤家!
待望窗外时,天刚刚黎明;城市里开始躁动、新的一天来临了。
“我找他俩去!”这守在病床前一夜坐卧不宁听人埋怨的女人忽如梦初醒,站起身对着自家兄弟愤愤的说:“哼,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寺。”
这女人记得男的是邻乡畛河川镇的孤灯村捡拾奇石的,还记得那女人喊他“德庆”的,就索性把病危的自家男人撇给兄弟们,赶紧乘了长途车来这畛河川,一路寻访着找上德庆家门上来又哭又闹了。
德庆两口子大半辈子还没遇到过这种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道不白的事儿,这会儿干张大嘴说不出话来,真是又恼又羞却又无可奈何!这可正应了俗话说的那“黄泥巴糊到裤裆里,是屎不是屎说不清啦!” 俩人被这哭闹的女人气得浑身哆嗦。
须臾,稍稍定下神儿的德庆媳妇儿颤巍巍指着这坐在地上撒泼的女人说:“俺家、俺家... ...俺家与你家无冤无仇的,俺家德庆救了你家男人,你却来俺家讹俺德庆害你家男人,你、你,你给我出去!”
这女人坐在地上直腔嚎叫着哭,嘴里仍还是嚷着一口咬死说,是德庆把她家男人打成重伤送医院的。双手拍地嚎说,若是德庆不去医院付住院费用,她就碰死在这地上,说着就把头去使劲儿撞地。德庆见状忙去拦她,德韶在一边忿忿说:“任她撞去,报警、报警!叫公安把这刁婆娘抓去关她几天就不会讹人啦!”
德庆媳妇就赶紧拨了110,俩警察十几分钟后来到了德庆家里。
警察把双方带到派出所里询问;最后单独对德庆说:“俺们也知你两口子为人;可是这事儿有点麻搭哩!我们也信德庆你是恰巧路遇着救人,可人家一口死咬着是你德庆伤害了人家男人呀!人家要求是先垫钱住院、再告你跟你打官司哩。德庆,实话实说,这一时半会儿你也洗不净干系啊!咱这样吧,救人要紧,你必须得准备钱先送洛阳给人家动手术救人,后面咱再说事儿中吧?”
德庆瞠目结舌;无奈地摇摇头。
所长正色道:“雪地里埋不住死娃子的,将来法庭上终有还你清白的时候嘛。我们也给她讲了,若是诬告、到时要按她诬告拘留她的!可是你要是不给人家先交费,那我们只能委屈你待在这里啦!”
派出所长也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寺的;责令那女人先赶回洛阳服侍伤者,并告诉她说由所里负责让德庆今天就去医院缴费用。将来打官司时,派出所会出文字材料给证明的。
德庆气得浑身打颤,无奈地仍不停摇头且长吁短叹着。所长去接电话了,撂下话来:“若不行,那就只好委屈你在所里先待着。”
稍臾,所长回来又催问;德庆噙着泪只好点一点头,只得同意警察们的处理意见。
德庆家里只有两千多元,幸亏有了这俩块奇石,就只得跟德韶商量着要打这卖奇石换现钱的主意了。听嫂子和哥都说要压价卖了那方“卢舍那”,德韶闷着头不开腔。
当嫂子的跺跺脚恨急了:“你帮不帮我们把它卖了?都是这石头招惹的灾!卖了祛除晦气。”
德韶说他德庆哥是背着那块“乘风破浪向太阳”遇到那坠崖的,要卖就去洛阳“奇石展”那儿,就先单卖了它吧!
当嫂子的怒道:“都卖!要不你们前脚走,我后头搁家里使锤就砸了它。”
德韶只得同意帮着卖掉“卢舍那”奇石、并商定“卢舍那”奇石的底价为十万元;遂带着德庆跟他一起携石速去洛阳,德韶在“奇石展”那地儿有他和村里人合伙的奇石展销摊位。
一位五十余岁的比丘尼来到摊位前,直盯了那方“卢舍那”细细端详;德韶正要与这出家人搭腔谈买卖,偏那哭闹女人又寻来撵着屁股厮跟着不依不饶催钱!逼得德韶只得跟哥哥相商着先把名曰“乘风破浪向太阳”的那块奇石赶快脱手变现,草草与一个公务员身份模样者成交,报价五万却只卖得七千元!转手把钱先交给了那女人撵她快带走。这商量的三万元底价却只卖了七千元,还真有些货到地头死的味道、偏还有这个晦气女人搅和,把个德韶气得个吹胡子瞪眼:“哥!再手头急、这十万也不行卖;精肉弄成个豆腐价了。得十五万才能出手,不中了那我就凑凑十万给买了... ...”
