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冤家情未了

时间:2016-12-16 09:57:09 

时来运转

姜伟是我大学最要好的哥们儿,很特立独行的一个人,毕业后不找工作,把自己关在家里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胡编乱造些网络小说卖钱。还别说,不但把自己养得肥肥胖胖的,还娶了个漂亮的媳妇。

漂亮媳妇叫小薇,和姜伟一样很有性格,日常生活里,勺子磕了碗、锅盖碰了锅这点小事,俩人也能唇枪舌剑理论半天,于是只过了两年,他们就分了手。分手后的姜伟特别激愤,有事儿没事儿来烦我,跟我诉苦说小薇没心没肺甩了他,总有一天他要让她好看。

这天他打电话找我,让我去帝豪酒店,兴奋地说让我见证他历史性的伟大时刻。我有点好奇,他一个七流写手能有什么伟大时刻?我第一时间打车赶去,见姜伟这小子一改休闲装束,居然穿上了西装打起了领带,人模狗样地让人看了想发笑。他对面坐了个美女,时尚高雅,嘴边有颗美人痣,看上去很是令人心动。

一番介绍后我明白了事情始末。这美女叫吴言,是北方影视文化中心影视部主任,他们看中了姜伟的一篇网络小说《倔强爱情》,准备收购并改编成剧本。两人已经在电话里洽谈了几次,今天准备正式拍板,所以姜伟特地叫我来与他共享喜悦的。

姜伟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哥们儿,本来他们想买了小说找编剧改编,但这工作我早就完成了。他们也相当满意,只要再按他们要求略作改动就可以了,三十集剧本九十万,你觉得怎么样?”

我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他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我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但不相信这样的美事就落到他头上。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恐怕其中别有玄机。我一边敷衍他,一边转动脑筋,突然我想起他和小薇分手时,离婚协议中的一个条款。

当时两人进行财产分割时,小薇说姜伟这两年起码写了两百万字,这两百万字也是他们的共同财产,虽然卖的钱两人已经共享了,但附加价值也不能不考虑。她要求在协议里加上一条:假如这两百万字又卖了钱,她就有权分得一半。姜伟当时觉得合理,于是就同意了。不过当时除了小薇对姜伟有信心,别人大概都把那些文字当成了垃圾。

这个姜伟,不会因为想报复小薇,所以弄出这么出戏来吧?

这两人的表情都有点怪异,所以我越琢磨越觉得我的判断没错。借故出了房间,恰好我有一个哥们儿是黑客高手,查这种资料最拿手,我打电话拜托他帮忙查一下吴言的底子。回去后又聊了会儿,签约和宴会就结束了。

见钱眼开

把吴言送出酒店,姜伟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了一番,突然话锋一转,说:“哥们儿,你说我今天这辉煌时刻,要是能让小薇看看该有多好?她会不会后悔和我离婚?”

这个时候要是不配合,那就不是哥们儿了,我摇摇头说:“估计不会,以小薇那高傲脾气,不会把你这点小成绩放在眼里。”

姜伟顺理成章地怒了:“开什么玩笑?敢说我这是小成绩?你现在打电话告诉她这件事,我就不信她不找上门来,到时候你看我怎么难为她。”

看他摆出一副虚假的狰狞样子,我差点儿笑出声来,真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过我吗?但出于朋友道义我也不能戳穿他,于是我打电话给小薇,并且告诉她我俩现在在旁边的咖啡馆。没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咖啡馆前,小薇风姿无限地下车进来,似笑非笑地对姜伟说:“这真是一个传奇的年代,恭喜你呀,即将跨进百万富翁的行列。”

“你怎么也知道了?是他告诉你的吧?”姜伟假模假式地指了指我,然后冲小薇冷笑道:“不过你也太急了,我这边钱还没拿到手呢,你就急三火四地来要钱了?”

