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开始后,教育部下令内迁各大学外文系四年级学生到军队参加翻译工作。学日语的蒲英应征来到国民党陆军突击总队.担任少校二级译员,在审讯日军俘虏时充当翻译。因她长得漂亮,很快就获得“译花”之誉。
突击总队下面有个新组建的伞兵队,副队长安东长得高大威武,一表人才,经常对蒲英嘘寒问暖,蒲英对他很有好感。相反,一名外号叫阿尿的伞兵经常贼眉鼠眼地对她瞟来瞟去,很令她反感。
阿尿很瘦,猴子似的,他得这诨号是因为第一次实机跳伞时,他不敢跳,安东没好气地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他才跳出去,可降落伞打不开,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了一阵,降落伞才“嘭”地张开。落到地面后,大伙儿一看,他的裤裆湿了一大片——吓得尿裤子啦!
不过自从吓破胆后,阿尿就格外大胆了,特别是超低空跳伞,这对伞兵的心理素质是一种挑战。如果降落伞不能正常张开,判断处理特情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错过这几秒,你就绝对是自由落体,摔个粉身碎骨。阿尿呢,身轻如燕,指哪儿跳哪儿,毫厘不差!
这天,安东把蒲英叫到办公室,说美军已登陆冲绳岛,矛头直指日本。为配合盟军进攻日本,军部决定印发一批日文传单到日本散发,因此决定抽调一些日语译员到首都从事传单翻译工作,我们考虑让你去⋯⋯
“好呀!”蒲英高兴地说。
“不过,这就看你的表现了。我分管人事,调谁不调谁,还不是一句话?”安东说着扑了过来。蒲英拼命挣扎。
“咚咚咚!”有人敲门。安东一愣怔,蒲英趁机挣脱,开门跑了出去。进来的是阿尿,“报告安副,一名新兵在吊环训练时摔伤了!”安东气急败坏地说:“摔伤活该!”
这对话蒲英在楼道里听得一清二楚,可她后来问训练小队长,并没有哪个新兵摔伤,方知阿尿在暗中保护自己。
很快,蒲英感受到来自安东的打击报复,但她泰然处之。
这天傍晚,安东走过来,阴阳怪气地对蒲英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虽说你是个女的,但也不能例外。今晚随队行动,到敌占区去!”
“去就去,我早就不想在这儿待了!”蒲英头一扬,收拾背包。集合哨一响,她就戴上头盔,随众人一起登上美军第14航空队C-47型运输机。
飞机在夜色中朝云开大山飞去。
五个钟头后,阿尿忽然发现蒲英,奇怪地问:“你去干吗?”小队长说:“她去当翻译,我们又听不懂鬼子话。”阿尿说:“可飞机并不着陆,我们是跳伞!她没学过跳伞!”
小队长这才发现纰漏。原来他们是首次行动,紧张激动在所难免。在定势思维中,坐飞机,飞机都要着陆。报务员说:“跳伞没什么可怕的,大着胆子往下跳就是了。”
“可我没有降落伞!”蒲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原先以为飞机要着陆。
这可怎么办?飞机上没有备用的降落伞,让飞机掉头飞回去也不可能。小队长抓耳挠腮,如果不要蒲英随队,那我们抓到鬼子舌头,谁来翻译?不翻译,怎么向总队汇报?
