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宝斋古玩店坐落在天江市老城区,是刘睿的岳父给他留下的产业。其中堂的墙壁上,就供奉着一个斗大的“诚”字。随着城市的发展,德宝斋两间不起眼的小铺面已是举步维艰了。
刘睿和老婆小凤反复商量后,决定在西城区临街的地方买块地皮,然后建个像样的古玩店。可是买地盖房最少也得1000万,算算他们手里的积蓄,再把店里值钱的东西盘出去,倒也能凑个500多万,可尚有一半缺口呢。小凤想了想说:“你就先用这500万买块地皮吧!”
西城区真有一家已经倒闭多年的食品厂要出售,刘睿凑够了500万之后,食品厂就姓刘了。拆迁队的几台大机械开进去,没几天,食品厂就被夷为平地,可下一步购买建材的款子还没着落呢。
刘睿本想以地皮为抵押,通过银行的朋友贷一笔款,可小凤一听,断然否定了:“我们柳家经商有个规矩,就是不碰印子钱(贷款)!”贷款虽可解一时之急,但如果还不上呢,祖产不就没了?
德宝斋古玩店在天江市经营了300多年,就是得益于一贯稳扎稳打的作风。小凤一弯腰,从红木衣柜中取出一口三尺长的木箱子,又摸出钥匙,捅开上面的一把老式铜锁,将第一格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德宝斋原就是柳家的买卖,因为小凤父亲没有儿子,支撑门户的重任才落到女婿刘睿的肩上。柳家祖上怕后辈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就在紫檀木箱里留下了三件压箱底的好东西。
小凤把箱子里的第一件东西拿了出来,这是一把前清亲王用过的腰刀。在这把镶金嵌珠的腰刀底下,还压着一个发黄的信封。柳家的祖先在信中告诉后人,如果遇到什么急用钱的地方,可将这把腰刀卖掉。但这把腰刀只能卖给一个右手使刀的习武之人。
这把削铁如泥的腰刀立刻吸引了众多古兵器收藏家,最后价格被炒到了100万,可小凤却还是摇头。刘睿也不知道小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星期过去了,这把腰刀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买主。
这天刘睿出差回来,发现挂在店里的腰刀不见了,店伙计告诉他,那腰刀被一个全国武术大赛的冠军买走了,他师父三个月后生日,他要将腰刀当成礼物送给师父,他师父成名的武功就是一套百胜刀法,而且他师父使刀用的就是右手。
腰刀卖了60万。刘睿用这笔钱购买了建材。工程进行了一个多月,主体建筑完工,工程队的队长找到刘睿,现在工程队急需两笔款子—一是要给工人开工资,二是要从外国进口高级的装潢材料。这两笔款加一起,正好120万。
小凤又从木箱里拿出了第二件宝贝—一个有着99只金环子的九九连环。99只金环子中间,穿有一只翠玉的手柄。九连环是一种古老的智力游戏,可是拆解极为复杂的九九连环却不多见。九九连环下面压着的信中写道—这把九九连环必须卖给一个懂得解开它的人。九九连环那99只金环子净重为3.6斤,那个一米长的翠玉手柄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这件宝贝一经露面,立刻引起轰动,最终一个专门收藏九连环的山东专家用120万元把它买走了,刘睿用这120万正好把古董店的新店建完。
全新的古董店刚开业,第一笔买卖就上门了—一只乾隆皇帝御用的笔洗,卖主一口价480万,还不许还价。钱都用完了,刘睿手头没有收购现款,他一下子就被难住了。
小凤二话不说,打开红木箱子的最后一格,从里面拿出了镇店之宝—一只明代的寒山碎玉尊。这只寒山碎玉尊很快被天江化工集团的董事长侯发山以500万之价买走了。
乾隆御用的笔洗到手,刘睿转手就卖了520万。第一单生意,就赚了40万。可这40万刘睿还没捂热,这天,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就领着一个年轻人进了店,那年轻人正是三个月前买刀的武术冠军。
老者把古玩店卖出的腰刀放到柜台上,对伙计道:“叫你们老板出来,我要换刀!”
刘睿和小凤得到消息,急忙来到了店内。古玩店也有古玩店的规矩,售出的商品,除非是赝品,是绝对不退不换的。
刘睿刚把规矩一说,老者摇头道:“这腰刀应该是两把,也就是一左一右,我用的是右手刀,而你卖给我的是左手刀!”虽然这把清朝的兵器是他徒弟孝敬他的礼物,但在那老者眼里,兵器就是兵器,叫他一个用惯右手刀的人拿一把左手刀,那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可柳家只有这一把左手刀,哪有什么右手刀?小凤倒也爽快,她拿出了丈夫第一笔生意赚的40万,然后加上卖掉寒山碎玉尊,买了乾隆笔洗后还剩下的20万,一分没少地退给了老者。那老者满意地离开,腰刀也完璧归赵了。
俗话说一鞘双刀,也就是两把刀需要贴在一起,然后插到同一个刀鞘里。贴在一起的一面,自然没有刀挡,刀把也是一个平面。小凤将那把左手刀拿在手里,一按刀挡上镶嵌的珠子,只听“嘎达”一声,刀把一转,左手刀竟变成了右手刀。原来这把刀的刀把竟是可以转动的!
德宝斋古玩店原价退回腰刀的义举先上了报纸,后上了电视,刘睿也成了天江市最有信誉的商人。人们手里有了余钱,都想投资买点什么好玩意儿,刘睿那古董生意做得顺风顺水。
一年下来,除去开销,古玩店正好赚了80万。大年初六这天,刘睿拜过财神,正要开门,兜里的手机响了,打电话的是购买九九连环的收藏家。那九九连环在拆解过程中也出了问题—有一个金环卡住了翠玉的手柄,这九九连环竟是一只打不开的死连环!