丢了魂儿似的德庆就守着“卢舍那”不停地摩挲着,一颗颗不舍的眼泪砸在“卢舍那”奇石上。不时有人来问价,德韶都替他报价“十五万元!”
这比丘尼在摊位前,仍流连忘返地瞅。她一直细细地打量着这方奇石半小时后,惊愕地轻声叹说:“这奇石真是太美妙啊,恰就似龙门石窟那尊‘卢舍那’大佛啊。奇,奇,奇!”
德韶忙陪了笑脸:“可不就是龙门那尊大佛嘛。这主家本来是不出手的;是急着用钱啊!要不女师傅你出十五万元,把它请了到你那庙庵里去,肯定为你那宝刹增辉哩!”随后还简要介绍了德庆救人被讹、无奈卖石的事儿。
这女出家人静静听了事情经过,肃然起敬着对德庆双手合十:“善哉,善哉!真钦佩你这一片慈悲心肠。我已在你们这摊位观察一阵子了,方才也见你愁眉不展的,我信刚才这位说的你那遭人冤枉被人怀疑之事真得该是龟毛兔角的;你该是被人冤枉了。只是你还须忍啊!”
“这还要咋忍呀?”德韶抱不平。
这女出家人说:“忍有三种,谓耐怨害忍、安受苦忍、諦察法忍。”
德韶搔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尼姑师傅,你说的俺们听不懂啊!”
那比丘尼微微一笑:“我是说佛教提倡忍辱求和,受辱不怨;提倡安于受苦受害而无怨恨的情绪,也就是说要受得委屈。”这比丘尼就跟他们讲古代有个叫彭矩的人,一次外出与人同宿一家旅店,遭这人诬他偷人家的伞,丢伞人赶着彭矩辱骂,见他不还口不解释,就又说不仅丢了伞、还丢了衣服,要彭矩照价赔偿。这彭矩如数付钱,也不解释,也不埋怨。彭矩平日里帮助邻里,做了不少的善事,因此周围的邻居都很信任他绝不会干偷伞偷衣服的事儿。后来他去西岳华山祈嗣求子,梦见神对他说:‘由于你能忍辱仁柔,力行善事,以允许所请。’ 果然,他陆续有了三个儿子。”
德韶说:“这回听懂啦!女师傅你是说能忍辱仁柔的,必能得好报应嘛。”
那比丘尼点头:“大致是这个意思。也不知能否与这奇石结缘,我带的钱只有十万元;少了些。各位,不知能不能把这尊奇石... ...?”
见德庆点头首肯、德韶搔搔头说:“中,行啊!主家是想着,它到了你们那寺庙庵里是它的造化。师傅啊!来,我这就给你装箱。”
那比丘尼就从肩上背的褡裢中,尽数掏出那十万元钱,一一清点给德庆。德庆告辞德韶几个后,慌不迭地往医院赶。
四
自此该是无故事了;可人说的那“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真说应了。这块“卢舍那”奇石,却还真的有了传奇般的故事。
德庆出手了“卢舍那”奇石,心里自是十二分的心疼和不舍;然而救人要紧,那女人又是那般的在他家撒泼,要脸面的他两口真得是无可奈何了!再想想这“卢舍那”能到寺院去,也不失为是一个最好的归宿,遂稍心宽些。
时光荏苒,转眼俩月过去了。
那家病人终于还是成功地做了开颅手术,后就一直在洛阳大医院里住着治疗。清醒后的那大男人听了自己坠崖后的一切事儿,就整日一言不发唉声叹气的;尤其他听说是德庆把两方奇石都卖了来给他缴费的事后,眼角竟淌下了泪,再也一直不敢与去探望的德庆两口子目光对视。
后,那个大男人就再三催着自家女人该腾出床位出院,这家那女人不同意;这人就发狠低声说:“我已是给你说明实情了的。咱没钱付费凭啥就该坑人家,咱愧不愧,就不怕天打五雷轰么?”这女人才怏怏叫了辆出租车携男人回家,自此也再不提打官司告德庆的事儿了。
至七月,骄阳似火,天气很是炎热,正是学生们高考的日子。
德庆媳妇儿虽是三番五次催德庆想找法院与那家论理,德庆摆摆手摇头:“人家是大手术,急需钱呐。再说了,钱呐,你细想想,它还就是个身外之物哩。咱也算是救人了嘛,你急啥打官司?咱先不忙打那个官司中不中啊”,媳妇儿就恼他是窝囊废,但也终是为了那适逢高考的孩子而腾不出空闲时间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拖捱着过着,把个德庆媳妇儿心里总是拖捱得烦躁躁的,每每想起就心里憋屈,看什么都不如意;俩口子常常话不投机半句多。好歹总算自家孩子自考试后禀告说是自家估分甚好,这略略减轻些他俩的烦恼。
某日,院中那棵大树上喜鹊喳喳叫个不停,来家给哥嫂宽慰的德韶说:“嫂子,喜鹊在你家树上直叫哩,莫非好事来了!”
