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脚下有个叫牛角石的小镇,镇上出了两个在老百姓眼里显赫的人物,一位叫高员外,做过一任县令,另一位叫罗员外,在军营里当过千总。这两人在异乡为官,觉得十分投缘。高员外决定托人去罗家说媒,给儿子高长胜与罗家千金罗玉蝉定下了娃娃亲。
所谓人有旦夕祸福,高员外在任上不晓得惹恼了哪路神仙,回乡不到一年,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就有贼人闯入高宅,把他们夫妇俩从被窝里拖出来,残忍地杀害了。当时小长胜刚刚四岁,幸亏歹人进入窗内的那一刹那,被他父亲一脚踹在床下,才未被贼人发现,侥幸躲过一劫。后来,高长胜的一个远房叔叔恰好膝下无子,便将他收养。
转眼高长胜就长到15岁了,他养父母记得他幼时曾与罗家有过婚约,可此时罗家夫妇已相继过世,罗玉蝉无依无靠,跟着她舅舅过日子。她喜欢舞枪弄棒弯弓走马,年仅13岁,就练得一身好武艺,在当地已小有名气。听罗玉蝉的舅舅家放出话来,说是将来能娶到罗玉蝉姑娘的,不是英雄豪杰,也得是八九不离十的伟男子,那意思分明告诫高家别动心思了。高长胜的养父母心想,尽管罗家有悔婚之意,那也好歹应当给个明白话吧。
这年春节刚过,高长胜的养父母就备下礼品,打发高长胜带一书童,去舅丈人家拜年,顺便探探对方的口气。高长胜带着礼品,来到舅丈人家。此时对方日子也大不如前,不过竹篱柴扉而已。高长胜推开门,见院子里站着一位美貌小姐,身边有丫环陪伴,便知道是自己的未婚妻,他连忙向小姐施礼道:“小生高长胜,见过小姐。”罗玉蝉听说是夫婿登门,不禁又羞又喜,偷眼一瞧,见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心里那个美就甭提了!恰在这时,罗玉蝉家的一只半大小狗,摇着尾巴扑到高长胜身边跟他亲热,这一亲可不得了啦,就见高长胜吓得脸色发白,哆嗦着边叫“亲娘”,边往书童身后躲藏。罗玉蝉心里顿时一凉,鄙夷地踢了小狗一脚,恨恨地说:“蒿子长不成树,兔子长不成驴。挺光鲜的一张男人皮,却披在了老鼠身上。梅香,关门。”扔下这句话,罗玉蝉转身回屋去了。
高长胜愣在原地呆了半晌,才回过神儿来。他对梅香说:“你家小姐低看人不是嘛,你转告她,我高长胜不让她把这话收回去,誓不为人。”他吩咐书童:“你回去吧。告诉老爷太太,我迟早会回来娶妻生子,报答两位老人的养育之恩。”说罢,就跑开了。
高长胜失踪了!一晃就是5年。5年后,端午节刚过,有位虎背熊腰、满脸胡须、威风凛凛的汉子,一步踏进高家院子,跪在地上道:“不孝儿高长胜给养父母叩头!”两位老人扶起这位汉子,左瞧右看,好不容易才从眼睛上找到一点儿孩子当年的影子,一家人悲喜交加,相拥着痛哭一场。高长胜告诉二老:“孩儿这次出门拜师学艺,彻底改掉了胆小怕事的毛病,如今我回来一是给二老养老送终,二是寻找杀害父母的仇人。”仇人之事,已过多年,到哪里找去?二位老人只道他信口说说,也没当回事儿,只想他能跟罗玉蝉喜结良缘。老人家跟他提到此事,高长胜只是摇摇头:“孩儿当年说气话出走,不过让她知道我高某并不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至于谈婚论嫁的事,不可强求。我先要找到杀害父母的仇人。”高长胜说过这话,竟躲进屋里,用几张纸折成纸衣纸裤纸鞋帽,脱去布衣,换上了这身纸做的行头。
高长胜见小镇上的人们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冲大家一笑说:“我穿上它是为了练功,何奇之有?寻常人穿纸衣服,顶多能对付上一盏茶的工夫,免不了挂破扯破,被汗水浸破,而我不然。”他穿上纸衣服后,谁也没见他练武功,仍然跟正常人一样登山攀楼赶集市,一套纸衣服穿十几天也不破!他的养父母见高长胜言语模糊,行为怪异,认定他是得了病,流着泪劝道:“儿啊,你父母的仇恨,自有苍天替你主持公道,你可千万不能再出麻烦了,我们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
这日重阳,高长胜的朋友们请他登山,有人激将他:“你不换件衣服,这东西怎么撑得住?”高长胜笑而不答,仍旧穿纸衣。就见他穿行于野草灌木丛中,如履平地,纸衣纸裤不但没被草木挂扯,连一滴露水都不曾沾着!爬到半山,突然阴云密布,大雨倾盆,同伴们个个淋得如落汤鸡,高长胜那身纸衣纸裤一点儿不湿!这一来,大伙儿都传言高长胜这次出门,得了一套宝衣,那东西看似纸做的,其实刀枪不入、水火难伤了。
罗玉蝉的舅舅听说了这事,就说给她听。罗玉蝉只是撇了撇嘴:“‘蒿子长不成树,兔子长不成驴’,这话错不了的。舅舅莫听别人吹嘘,我自有主张。”
过了些天,罗玉蝉的舅母突然大病不起,水米不思,只想闽南的龙眼吃。崂山相距闽南,有数千里路程,莫说一般寻常百姓,就是王侯将相,也是无计可施啊。没想到高长胜得知消息,竟找上门来,说:“不就是龙眼吗?我试试看。”随即就回家准备南行去了。高长胜这话,哪个也不当回事儿。当年杨贵妃差飞马传送荔枝,人家那是什么权势,再说,这段距离较之送荔枝的路至少要远出一倍。他说试试看,无异于痴人说梦!