我赶紧请小薇入座,为她叫了咖啡。姜伟又迫不及待地说:“小薇,我的剧本刚卖了九十万,这事儿不假,但这九十万跟你无关。那部《倔强爱情》虽然是我们离婚前写的,但是这次卖的是剧本,剧本可是我离婚之后改编的。按咱们的约定,离婚之后写的东西就跟你没关系了。”

小薇柳眉倒竖,义正词严地反驳:“别欺负我外行,谁都知道,一部小说成功与否在于题材和情节,这些你都是在我们婚内完成的。要是没有那些精彩的东西,人家会出钱买你剧本?姜伟你说这话不觉得无赖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我慢慢品着咖啡,不时给两人的论点论据评分,但两人势均力敌,一直没有明显优劣之分。小薇争不过姜伟,气得粉脸通红,咬牙切齿地说:“姜伟,今天我才发现,你比我想象中更无耻,当初我怎么就嫁了你这种人?”

见小薇这个样子,姜伟显得无比开心,笑嘻嘻地说:“我不是无耻,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罢了。我的钱,只能给我老婆花。要不,你再嫁给我呀,别说一半,九十万都给又算得了什么?”

这台词设计得有水平,我精神一振,赶紧附和:“对对对,反正你俩现在都单飞着呢,干脆复婚算了。这样的话,一方面你们都可以支配这一大笔钱,另一方面也没让不相干的人占了便宜,正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啊。”

小薇柳眉倒竖:“你们两个大男人,拿复婚的事情当儿戏,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姜伟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就欺负你了,怎么样?有能耐你就跟我复婚啊。”

小薇很冲动,一副破釜沉舟的悲壮神情:“复婚就复婚,大不了被人骂我拜金女,有什么大不了啊?”

姜伟做出愕然的表情,好像吃了多大亏似的,愤愤然道:“复婚就复婚,谁怕谁呀?九十万买个媳妇,我占了大便宜了。”

尔虞我诈

我暗暗向姜伟竖起了大拇指,这小子不愧是编故事的,估计他策划这事的时候,就料到小薇旧情难忘,想复婚但需要一个台阶,于是制造了这么个台阶摆在小薇脚下。至于什么让小薇好看的话,都是拿来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接下来的事情无比顺利,两人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打了车直奔民政局。手续办完后,我说这破镜重圆的好事情,咱们得庆祝一下啊。我请他们吃饭,可他们不约而同地拒绝,迫不及待地说要回家。我也不勉强,只把姜伟拉到一边,说:“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托儿、也就是吴言是你什么人?怎么以前从没见过她?”

“你说吴言是托儿?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啊。”姜伟奇怪地反驳我,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不自然,我轻而易举地看出他内心的惊慌,这小子还想瞒我?是怕我笑话他吧?我刺了他一句说:“不是托儿就好,那就等你收那九十万的时候再庆祝吧。”

“就算她是假的也没什么,九十万事小,老婆回来才是大事儿呀。”姜伟厚颜无耻地补充说,“对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给我四处宣扬。”

利用完我了,又不放心我,我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正是我那黑客哥们儿:“北方影视文化中心影视部根本就没有叫吴言的。按你提供的条件,我查了姜伟那边,没什么收获,不过小薇的大学校友录的合影里有一个吴言,嘴边有颗美人痣,长得很漂亮。我查了她的通话记录,最后一次通话是两小时前。对了,你查这个人干什么呀?”

两小时前,正是吴言刚和我们分手之后的时间,她肯定是打电话向小薇汇报事情进展情况了。我当然不会告诉朋友实情,放下电话,挥手跟姜伟和小薇告别,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开始时我怀疑这事是姜伟策划的,但没想到始作俑者居然是小薇。她找一个跟自己有合影的同学去见姜伟,这本身就是一个暗示,姜伟认出了吴言的身份,于是顺水推舟配合着把戏推向完美。至于后来跟我嘴硬,倒不是怕我笑话他,而是不想我笑话小薇,也算得用心良苦了。

这两个欢喜冤家,明明郎情未了、妾意未消,都想着盼着复婚,但偏偏谁也不肯明明白白说出来,反而绞尽脑汁绕这许多圈子,难道聪明人都喜欢用这种自欺欺人的办法吗……

选自《新故事》2012.3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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