“要不这样,我跟她合用一顶降落伞!”阿尿建议,“反正我和她都很瘦,降落伞承载得住。”也只好这样了。
阿尿把自己的降落伞交给蒲英,让她穿戴好,“跳伞时我把自己绑到你身上就是了。别怕,有我给你垫背呢!”说得蒲英笑了起来,不再那么紧张。
很快,飞机飞抵预定地点:一片群山环抱的稻田。
伞兵小分队的任务是俘获一名鬼子军官,了解鬼子的兵力部署,向总队汇报。然后偷袭杨梅县城的弹药库,吸引鬼子的注意,再去炸掉丹竹机场,为我军反攻做好准备。为配合这次行动,我方谍报人员几天前就化装成传教士,潜入空降地域进行侦察,现正在地面担当空降引导,在稻田里点了四堆篝火。
“准备离机!”小队长发出跳伞命令,穿着草鞋的伞兵们站了起来。机门打开,一股强劲的冷风灌进机舱,吹得蒲英睁不开眼。阿尿用安全带把自己捆在蒲英的腰间。
“离机——跳!”小队长下令。
伞兵们以一秒钟的间隔相继跃出机舱门,扑向黑暗的大地。降落伞打开,犹如一朵朵美丽的蒲公英⋯⋯
“开伞后面向中心点,避开左右邻!”小队长吩咐正在离机的伞兵。
轮到蒲英了,她突然害怕起来,毕竟此前没训练过。
“跳!”小队长一喊,阿尿就抱上哆嗦的蒲英跃出了机舱门。
“呀!”蒲英一声尖叫,但嘴里很快灌满风。她感觉自己像石头一样往下坠,可一会儿就变得轻飘飘了,阿尿告诉她,降落伞打开了。蒲英看了一眼漆黑的脚下,黑暗掩盖了高度,她不再那么害怕,可她还是紧紧抓住阿尿的双手。
“快松开!风速风向变了!”阿尿连忙去拉操纵棒。但因离机开伞姿势不好,加上毫无经验的蒲英又像石头一样坠着,阿尿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松调节方向,结果强风鼓着伞衣,向旁边的群山吹去,最后挂到悬崖中部一棵向外横长的树上,在风中一荡一荡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这可怎么办?”蒲英哭丧着脸问。
阿尿安慰她说:“不要紧,伞兵嘛,难免会遇到各种险情。”
阿尿掏出手电往脚下照了照,照不见底。他的手电射程是20米,可见这里离地面不止20米。“你的背包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吧?解下来探路。”
蒲英把背包一解下,阿尿就将它扔下去,之后侧耳听背包着地时的声音。“不高,五六十米的样子,我的绳子够长。”阿尿从他的百宝袋里掏出一根带挠钩的绳子,攀上去钩住横长的树干,另一端系在蒲英的腰间。之后拿出伞刀,逐一割断蒲英身上的伞绳,绑到自己身上,“你先缒下去!”
“我害怕!”蒲英双手抓着绳子说。
“你一点点往下滑,没有什么可怕的。”阿尿说,“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鬼子很容易借着天光发现,所以必须尽快离开。我待会儿还要处理降落伞,你下到地面后,摇动绳子通知我。”
这样一说,蒲英只好咬咬牙,慢慢往下落。约莫半个钟头后,绳子晃动起来,阿尿一拉绳子,松的,知道蒲英已安全着陆。
他把绳子收上来,系在腰间,之后割断所有的伞绳,把伞衣拖下,捆作一团,扔下去。尔后,他解开腰间的绳子,熟练地往下落。
脚一着地,蒲英就扑过来把他紧紧抓住,“吓死我了,你看那些是什么东西?”阿尿扭头一看,不远处闪着一片绿光!
他揿亮电筒,天哪,是许多抬着脑袋的毒蛇,都有胳膊一般粗!敢情掉到“蛇窟窿”里了?蛇窟窿在地质学上叫漏斗,水永远灌不满,因通风凉快,就成了毒蛇的天然居所。
阿尿迅速照了照四周,发现不但是个蛇窟窿,还是个铁桶状的天坑,怪不得这么深!
这一照,毒蛇开始蠢蠢欲动。蒲英惊恐地抓住阿尿。阿尿摘过一片树叶,放到嘴里吹出一种奇怪的音乐。不一会儿,毒蛇就扭头爬走了。蒲英暗暗称奇,阿尿说:“我爹是耍蛇的,所以学了两招,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了。另外,我们伞兵都带有蛇药,所以用不着害怕。”
阿尿抖了抖绳子,把挠钩抖落,收好钩绳,之后把蒲英的背包和那捆降落伞找到。两人来到一个向里凹的石室,阿尿说这儿比较干燥,从上面也不容易发现,我们先待到天亮再说。之后他就枕着那捆降落伞,躺下去歇息。
“阿尿,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蒲英感动地问。
良久,阿尿才说:“你让我想起妹妹,我妹妹不死也跟你一样大了,五年前,她被鬼子糟蹋杀害了。”
蒲英听后叹了口气,一直坐到天亮。
天亮后,阿尿细细一看,果然是个壁立千仞的天坑,无路可上!这可怎么办?
