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访华以后,一位美国著名海军将领秘密访问中国。随行代表团被中国政府热情地给予了各种招待。
陆师傅所在的贵宾楼当时负责国宴,他们提前得到通知,让准备招待美国客人的晚宴。就在这天中午,几个神情机警的汉子忽然进了贵宾楼。按照陆师傅的经验,这些人都是公安系统的王牌人物。陆师傅就琢磨这闹不好和来吃饭的这帮美国人有关系。
奇怪的是,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低眉顺眼的老头儿,点头哈腰,显然和公安干警不是一伙。此人有一张非常奇特的面孔。陆师傅想:这样一张脸天生就是做贼的啊!他真没说错,这正是一位老贼,家传的三只手。
他们一来,就让人立马教会这老贼当服务员。有个老公安人员很有幽默感,说你们注意点儿啊,别让他把贵宾楼的什么弄走了。陆师傅后来才知道,这实际上是一位让台湾特务闻风丧胆的公安高手,人送外号“王老虎”。
“王老虎”上贵宾楼来干什么呢?
原来那时候来中国的美国人和大猩猩一样少,自然要有“特殊待遇”,这就是“全程监控”:一来是怕里面有情报人员,二来也是为了他们的人身安全。对这次来的美国代表团,“王老虎”也丝毫不敢大意。
预定到贵宾楼吃宴席那天的早晨,外交部组织这些客人参观一个全国各省农业丰收的大汇展。解说员带着客人,从一个省的展厅走到另一个省的展厅,侦察员们则暗中布哨。
在黑龙江省的展厅里,一个白头发老外从展出的麻袋里抓了一把小麦,闻了闻,满意地放回去。到辽宁省的展厅里,还是这位老外,又从麻袋里抓了一把小麦,点点头,放了回去。吉林厅,也是。“王老虎”叫一个侦察员过来,告诉他:给我盯上那个老白毛。
侦察员跟了一阵子,来报告:那老白毛又抓了四五个麻袋里的种子。以经验而论,那老外很可能留了一两粒种子藏在身上什么地方。
“王老虎”果断下令:第一,让人去把那老贼提出来送到贵宾楼;第二,派一个侦察员全程跟踪这老白毛。说完,“王老虎”上车,奔贵宾楼。
路上,身边的侦察员有点儿不解了。
“王老虎”说:你还嫩啊,他把咱们主要产粮省的种子都弄一两颗,回去一培植,就能推断出各省的实际亩产。如果他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我们各省的小麦水稻播种面积,综合气候灾害情况一算,就是我们的总产量!粮食,可是战略物资,就是我们的底牌啊。
明白过来后,侦察员赶紧提醒“王老虎”:那怎么知道他藏在哪儿呢?
“王老虎”说,给我看看他们的行程。
下午两点,参观唐花坞。
看看外边滴水成冰的天气,“王老虎”吩咐道:通知唐花坞,把参观地点的暖气烧得足足的。
外宾一到,就有假扮成服务员的侦察员热情地过来拿外套和帽子。轮到那个老外的时候,他脱下外套,一转手又从胸兜里取出一个化学药瓶来,揣在了衬衫兜里。
一位中国官员通过翻译笑问道:什么宝贝啊,要随身带着?
那白毛老外微笑解释自己有心脏病,那是速效救心丸,时时离不开的。
过后,侦察员检查了脱下来的衣服,没有种子。毫无疑问,种子,就在那个化学药瓶里。
贵宾楼这边,那位老贼已经穿上工作服准备伺候了。有侦察员去了药局,带回来一个与白毛那个几乎一样的瓶子。“王老虎”往老贼手里一塞:去,给我换回来。
不久,客人进了宴会厅,刚脱下衣服,一帮小朋友就献花来了。白毛老外刚脱下大衣来,对面已经有一大束花举过来,他只好迎上来接,大衣就让服务员拿了一下。
回到“王老虎”这里,刚才帮着拿大衣的老贼服务员,马上交出来一个化学药瓶。就是那接花的一秒钟⋯⋯
“王老虎”拧开药瓶,几粒麦种迫不及待地掉了出来。老贼脸上松弛了肌肉,显出一副谄笑。
笑什么?!“王老虎”把脸一板,待会儿你还得给他放回去!
