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神仇九爷已过悬车之年,从刑部离开后,就一直住在帽儿街胡同。这天下午,仇九爷正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忽听到敲门的声音,开门一看,竟是自己的女徒弟——刑部六扇门的丑掌门钟离秋。
钟离秋五短身材,塌鼻黄睛,女生男相,是上代六扇门掌门钟离独的女儿。二十年前,老掌门在一次查案中,无端身亡,成了孤儿的钟离秋就拜在了瘸神仇九爷的门下。仇九爷金盆洗手后,她就成了六扇门的继任掌门人了。
三天前,刑部正堂上官鼎大人遇刺身亡。钟离秋奉命查案,已两天两夜没好好休息了。仇九爷一听上官大人遇刺的案子没有一点进展,不禁直皱眉头。钟离秋说着,竟“扑通”一声跪在仇九爷的面前。仇九爷忙上前扶起她,道:“有什么事,快起来说!”
原来,刑部的仵作竟查不出上官大人遇害的原因。二十年前,钟离秋虽不记事,可父亲钟离独的案子,她也听说过一二。当年,钟离独遇害的原因,仵作也未能查出。钟离秋觉得前后这两桩案子十分相像,她想将父亲钟离独的坟挖开,重新来个观骨取证,也许棺中的尸骨,正是找到上官大人遇害原因的重要线索。
听到开棺验骨,仇九爷顿时愣住了。钟离独已故去二十年,重新把坟墓打开,惊扰亡灵,很明显是对死者不敬。可是除了这招,还有可以找到上官大人遇害原因的方法吗?仇九爷沉吟半晌,最后只得点头。
第二天一早,钟离秋和自己最得力的助手仵作苦六等一行人与仇九爷来到了钟离独的坟前。
没一会儿,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材就被起了出来。启开朱漆斑驳的棺材盖,苦六往嘴里放了一粒可解尸毒的百辟丹,便翻身跳进了棺材中。钟离独的肉身早已腐烂,棺材中只剩下嶙峋的白骨。
仇九爷早就听说过苦六这个人。这个苦六最近三年才崛起于刑部,因屡破奇案,如今号称大宋第一仵作。此时,苦六先对钟离独的骸骨检查了一遍,而后手里又拿起一块磁石,将钟离独的骨殖全部吸了一遍,吸到最后,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钟离秋走到棺材旁,对苦六道:“你再仔细地查一下我父亲尸骨的五官七窍,看看能否找到新的线索!”苦六从皮囊中摸出一把亮闪闪的银镊子,拨开白骨鼻腔中的污渍,惊呼一声道:“找到了!”原来钟离独的鼻腔中竟钉着一枚弯曲的银针。银针钉入鼻骨,针尖弯入脑际,不仔细检查,根本看不出来。
苦六将那银针用镊子拔出,钟离秋接过用衣袖一擦,弯曲的银针上,显出了一行字迹——九曲回狐!看到“九曲回狐”四个字,钟离秋不禁一愣,连仇九爷也是惊呼一声。“九曲回狐”针是江湖第一杀手妖狼的成名暗器。难道杀死钟离独的凶手竟是妖狼?
将钟离独的棺木埋好后,一行人与钟离秋和仇九爷一起又回到了刑部。打开上官大人的棺材,苦六在上官大人的鼻腔软骨中,也同样找到了一枚诡毒的“九曲回狐”针。
上官鼎为官清正,得罪的权贵自然不少。可妖狼早已绝迹江湖,“九曲回狐”针现身京城,难道这杀人凶手是妖狼的弟子?钟离秋和仇九爷不禁感到迷惑。
望着愁容满面的钟离秋,苦六凑过来,刚要附在钟离秋的耳边低语,钟离秋眼睛一瞪,斥道:“仇九爷不是外人,有话只管大声讲来!”苦六对高深莫测的仇九爷显然不太放心,见钟离秋发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上官大人遇刺一案,是否与靖南王小王子丢失一案有关呢?”
原来一年前,靖南王新纳了一位王妃,这王妃的闺名叫董桥。董桥入王府一年,便生下了小王子。可这小王子刚一落地,就被一个混进王府的劫匪抢走了,至今不知所终!