德庆媳妇儿没好气的说:“呸,啥喜事能轮着俺家?今年你哥不是捡石头,俺能捡着这桩倒霉吗?这救人反被人讹着,这叫个啥世道啊!他要靠捡石头发家,那也就是个做梦吃星星。再说了,俺家你哥他就根本没那个命、咋能跟你比?你不用再来攀扯他,我就再也不会叫他去野地里疯蹿啦,他送了孩子上学后,就老老实实出去给我打工去。俺跟你不一样,你是谁哩他是谁哩?” 当嫂子的夹枪使炮说话,弄得德韶一时木讷讷地接不上话头。
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德庆陪着笑跟德韶正递烟之间,门口有邮递员在叩门:“大喜啦,你家孩子来领大学录取通知书吧!”
一时间人都涌到门口,喜迷迷给邮递员陪着笑脸,递烟、让进到屋里坐;闻讯的邻居也来看那入学通知书。
待签收后人家邮递员走了,这院子里久违的欢声笑语终于响起来了!
大家齐贺:德庆家的该换换心情了,你家文峰这争气孩子还真是有出息哩,都考上北师大了!
德韶更是得意地说:“嫂子,我说喜鹊子叫呐,给你说你家有大喜嘛,你家出了文曲星了!这回,你信了吧?”
德庆俩口子高兴得连声说“信,信”,德庆家媳妇一扫这些日在心理上的阴霾,当场宣布要给去北京的儿子买台手提电脑,还直嚷嚷挽留着要来家的邻居们都别走,说是得喝两口酒同喜着庆贺庆贺。德庆见媳妇如此地高兴,他激动得手无举措,就使了柔布擦拭着那块人字石。
“吧嗒,吧嗒”,德庆幸福的泪汁儿滴在上面:“这下好了,媳妇再不怄气了。”
次日早晨,孩子文峰勤快着起来扫院子,扫帚“唰,唰”响,嘴里那流行曲儿连声哼唱。忽然,他惊呼起来:“爸、妈!你们都快出来看,这不是咱家的那一块‘卢舍那’奇石嘛。哎呀,我一开大门才发现,这‘卢舍那’奇石咋在咱大门口哩?”
... ... ... ...
有关这“卢舍那”奇石能传奇般的回归,后来有好多种说法:
一说,说是那尼姑乃那尊卢舍那佛,即报身佛的化身,这尊菩萨知德庆积德好善且被人冤枉着讹了,这尊卢舍那佛、即报身佛,就来救了德庆家的急,还让这德庆家孩子高考得中,让积德向善的好人有“善有善报”的结局。
再一说,说是那家坠崖的男人知自己家讹人理亏心愧、天良未泯,痊愈后寻得那尼姑寺庙找着赎回来的这“卢舍那”奇石、再悄悄送德庆家来,有知错即改的美德。
还有一说,说是坠崖那两口子去白马寺齐云塔那儿,欲借上香名义想一观那寺庵中珍藏的奇石“卢舍那”尊容时,始知那奇石并不在此处并被那里的尼姑师傅点化得醒悟后,唏嘘着发誓拿钱四处去寻了还给德庆家;偏一开有私家工厂家资颇丰的笃实女信士也在旁边听了,自掏包去寻得这奇石下落后,悄悄赎回送归德庆家。
再还有一说,说是德韶他们........
哎呀呀,那种种说法多了去了;反正如今这附近的人多信“人在世上为人厚道不一定吃亏”的说法且自己都悄悄去做善事。他(她)们说:“菩萨有眼,看着这世间人事呐。譬如说德庆家,嗯,你就说那方‘卢舍那’奇石它奇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