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盛产瓷器，已有百年历史，最有名的一家，牌号“百出一”。百出一瓷器名扬海外，凡有海内外富商藏家来到古镇，大都去百出一购买瓷器。
百出一瓷器之所以有名，不单制作工艺独特，不为外人所知，且对产品的要求极为苛刻，瓷器出窑后当场查验，稍有瑕疵，当众砸碎。所谓“百出一”，一窑百件产品，也就出一件成器，有时甚至还出不了一件。百里挑一留下的瓷器当场拍卖，别人家一件瓷器也就卖到几百上千，百出一那件要卖到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上百万，就这样，也是一件难求。
这天，古镇来了一位东南亚客商霍老板。这位霍老板也算是百出一的熟客了，这回是带着女儿一块来的。霍老板的宝贝女儿就要成婚了，他决定送女儿一件瓷器珍品作为礼物。
窑主迎出来，寒暄过后，让霍老板先在镇上住一晚，新瓷明日出窑。霍老板便带着女儿游览古镇，又转了几家瓷器店，女儿看到喜爱的瓷器先购回了几件。
第二天，霍老板和女儿来到百出一，新瓷出窑，院子里已来了很多客人。霍老板带着女儿找个事先备好的位子坐下，不一会儿，位子便坐满了，都是等候竞买瓷器的。
新瓷出来了。鉴瓷师站到铺有紫绒布的台前，从窑工手里接过瓷器仔细验看。那一件件瓷器，在众人眼中都是完美无缺的珍品，可一脸严肃的鉴瓷师总能找到瓷器上的瑕疵，一件件宝物被鉴瓷师拎起锤子无情地砸碎，丢进台下的筐里。客人们心痛不已。
鉴瓷师还在苛刻地验看着瓷器，一窑新瓷已被砸碎过半。第七十件、八十件、九十件、九十五、九十六……眼看一窑新瓷就要砸光，竟还没有一件入他的法眼。众人惋惜着，心中焦急，就在这窑新瓷将要落空之时，第九十九件终于被鉴瓷师留下了。那是一件嵌花瓷瓶，色为大红，牡丹花开，配有“花开富贵”四个金字，真是国色天香。
瓷瓶当场拍卖，众人争着报价，十万、二十万、五十万……最终霍老板以八十万成功拍下。
窑工端上最后一件瓷器，众人一阵惊叹，这件瓷器竟同留下的那件一模一样。一样的花开富贵，国色天香。众人都以为这窑新瓷要出两件珍品了，没想到鉴瓷师看了看，竟又拎起锤子要砸。突然，台下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请住手！”众人看去，一个气质不凡、时尚靓丽的女子站起来，对那鉴瓷师轻轻道，“这件我要了，价格随你要。”
这女子便是霍老板的宝贝女儿，她又弯下身，朝父亲耳边说了些什么，霍老板高声道：“好，我再出八十万，两件全要了。”下面一片唏嘘声。
鉴瓷师手足无措，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窑主出来了，对众人拱拱手，叫大家安静，然后对霍老板道：“霍公见谅，这件瓶再高的价也不能卖。”霍老板问：“为啥？”窑主道：“卖给客人有瑕疵的瓷器，还从没有过，这会坏了我家的名声，万望海涵。”
霍老板站起身解释说：“这是小女要的，也算我送她的结婚礼物，刚才小女说了，结婚礼物要成双成对才好，虽说这件有瑕疵，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小小瑕疵更符合世间的道理，成双成对，美满就好，难得女儿喜欢，万望窑主成全，价格好说，你可以再要。”
霍老板的一番话叫窑主难以推辞，不过他还是不愿答应，霍小姐道：“窑主是做生意的，有钱赚还不愿意吗？难道老板真把名誉看得比财富还重要？”
窑主听出这女子话里有话，只好说：“经商之道，不只是赚钱，还要讲信义，这个霍公知道。不过看在我跟霍公多年的交情上，你执意想要，我就破一回例，这件瓷器小姐拿走，我分文不收，因为毕竟是疵品。”
下面一阵掌声，众人皆赞窑主诚信。霍小姐接过瓷瓶，喜不自禁地说：“这么美的东西怎么会是疵品？不给钱实在过意不去。”
窑主说：“这瑕疵非一般人所能看出，小姐喜欢尽管取走，只是不要外流。”
霍老板谢过窑主，便叫女儿收下。
回到住处，霍小姐打开包装，又看了一回瓷瓶，对父亲说：“爸，你过来看看，这两件瓷瓶，你分得清哪件是有瑕疵的吗？”
霍老板看了一会儿，果然分不出。霍小姐说：“爸爸虽不是瓷器专家，但凭你多年对瓷器的收藏和喜爱，怎么会看不出瓷器的瑕疵呢？”
霍小姐又把在别家买的几件瓷器拿过来叫父亲比较。霍老板比较了半天，除了款式，印章不一样，其他还真看不出有多大差别。霍老板对女儿说：“感觉还是百出一家的瓷要细润一些吧。”女儿说：“那是你的感觉，因为那是名家，其实，这些瓷器并没有多大差别，不过是窑主玩的把戏罢了。”
见霍老板不解，女儿继续道：“经过他这一番砸瓷表演，留下的身价当然就上来了，世人也以为这百里挑一的东西必为上上品，跟着哄炒，名气也就越来越大，直至名扬天下。人家一窑瓷器顶多也就卖个十来万，他砸了九十九件还是赚的。”
霍老板豁然开朗，突然感到女儿真长大了，继承了他的头脑和眼光，自己可以放心地把家业传给女儿了。不过，霍老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女儿道：“这回，我们不是也赚了吗？”
霍小姐说：“那是窑主怕我们揭穿他，所以才分文不取，不是怀疑我瞧穿了他的把戏，他也不会把东西白白送给我。”
见女儿很得意，霍老板说：“我再比较比较两件瓷瓶。”说完他又看了半晌，“嗯，的确都是完美无缺。”说着突然把其中一件丢在地上。
霍小姐被碎裂的瓷瓶吓了一跳，她不明白父亲是怎么了。霍老板笑着对女儿道：“这件不砸，方不能显出那件的珍贵，正是因这九十九件瓷器的牺牲，才有了那一件珍品的价值。”
见女儿似乎还是有点不太明白，霍老板又道：“百出一的经商之道，难道不也是一种价值吗？有时候那更是无价的。”
此刻，霍小姐才真正理解了父亲。
事后传出，霍老板终因不满那件瓷瓶的瑕疵而将其损毁，决定等百出一新瓷出窑，再买一件珍品配成一双送给女儿。那窑主待霍老板父女走后，正惴惴不安，得知后感遇知音，将自己多年珍藏的一件最为得意之作送给霍老板，祝愿他女儿婚姻幸福美满，百年好合，且真正是分文未收。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2012.9下
（段明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