阿尿正在思谋,这时上面传来密集的枪声,他连忙拉蒲英躲到石室最里边。枪声停歇后,天坑上面传来叽里咕噜的说话声,蒲英压低声音说:“是鬼子!”“嘘,你注意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有东西从上面接二连三地抛了下来。阿尿定睛一看,目瞪口呆,竟是一具具同伴的遗体!
阿尿数了数,昨晚的跳伞人员,除了他和蒲英,全部横到了这里!
这次行动极隐秘,鬼子怎么会知道?
“妈的,想从皇军背后搞偷袭,喂蛇去吧!”上面有人用汉语说,声音好熟悉!阿尿想起来了,是龙车!安东派出的谍报人员,昨晚就是他在地面引导空降,原来他叛变了!
“龙车君,你的功劳大大的,现在就请到司令部领赏!”
几个钟头后,阿尿确信上面的鬼子已经撤走,就走出石室,察看同伴的遗体,发现他们身上都中了数弹,想必是天亮集结时,突然遭到数倍于己的鬼子包围,所以全部殉国。
怒火在阿尿的心头燃烧!
他顺着天坑走了一圈,发现石壁虽然很陡,但在一处石壁的中部长着一丛灌木,可以从那儿爬上去,就去把蒲英叫过来,说了自己的意图,之后掏出钩绳,往上一抛,钩住那丛灌木。阿尿猴子一般攀着绳子往上爬,爬到灌木处,站稳,又把钩绳往上一抛,钩住天坑上面一棵松树,接着又往上攀爬,终于爬出险恶的天坑。
阿尿看看四周,没有什么情况,就绳子末端绑块石头,放下天坑。蒲英解开石块,把绳子系在腰间,然后往上攀,阿尿同时在上面拉,一会儿就把蒲英拉上来了。
两人来到附近一家农户,各要了一套当地人的衣服换上,然后进城。
跟空降杨梅的第一伞兵小分队惨败相比,空降广东开平的第二伞兵小分队则大获全胜,把鬼子搅了个天翻地覆。为此,陆军突击总队决定撤掉程京伞兵队长的职务,而把安东提拔为队长。
原来,作为国军伞兵的首次空降行动,地点选在哪儿,程京和安东意见不一,程京坚持杨梅,安东坚持开平。两人都以军事家自居,唾沫四溅,纸上谈兵,争执不下。总队没法,只好把伞兵分成两个小分队,在两地同时空降。事实证明安东的选择正确。
总队长宣读提拔决定后,安东正要接过委任状,会议室的门一下子推开,“慢!”
众人一看,是阿尿。
“你没死?”安东惊讶道。
“对,我不但没死,还知道一个罪恶阴谋!”阿尿双眼喷火地盯着安东说,“你为了证明程队长的选择错误,为升官发财捞取资本,不惜叫空降引导员投敌,残害伞兵兄弟!”
“你⋯⋯你血口喷人!”安东色厉内荏地叫道,“其他伞兵兄弟都壮烈殉国了,唯独你活着回来,可见投敌的是你!”
“进来!”阿尿喊。
蒲英押着龙车走了进来。安东一看,吃了一惊:怎么,派出去的表弟没有成功灭口?他猛地拔出手枪朝龙车射击,阿尿过去一挡,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膛。阿尿倒下了,旁边的队员连忙扑过去把安东的手枪缴了。
“哥哥!”蒲英抱着血人一般的阿尿,哭喊着。
阿尿惨然一笑,闭上了眼睛⋯⋯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