仇九爷一听这件轰动京城的大案,也顿时来了兴趣,遂令人找来案卷翻查。这桩案子至今毫无进展,那个抢走小王子的劫匪也没再找靖南王索要赎金。难道小王子已被劫匪所害?
在案卷底下,仇九爷发现了一张苦六画的画像。苦六天生异能,可以根据罪犯父母的容貌,画出从未谋面的罪犯的模样,而且百不失一,堪称神奇!这张画像是根据靖南王和董王妃的容貌所画的小王子的肖像。目前这张画像已发遍了大宋的各个州府县道,一经发现携带小王子的成年人,捕快们将一体严拿!仇九爷将画像和案卷放在书桌上,捋一下胡子,道:“凭这份案卷,根本就不能判定上官大人之死与小王子失窃案有关系!”
钟离秋示意苦六将房门关上,然后走到仇九爷的身边,道:“董王妃生下的这个小王子相貌奇丑,不仅不像英俊的靖南王,也不像董王妃⋯⋯靖南王并没有看到小王子的长相,苦六所画的也并不是小王子的真实长相!”
董王妃生下的小王子不像靖南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孩子不是靖南王的!这孩子又不像董王妃,就说明这个董王妃的身份也有问题。想到这里,仇九爷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事实若真如钟离秋所说,那靖南王为了掩盖事实的真相,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仇九爷嘱咐钟离秋和苦六两人要多加小心,随后便坐着小轿,先行告辞回家。
眼看天色不早,苦六把案卷送回了密室铁柜,离府回家,一路上,他总觉得有人跟踪自己。苦六光棍一条,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谁会对他这个光棍汉感兴趣呢?他左顾右盼,推开大门,走进院子的时候,突然身后响起一声怪笑。他猛地回头,只见身后立着一个杀机毕露的蒙面人。苦六抽出腰刀,指着蒙面人的脑袋叫道:“你想干什么?”
蒙面人阴冷地一笑,道:“苦六,你知道得太多了,知道太多的人往往都得死!”说着一个急纵,右手一抬,两根手指快若闪电,瞬间苦六胸口的十二道大穴全被笼罩在蒙面人的手指下。
苦六为求自保,腰刀乱挥。蒙面人闪过他的腰刀,左手一晃,指缝间银光闪闪,只见一枚银针射了出来。原来此人竟是杀手妖狼,那银针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九曲回狐”针。苦六无处可躲,“九曲回狐”针一下射进了他的鼻孔,他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蒙面人见苦六已死,正欲飞身而走,只听房顶上一声大喝,道:“恶贼,拿命来!”只见钟离秋手持一根镔铁棍,挂着呼啸的恶风,朝蒙面人的天灵盖砸了过来。蒙面人一见铁棍砸来,猛地跳出三尺,还没等抖手发针,却见钟离秋巨口一张,吐出三枚狼牙镖。狼牙镖是钟离家的祖传绝技,蒙面人倒身后仰,一个懒驴打滚,才勉强避开那三枚狼牙镖。
蒙面人在地上一滚,正滚到了苦六的尸身旁。苦六的“尸身”竟怪叫一声,活了过来,他右手一抡腰刀,正砍在蒙面人的左腿上。原来苦六早有防备,他的两只鼻孔中都堵上了硬木塞,“九曲回狐”针只是打在了硬木塞中。
蒙面人左腿中刀,惨叫一声,右腿点地,一个僵尸跳,跳过院墙。还没等钟离秋和苦六去追,蒙面人回手三枚“九曲回狐”针又打了过来,吓得他两人急忙伏身倒地,待闪过了“九曲回狐”针,蒙面人却早已没有了踪影。
钟离秋和苦六领着六扇门的弟子冲进了仇九爷的院子,仇九爷正坐在藤椅上喝着茶。待钟离秋将此前的经过说罢,仇九爷望着一直打量自己左腿的苦六,不满意地说道:“苦六,难道你怀疑我就是杀手妖狼吗?”苦六抱拳,冷冷地道:“不敢!”只见仇九爷猛地一拉裤脚,露出了一条白皙的左腿。仇九爷养尊处优,身体保养得很好,从他左腿皮肤的光洁度看,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苦六见状,忙抱拳赔礼。
