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惊艳一枪
雄伟险峻、林海茫茫的白狼山上，一直以来啸聚着一伙好汉，大当家的浑名叫白狼，带领着几百个兄弟刀锋舐血，兄弟们也都很服他。但随着日月流逝，一个重大的问题不可避免地摆在面前：白狼日渐衰老，谁将接过白狼山这杆大旗？
按江湖规矩，大当家的退了，该着二当家、三当家的坐上第一把交椅，但这些副手都缺少像白狼那样一呼百应的领袖气概，而迟迟定不下继任者意味着万一白狼猝然离世，难保不发生山寨政变，多年苦心经营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白狼正忧心忡忡，有客来访。来者名叫黑虎，是江湖中新近崛起的霸气枭雄，颇有吞并四方的野心。他上山时并非一家独来，而是邀请了许多同道，说是来跟白狼切磋武功的。
白狼一听就明白了，黑虎切磋是假，炫耀是真，是要昭告天下──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在偌大的山寨大厅坐下后，黑虎一拱手，大大咧咧地说：“久闻大当家的胆识超人，手下众位兄弟更是身手了得，小弟一向是佩服得紧啊，所以特来讨教一二。不瞒大当家的，小弟最近学得一种游戏，叫头顶开花，还请多多指教！”
说完，只见黑虎龙行虎步，远远地站了，然后一扬手，将一枚鸡蛋顶在头顶，再一招手，若无其事地说：“我说兄弟，露一手给各位大爷瞧瞧！”
话音刚落，黑虎的随从中走出一人，那人平举快枪，只略瞄了一瞄，便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
枪响过后，再看黑虎安然无恙，而头上的鸡蛋已是蛋液四溅！黑虎一边抹去满脸的污秽，一边大笑道：“大当家的，这手你会吗？”
原来是这么个头顶开花！白狼暗暗吃惊，黑虎显然有备而来！
形势已容不得人多想了，白狼长身而起，慨然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样的人物，鄙山上倒也有的是。”
当下他也远远地站了，顶上鸡蛋后向二当家一招手，说：“老二，你来玩一下给各位好汉瞧瞧！”
白狼之所以指定二当家，是因为二当家一手枪法无人能敌，黑暗中百米开外燃了香头，枪响香灭。可这时的二当家却忽然变了脸色，毕竟打香头容易，可现在打的是大当家的头，这要是打偏了……于是他捂着肚子叫了起来：“大当家的，我昨晚肚子泻了一夜，现在甭说举枪，只怕连手都举不起来了。”
黑虎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一同来的众山头好汉也暗笑不已，白狼这老脸可就挂不住了，一指三当家的：“老三，你来！”
老三应声而起，实际上他早就盼着二当家出丑，好让自个儿显显身手，无论是枪法还是智谋，他自觉都比老二强多了。
三当家的稳稳举起枪，正要瞄准，就在这时身侧有人不阴不阳地说道：“只要枪口稍往下移一点点，这老大之位可就非三当家的你莫属了。”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黑虎。他这话一出，整个大厅的气氛立时变了。
三当家的立感不妙，额头汗出如浆，握枪的手也随之颤抖起来，这要是万一打偏了，不是屎来也是屎，只怕到时候自己百口莫辩。
三当家的骑虎难下，白狼更是羞愧难当，就在这时只听有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三当家的暂请退下，这种小事就让小弟来吧！”
众人诧异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瘦弱青年，他叫白小狼，几年前还是个乞儿，后来白狼收留了他，并认他为义子，给他取了这名字。某日，有一世外高人路过白狼山，白狼掳他上山后也不为难他，只要他给众兄弟相一面。那高人一一相来，有好有坏不一而足，可当相到白小狼时高人手中茶杯大震，说：“此人鹰睛隼目深藏不露，他日必定犯主！”众人一听齐劝白狼或杀或撵了白小狼，谁知白狼只是不允。现在白小狼这是要借机犯主吗？
说话间只见白小狼举起枪来，众人正要出声阻拦，已然来不及，只听“砰”的一声响，白小狼已是枪响人退，平静如山。