啊,首长,我来的时候光说让我偷,没说让我放啊!有人把两眼发直的老贼带出去了。
有个侦察员问“王老虎”:干吗还要给他换回去呢?
“王老虎”一笑:你要是调个瓶子,他明天还不定给我出什么难题呢。你把他瓶子里头的种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那他就再摸不清我的底牌了。
“王老虎”把瓶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种子果然都在,还有十几粒亮晶晶的胶丸,这可不是速效救心丸的样子。有一个侦察员是专门负责化验的,他拿起来看看,很有把握地说:这是高营养提神丸。我们的情报上有,据说吃一粒可以连续四十八小时不睡。
好东西啊!“王老虎”点点头,又转过头问:有没有形状大小类似的玩意儿?最好,让他吃了能出点儿毛病的⋯⋯
有侦察员马上去医务室,却怎么也找不到相似的药丸。另一个侦察员忽然想起什么,说:处长,我想起来了,上个月破的那个农科院诬陷某干部为台湾特务的案子,有一瓶作对比测试的药,不正好和这玩意儿一模一样么?
“王老虎”略一凝思:不过,用那个有点过分吧?那不是给人用的药吧?
陆师傅问老贼:难道是给牲口用的?老贼道:那个诬陷的案子里头,有人用它陷害干部,这玩意儿是兽医兽药研究所的,畜用催情素⋯⋯
于是,二十分钟以后,那老贼就再次披挂上阵。这一次,他手里托着一个大托盘,成了上菜的服务员。盘上的是“八珍锅巴”,相当有名的一道菜。此菜采用炸得酥脆的锅巴作底,上面浇上由各种材料勾成的芡汁。芡汁浇上去时,会发出“吱啦啦”的声音。
老贼上菜的时候,就站在了白毛的身边。他把锅巴盘子在桌上一放,翻译就开始介绍这道菜的妙处。那白毛也忍不住听得专注,已经快倾身到盘子上了。
一、二、三⋯⋯
“哗⋯⋯”老贼服务员把一大碗香气浓郁的浇汁倒在了锅巴上,一团蒸汽升起,锅巴顿时发出“咔吧咔吧”的奇妙声音。
在外宾的掌声中,浇汁激越地向四边飞溅开来。白毛使用筷子的动作十分优雅,就在他夹起第一块锅巴的时候,他听见服务员在耳边很客气地说了一声什么,然后用毛巾帮他擦了擦胸前的餐巾。翻译解释:很抱歉,这浇汁溅到您的身上了。
白毛看看胸前,果然有星星点点的痕迹。他不在意地耸耸肩,那服务员笑容可掬地退下去了。
一擦之间,换瓶子的活儿已经干完了。
白毛吃了一口锅巴,忽然有点儿担心,毕竟是训练出来的,脑子里有根弦反应很快,于是取出衬衣兜里的化学药瓶,装模作样地揉揉胸口,打开瓶盖看看。大概看到麦种还安然无恙地躺在那儿(的确还在,只不过已经被“王老虎”高温消毒了,要能发芽肯定直接结馒头),白毛放心地点点头。
这时候,那位陪同的官员多嘴地问:怎么,心脏不舒服?服药要不要开水?
陆师傅说他当时不知道,不过后来吓得心脏病都快犯了。这小子要是假戏真做,当场吃上一粒,待会儿发起疯来,人家肯定不会说他自己吃错了药,而要说是这锅巴有问题,这道菜就是陆师傅做的!那贵宾楼“八珍锅巴”的牌子可就砸啦!
还好,白毛只是装个样子,他当然不知道调包的事儿,但兴奋药真吃下去一粒,弄得四十八小时不睡也不是玩的。所以白毛只是摇摇手,表示没事了,又把药放了回去,接着吃他的锅巴。
宴会安然结束。
三天以后,将军一行顺利返回。“王老虎”在首都机场送走了这一班人,长长舒一口气。
那药后来效果怎样?反正白毛在中国期间没有闹出问题。
选自《书报文摘》2009.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