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二太子拓跋绍已年满16岁，按说也该成家立业、帮皇帝老爹分忧解难了。要知道，他的老爹北魏开国皇帝道武帝拓跋跬15岁就当了国君，接着率领大军千里袭柔然，渡河灭匈奴，饮马北海，虎步中原，风光不可一世。都说“虎父无犬子”，可令道武帝头疼的是，他这个二儿子却生性无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主儿。
这天一早，道武帝伸伸懒腰刚起了床，侍卫便急匆匆跑来禀报：“皇上，又出事了!”
“说，绍又作了什么孽?”知子莫若父，道武帝当即想到这惹事的不是别人，定是逆子拓跋绍。半月前，他装成劫匪，明目张胆地抢劫行人。抢完了还自报家门：喂，当今皇上是我老子，有种你告我啊!三天前，他又夜入民宅，偷了一头牛。一个堂堂二太子，天天偷鸡摸狗，羞臊得道武帝都没脸面对群臣，恨不得将脑袋插进裤裆里!果不其然，侍卫回禀说，二太子在街上拦截了几十号男女，非要人家脱光衣服，当街跳舞。道武帝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快给我抓回来!先把他的衣服脱光，鞭打五十下再说!”
不一会儿，拓跋绍被押回后殿。侍卫们三下五除二扒掉他的裤子，挥起马鞭一通打，直打得他自嫩嫩的屁股桃花盛开。这边正打得起劲，就见一个女人快步跑来，一头扑到拓跋绍身上，放声大哭：“打吧打吧，把我们娘俩都打死得了!”
这个女人，是道武帝的妃子、拓跋绍的亲娘贺兰夫人。道武帝冷哼一声，拂袖走了，临走丢下句：“请你看好这个逆子!他若再出去丢人现眼，我拿你是问!”
“娘，爹也太狠了吧?”拓跋绍边哭边抱怨。贺兰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当年我贺兰美艳如花，是多么受宠，可自从生下绍儿后，道武帝却渐渐疏远了我。你冷落我也就罢了，可不该拿儿子出气啊。
屁股上的伤疤还没好利索，拓跋绍掉头就忘了疼。一天傍晚，拓跋绍又装扮成平民，一瘸一拐地走上了官道。晃着晃着，贼眼珠忽地发了直，死死地盯住了迎面走来的一个女孩。这女孩长得貌若仙子，馋得他哈喇子都流了下来。女孩见状，撇嘴一笑，扭腰摆臀地走进了临街的一户人家。
天色渐黑，道武帝去给母亲献明太后请安。在道武帝心里，母亲就是一尊神。10年前，前秦杀了道武帝的父亲，兵荒马乱中，要不是母亲誓死保护，哪有他道武帝今日的风光?
母子一见面，献明太后阴着脸问：“硅儿，绍是不是又闯祸了?”道武帝如实回道：“是。我已经惩罚过他了。”“惩罚?狗还能改了吃屎?”献明太后冷声说，“当初我一次次劝你，太美的东西一定有毒，沾不得，可你一意孤行，油盐不进。怎么样，应验了吧?”
献明太后口中所说的“太美的东西”，即是拓跋绍的亲娘贺兰夫人。北魏开国不久，道武帝前去贺兰部落巡视，无意中邂逅了美貌倾城的少妇贺兰。回朝后，道武帝满脑子都是丽人靓影，吃啥啥没味，觉也睡不香。献明太后看出端倪，忙询问缘故。道武帝倒也实在，说想纳贺兰为妾。献明太后闻言大惊：“这事绝对不行。你要记住，太美丽的东西一定有毒!”也是，道武帝乃一国之君，怎能迎娶个已经出嫁的妇人?况且，人家已有丈夫，横刀夺爱又哪能是国君所为?就在犹豫不决之际，好消息传来：贺兰的丈夫死了!这下，道武帝心花怒放，不顾母亲的再三反对，执意将贺兰收纳为妾，如愿抱得美人归。谁想这美人不争气，十月怀胎竟生下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太子!
“母亲教导得对，我已很长时间没接近她了。”道武帝讪讪地说。可话音未落，随从侍卫紧急禀报，二太子又惹大麻烦了一夜潜民居，欲霸占那个美貌女孩!
“孽障!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道武帝心里那个气啊，忙吩咐侍卫将拓跋绍逮回，用绳子捆住双腿，大头朝下倒悬在了水井里。贺兰夫人闻讯赶到，哭叫着让侍卫赶紧把儿子给拉上来。道武帝龙颜大怒：“瞅瞅你儿子干的那些下三滥的事，你还有脸来说情?”
