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珍妃有喜
光绪二十三年初冬，储秀宫热闹非常。珍妃怀孕了，这个好消息传遍宫中，有人喜有人悲，最开心的莫过于光绪了。大婚多年，有一后二妃的他至今膝下空虚，难免让人说三道四，现在爱妃有孕，怎么能不欣喜异常！
静下来一想，光绪不由得担忧起来，虽然西太后慈禧归政于他，可是二人政见不合，随着他的新政推行，矛盾日深，慈禧时常把气出在珍妃身上，偏偏珍妃这人又性格刚硬，立撑光绪的新政，这让慈禧一直怀恨在心。光绪想到这里打了一个寒战，把珍妃身边的宫女太监叫过来嘱咐了一番。
珍妃身边的大宫女叫灵儿，是从宫外带进来的，最是贴心，上前说道：“皇上放心，就是拼了灵儿的性命，也要保全娘娘和她肚子里的龙种。只是这宫中人杂，不如皇上把娘娘接到身边，只怕有人想动也会有所忌惮。”光绪听她说得有道理，可是皇宫中的规矩多，又怕这事被西太后听到后横生枝节。珍妃听了灵儿的话，把枕边风一直在光绪耳边吹，他心一软就答应下来，选了自己宫中比较暖和的地儿，把珍妃安置进来。
岂料，慈禧得知此事后并没有苛责，反而出乎意料地表示了理解，还让人带话说：“哀家也是上年纪的人了，喜欢膝下孙儿缠绕，让珍妃好好养胎吧！”随后又是一道懿旨，派了一位资深的教养嬷嬷过来服侍珍妃。光绪和珍妃听了心里一紧，可是又不能回绝。再看那位赖嬷嬷不卑不亢过来见了礼，就只能吩咐灵儿好好招呼。
灵儿很机灵，明知道这赖嬷嬷来者不善，可是又不能硬顶着，只能见机行事。
这赖嬷嬷还真老道能干，把宫中上下看了一遍，把几处冲撞风水、不适合孕妇的地方都命人改了，很是尽职尽责，这样一来光绪和珍妃都暗中松了口气。
2.雷公墨黑
此时已是数九第十天，民间一直流传着画消寒图，九九八十一格，每天点一格，或是一枝枯梅，每天点一瓣，点完时正好过完九九。道光帝的母亲全妃娘娘自创了一种消寒图，是取“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風）”九个九画的字，每天写一笔，正好也是八十一天写完。光绪也按此例每天写一笔，珍妃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天都是亲自伺候光绪的笔墨。这几日紫禁城白雪纷飞，光绪下早朝时见寒梅绽放，便亲手为珍妃折下两枝带回宫中。珍妃见了喜上眉梢，忙蹲身请安。光绪忙扶她起来，珍妃笑吟吟说道：“皇上，您快看，他们新进来的稀罕物儿！”
光绪走近桌案观看，原来是一方砚台，精雕细琢倒也罢了，旁边两个三扁四不圆的黑石头看着稀奇。他拿到手里一敲，铿然有声，再看石头黑亮得如漆面一般，细看又像是天然的。
珍妃这才说道：“这个叫雷公墨，是雷州进贡的。大雷雨后，野地里采得这种石头，研成粉加入墨中，写出来的字如漆般光莹。”光绪闻言有了兴趣，提笔一试，果然写出来的字比平日里要有光彩，看着就精神。
光绪写得尽兴，就去看折子处理公务了。这边珍妃亲手洗砚清理，赖嬷嬷见状上前拦住了，说道：“娘娘贵体，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珍妃笑道：“伺候皇上是做臣妾的本分。”灵儿也说：“皇上和娘娘琴瑟和谐，真是亘古少有呢！”
赖嬷嬷见珍妃不听劝，只顾拿着砚台去洗，急得上前抢下来，道：“娘娘不知道深浅，要惹祸的！”
珍妃吃了一惊，说道：“难道洗个砚台还有什么祸事不成？”
赖嬷嬷叹道：“娘娘有所不知，这雷公墨可是另有说道的。雷击石成墨，击木成契，叫霹雳契，小儿佩戴辟邪，孕妇磨服为催生药。制墨时不止要加药石，还要加霹雳契的灰，娘娘每日接触此物，若中毒深了……”
听到这里，珍妃脸都吓白了，捂着胸口说：“幸亏嬷嬷是有年纪的人，懂得多，不然真是惹祸了。”说完放下东西就躺回床上安胎去了。灵儿头次听说这话，又有些不信，特意打发人找到雷州来的宫女，问下来竟然是真的，这才后怕起来。从那日起，灵儿就留了心，有事就找赖嬷嬷请教，赖嬷嬷也是知无不言。
3.合欢花香
珍妃是爱美的人，可是娘家并不富裕，虽然光绪时有赏赐，也不能满足她的用度，只能借着光绪宠爱，做些卖官鬻爵的事，弄些钱花。现在光绪在朝中改革，正是用人之际，她就借着推荐人才的名义收些钱财。
她有孕后体形发福，原来的衣裙都不能穿了，想多做几件又怕产后体形恢复不能再穿，总有点舍不得。
