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铁狮子胡同的汝阳王府，占地百亩，气势恢宏。早在10年前，汝阳王就卷入了明惠帝朱允炆留下的复国军资一案。
汝阳王畏罪潜逃的时候，被府中的侍卫“五岳铁手”孙狂龙一掌碎颅而亡，那笔巨大的军资更成了一桩无头案。朝廷把汝阳王府划为禁地，“五岳铁手”孙狂龙现在就是这座荒废的王府的总管。
10年后，刑部总捕头林惜变被派到铁狮子胡同调查的时候，正是满街桂花飘香的季节。
汝阳王府的大门紧闭，门上的朱漆早已剥落。府兵听到叩门声，懒洋洋地从角门探出头来，一见林惜变手中拿着刑部总捕头的腰牌，吓得一愣，急忙把总管孙狂龙请了出来。
孙狂龙年过五旬，紫面朱须，30年前和邱伏虎决战禹王山巅，他曾经用一双肉掌对付邱伏虎的天王锤，那一战，也是孙狂龙成名江湖的一战，两手被铁锤击断后，他就装上了这对黑黝黝的铁手。
林惜变开始对汝阳王府调查，孙狂龙心不在：焉地跟在后面，林惜变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后花园的荷花池旁，碧绿的池水中，叶圆如伞，荷苞似拳。一个灰衣汉子驾驶着一条小舟，正在打捞荷花池内的落叶和污物。
林惜变正要和孙狂龙转身离开，就听“哗啦”一声水响，荷花叶的深处飞出一条吐着红信子的剧毒水蛇，张口向操舟人扑了过去。
那操舟人并不慌张，曲指一弹，正弹到这条水蛇的七寸上。水蛇被弹出两丈开外，像草绳似的落在荷叶上，它痛苦地抽搐了几下，落水毙命。
“灵犀指!”孙狂龙怪吼一声，凌空飞起三丈，落到了操舟人的小船上。这个操舟人本是府里请来的杂役，谁会想到竞身怀“灵犀指”绝技，要知道“灵犀指”可是南傲邱伏虎的独¨功夫啊。
邱伏虎的人潜进汝阳王府，一定是没安好心。孙狂龙铁手挥动，掌影重重叠叠，当头罩向了操舟人。
操舟人20多岁，生得剑眉星目，他一见身份暴露，指风呼啸，和孙狂龙斗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十招已过，操舟的年轻人显然不是孙狂龙的对手，他长嘶一声，一招“青萍远渡”，飞身跃上了池岸。还没等他站稳脚跟，林惜变飞身赶到，两掌如天风海雨般已经发了出去。
年轻人躲闪不及，胸前中掌，被击得倒飞而起，正撞在石栏杆上，石栏杆被撞得石屑乱飞。紧迫的孙狂龙连封这年轻人后背十几处大穴，问：“快说，邱伏虎是你什么人?”年轻人说：“我就是邱大师的徒弟司空笑，你敢把我怎样!”
林惜变对审问嫌犯不感兴趣，她的目光落在被司空笑撞断的石栏杆上，在石栏杆的裂隙问，竟然有银光闪动。孙狂龙听到林惜变招呼的声音，急忙赶了过来，用铁手一抹石栏杆，石屑纷纷而落，里面竞露出银胎。
孙狂龙也愣住了，围着荷花池的石栏杆长度有100多丈，难道这就是明惠帝留下的那笔复国军资?
司空笑被府兵押了下去。林惜变别看是个钗裙女子，若论办案，还真有一套过人的本领，孙狂龙也是心悦诚服!晚上，他特意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给林惜变庆功。林惜变多喝了几杯，微醉后，被两名小丫鬟扶着，到王府中最好的客房休息。
这间客房原本是汝阳王当年的卧室。随着远处的谯楼传来三更的梆鼓之声，卧室的窗纸被点破，从窗洞中忽然飘进一缕迷魂香的青烟。随后，卧室的门也幽灵似的打开了，两个持刀的蒙面人悄悄地走了进去。这两个人踮着足尖，来到红木大床前，隔着帐慢，对着床上的锦被挥刀猛刺。刺了几下，两个蒙面人觉得不对劲儿，刚要掀被细看，就听房梁上一声蔑笑，林惜变纵身飘下，抬手就封住这两个刺客的穴道。
看这两个刺客的腰牌，正是孙狂龙派来的，看来孙狂龙真的不想叫外人知道那笔复国军资的秘密。
林惜变恨这两个刺客阴毒，抬起脚来，狠狠地将他们踢到床底下，然后她抄起桌子上的茶壶，把凉茶倒在床边的一个花瓶里。
随着凉茶的倒人，就听床后的那面墙壁“吱吱嘎嘎”一阵响，竟裂开一道暗门。林惜变回身关上房门，然后手托烛台，沿着潮湿的台阶，走进地下室。
宽阔的地下室尽是青石垒砌，一面还堆着几百个空空的木箱子，最诡异的就是石室的正中——赫然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香檀木棺材。
林惜变把烛台放到了地上，还没等打开棺材盖，就听外面传来了一声门响。她急忙吹灭了蜡烛，然后在石壁上一摸，找到了一个铜环，将铜环扭了三圈后，石室外的暗门“吱嘎”几声，又紧紧地关闭了。
林惜变躲在密室的角落中，石室外的暗门在外面又一次被人打开了。一身黑衣的孙狂龙手拿油灯，一步步顺着台阶走下来。
孙狂龙把油灯放到地上，虔诚地对棺材拜了三拜，等他伸出铁手掀开棺材盖，石室中立刻弥漫起一股扑鼻的浓香。棺材里面装的都是香料，香料的中间还躺着一具直挺挺的尸体。
林惜变还没看清楚那具尸体究竟是谁，孙狂龙却看到了地上那只刚刚熄灭的烛台，游目四顾，立刻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林惜变。
孙狂龙怪叫一声：“竟敢刺探孙某人的秘密，你找死!”