如果九九连环是个死连环,就不值120万呀。小凤当机立断,打电话叫来那个收藏家,一气退给了人家80万,不够的钱她用德宝斋的信誉作保,打了一张40万的欠条。
收藏家走后,小凤用两只手指捏住卡在翠玉手柄中的金环,猛一用力,只听“嚓”一声,金环竟穿手柄而过。刘睿拿起那个翠玉手柄摸捏了半天才明白,这翠玉手柄的坯料竟是一块软玉。金环卡在翠玉的手柄上,只要用力,就可以在软玉制成的手柄中一穿而过。这九九连环真是一件好宝贝。小凤将九九连环收好,第二件宝贝就又回到紫檀木箱中睡大觉了。
刘睿看着去而复回的两件古董,低声问小凤:“是不是寒山碎玉尊也快回来了?”小凤笑笑:“应该不会太快吧!”
德宝斋古玩店又经营了两年,时间就到了2009年年初,炙手可热的世界经济一下子冷下来。面对着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外贸出口企业一家接着一家地倒闭。
很多收藏古董文物的企业家们纷纷抛出手中的文物套现,刘睿则乘机大肆收购,他手中的资金一下子用光了。
当初花500万买了寒山碎玉尊的天江化工集团董事长侯发山也不例外,面对订单骤减、库存大增、流动资金减少的局面,他只得把寒山碎玉尊送到了京城的拍卖行,拍卖行的鉴定名家一看那寒山碎玉尊的底款,就愣住了,这只古尊竟是明朝制瓷名家成有涯的作品。成有涯的作品存世不过两三件,每件价值都在3000万元以上。听说侯发山这只古尊是500万买来的,鉴定名家忍不住笑了—500万买来的价值3000万以上的东西,不用想也是赝品。侯发山拿着鉴定名家开出的赝品鉴定书回到天江市,一纸诉状将刘睿告上了法庭。
刘睿来到了法庭。侯发山的律师当庭出示了赝品鉴定书,并提出了退货和赔款的要求。
刘睿也当庭把自家店中那幅巨大的“诚”字祖训展示了出来:那只古尊可是柳家的传家之宝,绝不可能是赝品。他这次是因为建店资金缺口,才贱卖的。
围绕着这只古尊的真假,官司打了一年,打到最后,这只古尊的真假还是悬而未决。侯发山召集了七八名瓷器鉴定行业中数得着的专家,气势汹汹地来到天江市,对寒山碎玉尊重新做了分析—那只古尊尊底因为年深日久的磨损,尊下已经漏出了一圈黑色的瓷胎。成有涯一辈子精研绝品瓷器,他怎么会用如此劣等的黑色瓷泥呢?专家们最后得出的结论为—高仿不真。
天江市的法庭对这件轰动全国的文物纠纷案子做出了判决—判决刘睿不仅要赔付侯发山购买古瓶的500万元,还要同时交付100万元的罚款。
刘睿自然不服判决,直接把起诉书递到了省高级法院。
省高院的审判长看罢证物席上的寒山碎玉尊,说道:“刘睿,如果你不能拿出有力的证据,那么本院也只能维持原判了!”
刘睿说道:“鉴定这只寒山碎玉尊的真伪,是德宝斋古玩店法不入六耳的秘密。我可以给法庭演示一遍,不过侯发山和他带来的鉴定专家必须退庭。”
侯发山等退出了法庭。半小时后,审判长派法警把他们传回法庭,审判长将侯发山等人叫到一旁道:“刘睿当庭已经做过了古尊的真假鉴定,我觉得还是你们错了,如果你们能在庭外和解,我看就不需要伤彼此的和气了!”
侯发山不服:“不成,如果刘睿不能拿出令我信服的证据,我是不会撤诉的!”
可是刘睿的鉴定,关系到祖传的秘密,自然不肯轻易向侯发山等展示。经过法庭调解后,刘睿说道:“鉴定古尊真伪的过程我可以展示一遍,但是这只古尊我必须原价买回去!”
刘睿要赎回古尊,可他尚缺300万现款。侯发山想知道古尊鉴定的秘密,就只有一个办法:先让刘睿欠300万,三年后,刘睿会如数归还。
侯发山没办法,只得咬牙同意。刘睿拿出一个铁盘子,将古尊放到盘中,然后轻轻晃动铁盘,古尊竟然粘在盘上纹丝不动。原来成有涯在制作古尊底座的时候,在瓷泥中加上了磁石粉。磁石粉有磁性,因而牢牢吸到了铁盘的底部。
这只寒山碎玉尊是明代一个太守放在凉亭中插花的花插,因为凉亭四面透风,如何稳定这只花尊成了难题。成有涯就想到了磁石粉。他在这只古尊底座的瓷泥中加上了磁石粉,在凉亭中的石桌上嵌入了一块铁板。铁板和尊底相吸,花尊就不会被风雨吹倒了。铁板和瓶底相磨,故古尊的底部发黑,这也就是专家认定这只古尊是赝品的原因。谁曾想那竟是成有涯制瓷手艺上的神来之笔呢!
磁石粉和瓷泥入窑烧结,两种材质遇到高温后膨胀率不一样,所以烧制的过程极为复杂,除非像成有涯这样的高手才可为之!
刘睿只付了200万,古尊又回到了刘睿的手中,小凤又原封不动地把那三样宝贝装回到了红木箱子里。
这三样宝贝都是货真价实,可它们的身上都有一些“缺憾”,最神奇的就是这些“缺憾”能叫它们在外面转一圈后,又原样回来。啥叫宝贝?这才叫真正的宝贝!
选自《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