正巧春节临近，按例众皇亲命妇要进宫请安，西太后在宫中设宴，这是一年一度的大事，珍妃为衣服犯了难。这边瑾妃宫里派人送来两个礼盒，打开看正是时下流行的七彩缎制的两件礼服，用料考究、做工精巧。珍妃拿来一试，别提多合身了。灵儿啧啧赞叹道：“到底是亲姐妹，瑾妃娘娘对咱们娘娘真好。”珍妃心里跟灌了蜜似的，忙着打扮赴宴。因为珍妃身子特殊，西太后额外照顾，让她不必行大礼。珍妃心情好，拉着瑾妃的手道谢说：“还是姐姐疼我，这衣服还有香味呢！”
瑾妃一怔，问道：“什么衣服？”
珍妃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说：“这不是姐姐让人送来的？”
瑾妃奇道：“我没让人送衣服过去呀！”珍妃讨了个没趣，心里犯嘀咕，回到宫里就把灵儿叫过来，说道：“姐姐说没送衣服过来，那会是谁送的呢？”灵儿找人一问，当天来的是个小太监，放下东西就走了，赏都没领。这一说珍妃就有些慌了。正巧赖嬷嬷被西太后叫回宫中服侍几天刚回来，见她们慌张就问出了什么事。
听灵儿讲完，赖嬷嬷忙上前俯身在珍妃身上闻了闻，皱眉说道：“还好发现得早，这可是又有人使坏呢。这香味是合欢花香，闻多了孕妇就会流产。想来是用香料把衣服薰透了。”
珍妃吓得哆哆嗦嗦，赶紧把衣服换下来，这一折腾就有几分不舒服了，传太医进来开了安胎药，才算定下心来。这边查下去，衣服的来历到底没弄明白，至于衣服上的香是不是合欢花香也不得而知。不过珍妃借着这件事，把宫中防卫不严的事添油加醋在光绪耳边一说，趁机又安插了两个官位出去，赚了一笔。
4.母猫试食
出了这两件事，灵儿加了几倍小心，饮食都是试了又试。可是有一点，这试让孕妇滑胎的药和试毒不同，有的药物并没有毒性，只是活血，虽然灵儿亲手给珍妃做饭菜，可调料食材都是外面进来的，又不能不用，这让灵儿很是为难。赖嬷嬷这几天不在，灵儿没了主心骨，只能自己想办法。光绪为了珍妃的事也心神不宁，时不时跑来探视。这天，他正拉着珍妃的手好言安慰，灵儿兴冲冲地抱着一只猫跑了进来，说道：“有好办法了，这只猫是我从太妃那里借的，有了身孕，以后娘娘要吃的饭菜先喂它，半个时辰后没事再让娘娘吃。”
光绪一听连夸灵儿聪明，又把身上的一块佩玉赏了灵儿，让她多多尽心。这样一来珍妃吃得放心了，心宽体胖，人胖猫也肥，都不爱动，就天天抱着猫晒太阳，那猫性子温和，天天腻着珍妃形影不离。
过了半个月，慈禧又想起珍妃的事，把赖嬷嬷打发过来。一进门，赖嬷嬷就大呼小叫起来：“这是谁呀，弄只猫来，不怕伤着主子啊！”
珍妃因为赖嬷嬷一向忠心，也没责备，只是笑着说：“这是灵儿弄来帮我试饭菜的，我身子重不爱动，没事抱着玩儿也开心了。”
赖嬷嬷急急地说：“小孩子不识深浅，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这猫啊狗啊身上都有虫子，钻到肚子里就能引发小产，哪个宫里的妃子有孕了，都要把猫狗送走的，她倒好，这还引进门来了！”
珍妃吓得不轻，急忙让人把猫送走，又传太医来把脉。太医捻着胡须斟酌了半天，道：“娘娘心绪烦乱，引起胎象不安，静养即可。”
珍妃至此关门谢客，专心养胎。可是心里时常想起赖嬷嬷的话，总觉得猫爬过的地方可疑，灵儿只好带着宫女来个大扫除，里外全洗涤一新，珍妃才稍解疑心。
可总归是种下了心病，一有点风吹草动珍妃就叫太医过来，可不知为何，胎越保越虚，一来二去，一个成形的男胎就流了下来。珍妃伤心欲绝，光绪也不禁流下泪来。灵儿心里充满了自责，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带猫进宫，珍妃才小产的，另外她的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觉得这些事和西太后有关，只是赖嬷嬷做得滴水不漏，让她无从怀疑。
没多久，光绪变法失败被囚禁在瀛台，珍妃也被打进冷宫。灵儿当然不能幸免，直到八国联军打进来，西太后逃难归来，珍妃已经惨死，灵儿才被发落到洗衣房。这日她遇到因事被罚的赖嬷嬷，忍不住翻起旧账来。
赖嬷嬷长叹道：“你想，珍妃有孕在身，只要气定神闲安胎就是了，哪经得起这么折腾，疑心生暗鬼，那孩子是她自己给流掉的，怪不得别人。”
灵儿听罢不由得流泪道：“想不到我也成了帮凶。”
赖嬷嬷摇头道：“你此言差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皇上推新政，珍妃在后面卖官鬻爵，应该用人的地方都放上了不中用的人，皇上新政失败，就说是太后的不是，又怎知不是这些自己人拆的台？天下的事都是同此理罢！”
灵儿颌首不语，都是棋盘上的子，谁又由得了自己呢？
选自《山海经》201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