谁都没想到,三日后的黄昏,高长胜居然手捧一盒鲜龙眼,出现在罗玉蝉舅母的病床前,对奄奄一息的老太太说:“您尝尝,是不是正宗味道?”那老太太大惊大喜,一口气吃下半碗龙眼,立时就能坐起来跟家人说话了。她问高长胜:“你莫非是神仙或者会变戏法?”高长胜淡淡一笑:“什么神仙、戏法,我亲自去买的。语言不通,我费了多少话,才弄明白啊。哎呀,湖南好大的水,淹死的人多啦,差点儿湿了我这身纸衣裳。”待龙眼的事过去了两个多月,外地就有不少逃难的人陆续来到这里,乡亲们有心细的一打听,都说是遭水灾,那具体日期跟高长胜说的一样!
三天时间,往返近万里路,人们无不把高长胜看成神人。他的养父母越发怕他出事,每晚将那门锁得紧紧的,怕他出门。这天,他养母忽然闹肚子,半夜进茅房里蹲到五更。这时,只见院中悄悄落下一个人影儿,落地时没听到一点儿声音,那人影走到高长胜睡觉的门口,竟然缩成一薄片样子,从门缝里挤入,那门做得相当严实,就是想塞进一根头发都困难,这人是如何进去的呢?养母突然想到了高长胜的安危,失声大喊:“儿啊,当心!”这一喊,门“吱”一声开了,高长胜走了出来。他对老太太说:“我知道娘总是为儿担心,刚才进来的是我。实话说了吧,儿当年离家,遇到异人传授了缩骨神功,凡是风过得去的地方儿就能过去,风过不去的地方,儿也能过去。”“那你去买龙眼⋯⋯”“那用的是缩地术。”高长胜展开一把折扇,指着扇面道:“这是普通人走的路程。”又把扇子合上,指着折合后的扇脊说,“儿缩地后只走这一点点就可以了,所以迅速无比。”养母惊得张大嘴巴。然而,龙眼是鲜的,房门是关的,不由她不信。高长胜最后说:“当年儿离家出走,直到泰山玉皇顶,遇见清凌道长,学成这些绝世功夫。您今后不必再锁什么房门,儿睡觉也跟缩地术相似,用的是缩眠术,别看睡时像死了一样,但每夜只需睡一盏茶的工夫,就比得上正常人睡一通宵。还有,儿终于在昨夜探明杀我生身父母的仇人,原来是当朝宰相所为。当朝首辅竟派人追杀一个区区七品小官,其胸怀何以为相?今夜是他的死期!”高长胜让养母喊醒养父,去后园揭起一块大石板、指着下面的枯井说:“仇人首级,就扔在这里吧。”一探手,从纸衣后领内抽出一张窄窄的硬纸片儿,风一晃,就化作一柄寒光闪闪的剑,他对剑说:“今生本来无须用剑,但对方高手实在太多,我只好用你一回了。”
第二天夜晚,高长胜的养父母提心吊胆地守在枯井边。时过三更,又见人影从墙头飘入,高长胜用硕大的纸袋背着仇人的脑袋,扔进了枯井,对两位老人说:“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讲这件事。”
见高长胜给他亲生父母报了仇,老两口大喜,悄悄将信息透给罗玉蝉,说高长胜有成婚之意,就等罗小姐一句话了。其实这是二老抱孙子心切,刻意编出来的。任你怨恨再深,也禁不起媒婆巧舌如簧。几番撮合,罗玉蝉到底与高长胜结为百年之好。大约过了半年,罗玉蝉怀孕了。高长胜喜极而泣:“我不该娶亲,却能生子,父母坟头,得续烟火啦!”突然一拍大腿,“我竟忘了,师傅今年是百岁华诞,无论如何得去贺寿。”罗玉蝉苦苦要求同往。高长胜说:“那得及早动身。为师傅,须一步步地走,不能使缩地术了。”
夫妻俩于仲秋夜登上泰山。月光下,见古松下端坐一老道人,风飘长须如银,口诵经文如钟。高长胜拉妻子跪下叩头:“不肖弟子高长胜带徒媳罗氏拜见尊师。”跪了老半天,师傅才开口:“你这孩子,我叮嘱过你不得娶妻,看来天命难违,该你后继有人。不过,可要误你妻子一生了。”
这时,高长胜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大脑中一团迷雾豁然消散,当年进山学艺的事一下子回忆起来:“师傅,徒儿是不是早已死了?”师傅长叹一声:“善哉!当初你用膝盖跪爬上山,血染石阶。我道你怯意难除,不足学武。后来你日夜长跪在那舍身崖前,每到夜晚则灵魂出窍,听我传艺⋯⋯你且自己看去,肉身还在。”
高长胜急忙拉过罗玉蝉去舍身崖前。可不,他的尸身跪在那里,衣衫经风吹雨淋,早已烂尽,唯独肉身面色鲜活,只是没有气息。“这就是我吗?唉,人生如梦,我才是真正地做了一场梦。”说着,“哗啦”一声,高长胜整个身子瘫倒下去,罗玉蝉急忙去搀,手中却只抱住了一堆纸衣,纸衣上渗出三两滴鲜血,再看那肉身,已化作枯骨、轰然塌了架子!
罗玉蝉大哭一场,四处寻找,哪里还有师傅的影子?只好将丈夫的尸骨用纸衣包裹着,背回家乡。罗玉蝉回家后,产下一男孩,行动言语,与正常孩童无异⋯⋯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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