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正德年间，北京天桥有一个叫李太的杂耍艺人。此人自幼跟一位高人学习杂技，什么口技、手技、西洋杂耍样样精通，而且李太还会气功，一口气能吹灭三丈外的蜡烛，双掌一晃，能在方圆十丈内刮起旋风。正因如此，李太到了天桥之后才独创了“凌空飞影”的绝活，一下子就把观众给镇了。
这天，李太又在天桥打好了场子。看看围观的不少了，便取出一个五孔葫芦，将硫锰铜锌铁五种矿石放到里面，又往葫芦里倒入镪水，用力一摇，黄红蓝白绿五色烟雾就从葫芦里冒了出来。就在烟雾升空的当口，李太挥掌吹气，不大一会儿，半空中现出了一只蛟龙，围观的人一看，全都叫起好来。
李太正要接着往下表演，人群之中突然有人高喊：“提骑来了，快跑！”听到喊声，人们顿时四散，场子里只剩下李太一个人了。
李太知道，这提骑是东厂和西厂的锦衣卫，也就是朝廷的特务，他们飞马过市，一般都是抓人的。可这天桥都是打把式卖艺的，难道还有谁会跟朝廷作对吗？
李太正想着，锦衣卫已将他的场子包围，领头的跳下马来，用马鞭一指李太：“你就是会耍‘凌空飞影’的‘一口绝’吗？”
李太点头：“正是小人，您有什么事吗？”
领头的眼珠子一瞪：“少说废话，快收拾摊子，跟我们走！”
李太没敢再说别的，知道跟这些人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见机行事。
锦衣卫把李太领进一座大宅院。李太一看，院子里张灯结彩，侍女太监分列两厢，就知道这家在办喜事。进了正堂一看，正面墙上悬着一个大大的“寿”字，“寿”字下面坐着一个白面无须的胖子。那胖子一身官衣，两眼闪着邪毒之光。锦衣卫在后面推了李太一把：“还不见过我家刘公公？！”
李太明白了，这个白胖子准是刘瑾了，不然家里不会这么威风，锦衣卫也不会对他那么恭敬，
李太来北京也有些日子了，对刘瑾有所耳闻。这刘瑾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权力跟皇上不相上下。因为老百姓都说：北京城里有两个皇帝，一个坐皇帝，一个立皇帝；一个朱皇帝，一个刘皇帝。这个刘皇帝指的就是刘瑾，谁要是不听他的，他一句话，那人就灭门九族了。李太一个卖艺的，哪敢得罪“皇帝”？他赶紧施礼：“小人李太见过刘公公。”
刘瑾一摆手：“罢了罢了，本公明天过六十大寿，听说你玩意儿耍得不错，先给本公露两手看看，要是耍得好，明天正式给本公来耍，耍好了本公有赏。”
李太连忙点头：“是，小人这就给刘公公吹影拜寿。”
李太从身上摘下五孔葫芦，摇出五色烟，一边吹烟一边挥掌，不大一会儿，一群仙女便从天而降，跪在刘瑾面前给刘瑾拜寿。
刘瑾一看，哈哈大笑：“好，好，再来，再来！”
李太答应着，又吹出各路神仙给刘瑾拜寿，连玉皇大帝都来了，跪在地上咣咣直给刘瑾磕响头。
刘瑾频频点头：“好，好，天上的皇帝都给本官拜寿了，地上的皇帝也得来呀。”
李太一听，这刘瑾真是谱不小，想让皇帝给他拜寿，那就让皇上给他拜吧。李太又摇烟吹气舞动双掌，当今皇上便带着文武百官来给刘瑾拜寿了。
刘瑾乐得手舞足蹈：“好！猴崽子，你还真有两下子。还有什么绝活儿，都给本公亮出来。”
李太一想，还要绝活儿？我这已经够卖力气的了，再玩绝的我今天就过力了。可不给亮点绝活儿刘瑾也不会放过他，李太一想，得了，刘瑾不是想当皇上吗？这回我就让他过足瘾。
想着，李太运足一口气，用力摇五色烟，吹功、气功、口技都用上了，给刘瑾吹了一个登基大曲。就见半空中现出金殿，刘瑾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之上，文武百官跪在殿前三呼万岁。
刘瑾看得都直眼了，直看到烟气散尽，李太上前鞠躬，他那眼还直着呢。
李太说：“刘公公，小的已经表演完了，您看行吗？”
刘瑾一摆手：“好好，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本公公再叫你来，你先住到镇抚司吧。”
李太刚被锦衣卫带走，刘瑾就把西厂总管汪直叫到身边，说：“刚才这猴崽子挺知道本公公心思，你要将他锁在一间房中，不能让他活过明日，知道吗？”