众人齐刷刷望去，只见白狼动也不动，蛋液正从他的额头直流下来，白狼一边以手抹蛋清蛋黄入嘴，一边连声夸赞：“真好吃，黑虎老弟，要不要来一口？”
黑虎呆若木鸡，他为今日之举处心积虑多时，本以为可借机大折白狼的锐气，不想白狼手下竟有这样的人物！当下闷哼一声，拂袖悻悻离去。
2.后起之秀
此后几年，白狼领着众兄弟与官家斗、与同道斗，势力与时俱增，这其中白小狼居功至伟，每次他总是身先士卒运筹帷幄，地位也迅速蹿升至四当家。如今的白小狼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文静瘦弱的年轻人，而白狼也越发老了，多数时候他只是留守山寨而已，可他就是绝口不提让位之事。
这天一大早白狼安排下几路伏兵，不为别的，只为除去心腹大患黑虎。自上次自讨没趣败走麦城后，黑虎一直耿耿于怀，并数次对白狼山发难。今日白狼得知绝密情报，说黑虎要进城找他最钟爱的青楼女子相会，只是不知到底走哪条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白狼当即令几位当家的各领一支精兵，一定要灭了黑虎。为此白狼还放出话来：谁提了黑虎人头来见，谁就是山寨老大！
到了傍晚时分，几路人马陆续归来，个个垂头丧气两手空空。就在这时白小狼回来了，他把手中血淋淋的人头往地上一扔，众人顿时失声惊呼起来，正是黑虎的头！白小狼淡淡地说：“说来也巧，正好被我等到了他。”
按白狼事先允诺，这大当家的金交椅应是白小狼的了，谁知一干手下不乐意了，他们跟随大当家的出生入死好多年，如今大当家的仍在，他们绝不接受江山易主。
白狼一笑，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意气风发地叫道：“今日终于除了心头大患，好不舒爽，来来来，给我张灯结彩煮酒烹肉，我要与众兄弟一起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
喝酒吃肉吆喝声中，白狼满脸通红兴奋不已，忽然他手一摆，示意大伙儿静下来：“众兄弟跟我这么多年辛苦了，今日为给大伙儿助兴，我就表演一个小节目吧。大伙儿还记得当年黑虎上山挑衅时表演的节目吗？对，就是那个头顶开花的游戏，今天我再顶一回鸡蛋。白小狼，还是你来打，要一枪开花哟！”
众兄弟趁着酒兴轰然叫好，于是白狼远远地站了，脸上笑容复杂，顶上一枚鸡蛋：“来吧！”
再看白小狼，似乎微微一愣，然后一伸手从随从身上摘下佩枪，瞄准后扣下了扳机……
如今的白小狼历经血雨腥风，越发枪准如神了，谁知“砰”的枪响过后，白狼头顶的鸡蛋完好如初，他的额头却惊现一个血洞！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白狼向后倒去，嘴角还有一丝诡异的笑意。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白小狼突然厉声怒骂起那随从来：“准心不准，定是你动了手脚！”
那随从大惊，正要回嘴，白小狼哪给他辩解的机会，抬手就是一枪，正中他的心脏。
然后白小狼飞也似的冲过去，抱着白狼尚热的躯体失声痛哭起来。再然后，白小狼就毫无争议地做了老大，谁也不敢再有异议。
3.尾声
时间一长，大伙似乎回味出什么。白小狼这个老大，并不全是他自己拼来的，其中，绝对少不了白狼的一步步铺垫。
当年尽管那世外高人说白小狼犯主，白狼仍力排众议收留他，是因为白狼看准了白小狼，认为只有他才是自己最好的接班人。
第一次开枪之后，白狼更是有意栽培胆识过人的白小狼。在追捕黑虎的过程中，一向消息精准的白狼故意布下迷局，让其他人空手而归，而把确切的消息告诉白小狼，让他取下了黑虎的人头。没想到的是，手下的兄弟们并不服气白小狼，于是，白狼主动要求玩头顶开花，将这个慑服众人的机会摆在了白小狼跟前，他算准心狠手辣的白小狼为了坐上老大的位子，这一枪一定会打偏的！
养子弑父篡位，白狼为何甘心赴死？因为他确信，自己的基业只有交到白小狼这样的铁腕人物手中，才能发扬光大。何况，白小狼的所作所为，全在白狼的意料之中，难怪他会含笑而终，死而无憾。
选自《山海经》2013.10
（段明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