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择年幼时，喜欢玩的游戏是买卖东西。大人们都说他没有出息，因为罗择的家乡出过多位举人，是远近闻名的读书之乡。
罗择的父母不止一次地教训过他，让他专心读书，可这孩子犟得很，任谁说也不改。罗择长到少年时，真的在县衙旁开了一家酒肆。官差们欺他年少，经常赖账白吃白喝。这天，罗择实在气不过，出言不逊，得罪了混吃混喝的两个差爷，当即招来一顿拳脚。官差放话，再敢跟他们放肆，就封了罗择的酒肆。
罗择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抹眼泪。这时，一位裘衣皮帽的汉子进了罗择的小店，叫一壶酒，二斤牛肉。
罗择叹口气，说：“客爷，牛肉已经卖完了，请到别家去吃吧。”
汉子并没有走的意思，径自落座，把褡裢往桌上一放，上下打量一遍罗择，面色有些不快，喝道：“小二，这才什么时辰，如何就没得肉卖了？经营不善，却拿店里的伙计出气，这买卖如何好得了？去，把你当家的叫来！”
罗择小心回话：“客爷，小的就是这里的老板，真的没有牛肉了。”
汉子露出不易觉察的微笑，说道：“你既是这里的老板，如何却被人打了？”
罗择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弄的，店里一位客人好事，插嘴道：“小罗择，你还嘴硬个什么？这位大爷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你不说，我替你说吧。衙门里的差人吃了酒不给钱，还把他给打了。”
汉子“哦”了一声，说道：“你既没有肉卖了，可将你的酒给我拿上一坛来。”说着从褡裢里取出一包荷叶包裹的干熟鹿肉，吩咐罗择拿到厨间煮软。
见客人执意要在这里吃酒，罗择只得应一声，取了鹿肉下厨。不多时，肆内肉香满溢。罗择虽然心情不好，但看人下菜的本领早已烂熟于心。刚才见他从褡裢内取肉时，分明有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在里面，罗择没敢拿兑了水的酒，而是把店里最好的一坛老烧取来。
汉子吃喝了半个多时辰，店里已经就剩他一个客人，罗择还在小心服侍。汉子突然开口道：“我是燕山胡以歌，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今日见你，心生喜欢之意，也许咱天生有缘，我有心收你做徒，你可愿意？”
胡以歌人称胡大脚，江湖上颇负盛名。罗择开店也不是一两日，经常听到食客酒兴高时，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当下也没有把汉子的话当真，只是浅声应和，哄着客人高兴。他没有想到此人正是胡大脚，而且是专程来收他这个徒弟的。
罗择说：“大侠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只是小的开着这个小店，已经心满意足，并不想行走江湖。”
胡以歌朗声大笑了一阵，说道：“小子，你是不相信我胡大脚吧？多少人想投到我门下，我还不乐意呢。一进你的小店，我就闻出你酒肆之内所卖烧酒大多是掺了水的。还算你有眼力，单单给我上的这一坛是纯正的30年老烧，我的话可有错？”
闻听此言，罗择又羞又愧又惊，心服口服，“久闻师傅大名，也知道师傅曾是中都侯中书门下的大掌柜，因不喜欢拘束，执意辞了差事，浪迹江湖。我既跟了师傅，必然跟随师傅左右，可惜了我这苦心经营的小店。”
胡大脚取出30两银子，推到罗择面前，“你这小店应值百两，可你酒中兑水，早在客人心中打了折扣，所以生意清淡，官家不追究你做假，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还要收人家的酒饭钱，所以人家打你，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这些话刚才被人打时，差官也是这么说的，此时由胡大脚口中复述出来，罗择更是服气。罗择把银子推回去，“师傅，这小店算是小徒给师傅的见面礼，任由师傅处置。”
胡大脚收了银子，在小店外张贴出售告示，却是倒贴银子30两。小店一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却没有人来承接，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大家都不敢相信。