汪直点头：“是，公公，我知道怎么办。”
当天夜里，汪直派人在镇抚司宴请李太，几个锦衣卫轮翻给李太敬酒，几个回合就把李太给弄倒了。有人把李太扶到床上，李太躺下便睡，鼾声如雷。
半夜时分，汪直来到李太房外，正想派个锦衣卫进去把李太杀了，忽见房里亮起了油灯。点破窗纸一看，汪直吓了一跳，屋里站着好几个青面獠牙的小鬼，个个手里拿着家伙，有的拿着刀，有的拿着斧，有的拿着锯。为首的是个牛头马面，指着跪在地上的李太说：“你今天把玉帝和众仙都弄到人间来耍，犯了天规，玉帝有命，将你就地正法，碎尸带入天庭喂天狗！”说罢，一摆手，小鬼们便按住李太，又是砍又是锯，把李太碎尸万段了。
最后，牛头马面拿出口袋，把李太的碎尸装进去，背在身上，带着小鬼升上房顶不见了。油灯熄灭，屋里又变得一团漆黑。汪直命人打开房门，点灯一看，地上一片血迹，李太果然没了踪影。
汪直倒吸口冷气，看来李太真的让小鬼给剁碎带走了，明天向刘公公报告吧。
第二天，汪直把李太被小鬼碎尸的事一说，刘瑾半信半疑，但汪直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他也就信了。李太死了，他想当皇上的事自然也就传不出去了，便踏踏实实地过上了六十大寿。
刘瑾过完了六十大寿，正躺在被窝里做着长寿梦，却不知已经有人到皇上那里告了他的状，阎王爷已经向他招手了。告刘瑾的是谁？正是他当年的亲信，“八虎”之一的张永。
这张永原本跟刘瑾关系不错，可刘瑾权力大了以后，就拿张永不当回事儿了。张永对刘瑾记恨在心，一个叫杨一清的总督再一撺掇，张永就跑到皇上那里把刘瑾给告了，说刘瑾想谋朝篡位，自己当皇上。
当时的皇上是朱厚照，对刘瑾十分信任，张永告刘瑾，朱厚照不信呢，翻着眼皮看着张永，说：“可能吗？朕对刘瑾那么好，他能反我吗？你不会是诬告吧？”
朱厚照话音刚落，有个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万万，万岁，大事不好了，刘瑾反了，他、他穿着龙袍在天桥一带溜达呢！”
朱厚照一瞪眼：“真的？”
太监说：“真的，街上老百姓都看见了。”
朱厚照一听，气得站了起来：“这狗奴才真是狗胆包天！张永，你去把这狗奴抓了，抄他的家！”
张永不敢怠慢，带着禁军冲到刘瑾家里，把刘瑾从被窝里揪了出来。禁军一抄家，抄出金银珠宝若干，龙袍玉带无数。朱厚照一看，二话没说，杀！杀还不能一刀杀，得一刀一刀慢慢割。威风一时的刘瑾，就这样被一刀一刀地割死了，据说老百姓还都抢着吃他的肉呢。
刘瑾死了以后，朱厚照还觉得有点不对头，刘瑾想谋反不假，可他怎会光天化日之下穿着龙袍到天桥溜达呢，那不是找死吗？是不是有人冒充刘瑾呢？如果真有此人，得把这个人找着，刘瑾杀了，那个人也不能活。
朱厚照派锦衣卫明察暗访，终于查明了原因。原来在天桥溜达的刘瑾并不是真人，而是李太吹出的烟影。
李太不是让小鬼给碎尸了吗？这就是李太的聪明所在。那天锦衣卫一直灌他酒，他就知道没好事，他睡下之后锦衣卫又把门锁上，他就更觉得不对劲了。于是，他在屋里用绝技吹了一段小鬼碎尸的戏，又往地上洒血样的红色药水，然后躲到床下。锦衣卫开门后发现他没了，以为真让小鬼碎尸了。等锦衣卫一走，李太就从打开的房门跑了。
李太跑到天桥，越想越憋气：刘瑾太不是东西了，给他吹了半天，一分钱不给还想要我的命，真是可恶之极，他不是想当皇上吗？我就让他穿着龙袍在街上溜达，看真正的皇上管不管！于是，李太躲在暗处，吹出了刘瑾穿着龙袍在街上溜达的场面。而李太吹那个场面的时候，正好让几个上街的太监看见，太监跑回后宫禀报。碰巧此时张永也在告刘瑾的状。有人证，又有事证，无疑，刘瑾就死定了。
朱厚照弄清了真相，想派锦衣卫抓李太，却在北京已找不到李太的影子了。李太才没那么傻，他知道得罪了刘瑾在北京已无立足之地，就跑出北京，投奔了揭竿而起的刘六刘七。
到了义军之中，李太的“凌空飞影”又派上了大用场，攻城夺寨，李太总是打前阵，烟影之中天兵飞降，吓得明军抱头鼠窜……
选自《百花》2010.6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