钟离秋与杀手妖狼交手时,曾怀疑他是师父仇九爷所扮,所以才会来找师父,以解开自己心中的迷惑。而杀手妖狼被苦六砍伤了左腿,很显然仇九爷不是杀手妖狼,可杀手妖狼究竟是谁呢?钟离秋顿时陷入了谜团中。
当苦六领着六扇门的弟子从仇九爷的院子走出来时,钟离秋忽然一拍脑袋大叫道:“苦六,我师父的绰号叫瘸神,如果没记错,他应该有一条假腿!”仇九爷神龙见首不见尾,钟离秋虽是他的徒弟,可瘸神到底哪条腿是假的,钟离秋也不知道。一行人迅疾又冲回了仇九爷的院子,只见仇九爷正将一条带着刀痕的假腿往床下藏。
仇九爷见机关败露,呵呵笑道:“钟离秋,你比你那个死爹聪明多了!不过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是怎么怀疑到我头上的呢?”钟离秋冷笑道:“我爹临死前,曾留下遗书,叫我日后一定要留心你!”正说着,钟离秋一探手中的镔铁棍,狂风暴雨般攻了过去,口中叫道:“妖狼,看你今天还往哪里逃!”妖狼右手一按床沿儿,穿窗而出,单腿落到院中。钟离秋一棍将木床砸得粉碎,随后追到了院子里。
妖狼原本是昆仑山五狼宫的弟子,精于刀圭变形之术,他杀了真的仇九后,将自己用刀圭之术变成了仇九,而后安然地匿身京城。妖狼为使自己的刀圭之术精益求精,把很多相貌平常的女子当试验品。经过刀圭变形之后,那些相貌平常的女子都变成了绝色美女,很多都嫁入了豪门,经过刀圭变形的女子必须按时服用他独家研制的驻颜药物,这些攀龙附凤的女子最后又都被他牢牢地控制,成了他呼风唤雨的傀儡。可这刀圭变形之术也有致命的缺点:因为那些驻颜药物有毒,所以为保持容颜长期服用的女子,所生的孩子无不又矮又丑!
当年董王妃生下了小王子,妖狼生怕自己这些年的经营毁于一旦,只得铤而走险,把小王子劫了出来。不想上官鼎大人早已觉察到董王妃有问题,待要追查董王妃的身世时,妖狼便用独门暗器“九曲回狐”针杀了他。本想一了百了,可钟离秋却根据钟离独当年留下的遗书,顺藤摸瓜找到了妖狼。
钟离秋怒吼道:“妖狼,你伤天害理,恶贯满盈,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手一挥,六扇门的弟子一拥而上。
一场激战,妖狼浑身是血,绝望地冲着钟离秋大叫道:“我做的并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只是改变了一些女人平凡的命运而已,再说我并没有杀死你的亲生父亲!”钟离秋一听,顿时愣住。
钟离秋确实不是钟离独的亲生女儿。
妖狼道:“当年,一个经过我刀圭变形的美女生下了一个又黑又丑的女婴后,我便将女婴劫到了我在刑部的卧室,正欲将那女婴一掌拍死时,钟离独却推门走了进来,我谎称那女婴是捡来的⋯⋯后来那女婴便成了钟离独的养女,也就是你——钟离秋。不久钟离独发现了我的秘密,我便暗中用‘九曲回狐’针对他下了毒手。你想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吗?如果你杀了我,你母亲没有了我的驻颜药物,不出半年,就会色衰爱弛,那就是你害了自己的母亲!”
钟离秋望着妖狼,不禁迟疑难决,心道:“当真一棍杀了他吗?可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正在以美貌拥有着幸福,杀了此人,母亲瞬间即老,她能忍受得了失去容貌,失去宠爱,失去幸福吗?”
这样想着,钟离秋不禁痴了。这个人,杀,还是不杀?
选自《武侠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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