早有人飞报县令，以为是有人行骗。县令带差吏来查，一见是胡大脚，当下接了小店和30两银子。胡大脚竟抱拳称谢，随即命罗择速回家辞别父母，然后带上罗择离开。
罗择辞了父母跟随胡大脚行了一程，在泽洲入住客栈暂歇，心中十分不解，忍不住问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大脚淡淡地说：“你那小店本也就是赔钱的买卖，花了30两银子，县太爷就接手了，这是一笔好买卖，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罗择争辩道：“师傅，我那小店生意虽然一般，却每日也有些进项，怎么能说是赔钱的买卖呢？店小利薄，实在赚不得几个钱，你就是跟他们讲诚信，也就是那么几个赚头而已。”
胡大脚没有接他的话头，而是说：“你自幼喜欢买卖之道，其实只差一条就可成为成功商人，那就是诚信，你莫小看了诚信二字。为师收你做徒，其实也是为了自己，若能让你知道诚信为商中最大，你也就出师了，到时你必能谋成大产业。”
罗择听得更是一头雾水。
胡大脚又说：“眼下看是个赔钱的买卖，不过你得了自由身，不再拘束于那一小店之中，这就是赚！”
罗择似明白又糊涂，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此跟着胡大脚游走江湖，三年下来，哪里茶香哪里米贱，已经了然于心。罗择觉得自己已经学到诚信经营，时常问师傅自己什么时候能正式出徒。
胡大脚说：“快有快的办法，慢有慢的主意。你既然想快些出徒，为师硬挡着，也不是好办法，现有一件事着你去办，你若能完成，自然可出徒。”
胡大脚带罗择去了一家皮草行，取出存在那里的一张白虎皮，又与皮革行老板借来纸笔信笺。罗择想看看师傅要写什么，师傅却把他支出去，看那架势，是不想让他知晓信的内容。
胡大脚写就书信，用胶泥印信封好，连同白虎皮一起交给罗择，让他速去中都送与侯中书，能否出师，全在此行。罗择不敢耽误，早早动身启程。
行出数十里，罗择拆开书信偷看。信上面对罗择称赞有加，说他是难得的商业奇才，只是有些毛病，请中书大人调教。罗择看罢，感动得眼泪汪汪，心中狂喜，信中所说调教，想必是要介绍他在中书府谋得个职位，这是师傅一片苦心啊。对信中所说毛病一事，罗择并没有当回事，谁没有毛病啊？
罗择收起书信，欣然上路。途经一处大镇，他花重金请高人将书信重新用火印封好，往中都方向疾行。
几经车马，总算到了中都。见了侯中书，罗择伏地双手过头，捧上包裹，侯中书命人取过来。打开包裹，露出白虎皮，侯中书似早已见过宝物一般，并不惊讶赞叹，随手让管家收到府库中。侯中书拿着书信翻来覆去，却就是不拆看，吓得罗择心中直打鼓。好容易盼得拆了书信读，罗择伏地美滋滋等候任用，却听侯中书猛然断喝一声：“大胆刁民，竟敢私自拆阅本官的书信，还有什么事你不敢做的？”
罗择脸都吓白了，哪敢承认。侯中书却不管他承认与否，着令重责他30大板，罚他做了中书府苦工。府第森严，罗择欲哭无泪，一年后，连后悔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要不安心做工，就会挨板子。正绝望时，管家传话，中书大人有请。
罗择以为是又犯了什么错，及至正堂，见师傅胡大脚与中书大人正对坐品茗，罗择似见了救命稻草，扑上去跪倒，请师傅给说说情，还个自由之身。
胡大脚哈哈大笑道：“你不是想快些出徒吗？这就是最快的了。没有一年的禁锢，你如何体会得到自由？”
侯中书扶起罗择，“你休要怪我，经商方面，胡大脚也是我师傅呢。你连给本中书大人的信都敢拆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老实说，你这份商胆大得出奇，不管束一下，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啊。”
后来，罗择任中书府总管，把侯府的各宗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数年后，他也学胡大脚辞了差事，浪迹江湖行商。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10.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