只见他的两只铁手一错，竟擦出了一道耀目的火星。林惜变没来得及躲闪，便被罩在铁掌之下了。
林惜变哪是孙狂龙的对手，没用几招，便被逼到了狭窄的角落，孙狂龙正要抬起铁手结果林惜变的性命，就听孙狂龙身后响起了一声怒吼。潜进密室的司空笑突然发难，手指抬起，快比天梭，两根手指正戳在了孙狂龙的后心上。司空笑不仅继承了邱伏虎的“灵犀指”，缩骨大法也练得炉火纯青，他从王府后院的囚室中运功逃了出来。
孙狂龙“哇”的一声，狂喷了一口鲜血，林惜变运掌如飞，将孙狂龙击倒在棺材上。棺材“轰隆”一声，被撞翻在地，棺材中的那具尸体，也滚落了出来。孙狂龙内脏碎裂，一口口地咳血。林惜变咬牙切齿地说：“孙狂龙，当年你卖主求荣，杀死我父汝阳王，你不会想到有今天吧!”
孙狂龙一听，林惜变竟是汝阳王的女儿，吃惊地问：“你就是惜林公主?”
林惜变圆睁双目，抬起手来，打算一掌把孙狂龙的脑袋击碎。没想到孙狂龙大哭一声，跪着爬到了那具道人装束的尸体面前，涕泗交加地说：“王爷，惜林公主终于长大成人了，她回来看您了!”
林惜变10岁离家到云台山学艺，对父亲的容貌自然有清晰的印象，她望着那具尸体，依稀认出那就是父亲。
10年前，孙狂龙是汝阳王的贴身护卫，汝阳王藏匿明惠帝复国军饷之事就是他告的密，汝阳王也是被他挥掌碎颅而亡的。
孙狂龙抱着汝阳王的尸体，把事情真实的经过哭诉了一遍。10年前，汝阳王藏匿军饷之事被天子朱棣知晓。孙狂龙为了保住主人，杀了一个外貌可以混淆汝阳王的替身，然后再暗中派人把汝阳王送到山西的青云观出家……自己背着弑主的恶名，一直默默地替废帝朱允炆守护着那笔庞大的军饷。汝阳王死后，孙狂龙又将尸体偷着运回来。
林惜变撩起那具尸体的衣袖，看到了尸体胳膊上那块葫芦形的胎记，这胎记就是汝阳王身上独有的记号。
林惜变懊悔万分，“扑通”一声跪倒在孙狂龙的面前，痛心疾首地说：“孙叔叔，我错怪您了!”
孙狂龙斜靠在那口棺材上，虚弱地摆摆手：“公主，别这样，您可真的是折杀我了!”
司空笑走了过来，伸手要去扶林惜变，没想到孙狂龙大吼一声，站了起来，将两只铁手全部刺进了司空笑的胸膛。
司空笑惨叫一声，藏在袖子里准备刺向林惜变的匕首一挥，猛地扎进了孙狂龙的胸膛!
邱伏虎是朱棣的近臣，司空笑就是朝廷派来的奸细。而司空笑在刑部当差三年，和林惜变早在半年前就定亲了。
20多天前，林惜变为了取出汝阳王密室里的藏宝图，把司空笑当成自己人安排进王府作为内应，今天她在荷花池边对司空笑出手，是两个人定的一个计策，目的就是想取得孙狂龙的信任……她本想打开汝阳王密室的暗门，取出藏宝图，然后再按图索骥，找到父亲当年看护的那批军饷。要知道明惠帝朱允炆的复国军资数量之巨，绝不仅限于石栏杆中的那些银胎。
林惜变也没想到，司空笑竟是朝廷派到她身边的卧底。孙狂龙这些年已经把密室中复国宝藏的大部分都转移走了，荷花池栏杆中的银胎也只是剩下很少的一小部分了。
孙狂龙把藏宝的地点告诉了林惜变，然后猛挥手，将油灯丢到墙角的那堆木箱子上，木箱子立刻燃起了熊熊的大火。他对林惜变说：“快走，司空笑早就把府中的秘密通知了朝廷，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守住建文皇帝的复国军饷!”
林惜变流着泪，哽咽地说：“建文皇帝逃亡10年，杳无音讯，还会回来吗?”
孙狂龙用铁手将棺材敲得“咣咣”直响：“壮士一诺，纵然头断血流，也一定要把这个承诺守下去，守下去……”
林惜变含泪退出了密室，望着熊熊大火中的孙狂龙，坦然地说：“孙叔叔，您放心，有我在!”
熊熊火光中，孙狂龙像金甲天神一手指天，一手捂着胸口，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再一次高叫：“一定要守下去啊!”
石室内，烈焰腾腾，大火烧过，一切都消失了，地上只剩下黑黝黝的铁手。这两只铁手若论分量，堪比五岳泰山，这重量，就是一个壮士用生命信守着的道义啊!
选自《故事世界》2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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