“可你是他父亲!子不教父之过，这也不能全怪他!”贺兰夫人也急了，当着一千人的面口无遮拦地大嚷。献明太后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贵为皇妃，大喊大叫成何体统?来人哪，把这贱人给我押入后宫!”
“你才是贱人!谁敢动我儿子，我跟他拼了!”贺兰夫人拼力挣脱，要去抓挠献明太后。若非侍卫护驾及时，没准儿太后脸上还真的要留几道血印!道武帝气得七窍生烟，心说：平时我和母亲说话都得小点声，你竟敢破口大骂，又抓又挠，这还了得?母亲说得对，美人有毒，留不得!道武帝心一横，动了杀念。
国君要杀个妃子，比捻死蚂蚁还容易。可道武帝做梦都没梦到，贺兰夫人根本不是蚂蚁，而是一头无比精明的母狼!
被囚后宫，贺兰夫人犯了嘀咕：冒犯献明太后，那可是死罪，我绝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念及此，贺兰夫人四下一望，看到了打杂的宫女环儿，于是忙摘下金钗，求她去告诉儿子拓跋绍，就说老娘被幽禁，没准儿明日就被赐死。环儿出了宫。拓跋绍被吊了个半死，正在府里发狠呢，一听老娘要被处死，立马炸了：“折腾完我又折腾我娘，不跟你玩狠的，你还真不拿老子当盘菜!”
挨到夜深人静，拓跋绍带上十几个死党，翻墙摸进了皇宫。这拓跋绍别的能耐没有，翻墙入室、偷鸡摸狗的本事倒是无人可比。不消片刻，一行人已躲过侍卫，踹开了道武帝的房门。道武帝一激灵醒来，慌忙寻找刀剑。拓跋绍岂会给他反抗的机会，身形一蹿，长剑架上了道武帝的脖子!
“逆子，你，你弑父篡位，天理不容!”道武帝强稳心神，厉声喝骂。拓跋绍脑袋一歪，嘿嘿笑了：“老爹，我只弑父，不篡位。你就是求我坐那硬邦邦硌屁股的破椅子，我都不坐!说，我娘呢?”
“快，快去请贺兰夫人，让她带走她这浑蛋儿子!”道武帝惶惶下了命令。很快，贺兰夫人到了，人还没进门便大叫：“绍儿，杀了他!杀了他你就是一国之君了!”不料，拓跋绍连连摇头：“娘，做皇上既劳神又费心，我不稀罕。”
“不，你必须杀了他。你不杀他，我们母子谁也活不了!”贺兰夫人奔到跟前，指着道武帝大骂，“你纳我入宫，说要宠我一生，爱我一世，可不到两年你便冷落了我，如今还要杀我。你太无情无义了!绍儿，动手啊，杀了他我扶持你做国君!”
这拓跋绍虽然浑，却非常听母亲的话。既然母亲让动手，那就动吧!拓跋绍手腕一抖，挽个剑花径直刺向道武帝的心口。几乎是在同时，一声悲呼随之响起：“住手!要杀就杀我吧——”
晚了，当献明太后踉踉跄跄奔来时，一切都晚了。
年仅39岁，却在位24年的道武帝胸口中剑，缓缓地倒在了地上。20多年来，拓跋珪浴血沙场，没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到头来却死在了亲生儿子的手里!
“珪儿，都是我害了你啊!”献明太后伏在道武帝的身上悲声大哭，“都是我作的孽，该死的是我啊!珪儿，当初你要纳这个贱人为妾，我不同意，就派人去杀她。谁知只杀了她的丈夫，让她逃了。她进宫后，为了让你除掉她和她那个逆子，我又指使宫里的人去教唆拓跋绍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他看上的那个姑娘，也是我派去的啊……”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啊，我可是你……你的亲妹妹啊!”贺兰夫人痛斥道。
什么?你们是……姐俩?只剩下一口气的道武帝傻了。没错，贺兰的确是献明太后的亲妹妹，道武帝的亲姨母!当贺兰夫人还只有两岁时，就被父母送给外人抚养。而道武帝执意迎娶她入宫后，献明太后见木已成舟，无奈之下只好逼贺兰夫人立下毒誓，至死不准提两人是姐妹关系。婆媳是姐妹，传扬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但献明太后年纪渐老，担心这档子家族丑闻总有一天会败露，便动了除掉亲妹妹、保住皇族威严的念头，谁想，精打细算了多年，却被吊儿郎当的拓跋绍给破坏了!
从母亲和贺兰夫人的争吵中，道武帝终于听明白这桩孽缘的来龙去脉。咽气前，他的脑海里一片澄明，断断续续地对献明太后说：“母亲，有毒的不是美人，是，是欲望太盛的人心。包括你，也包括贺兰……”
选自《山海经》201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