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龙脉

时间:2017-04-14 08:26:13 

民间故事是民间文学中的重要门类之一,故事大全小编为大家带来一篇抗日龙脉,快来看看吧

这几天,大辽河边沙岭古镇的冯家大院里,鼓乐喧天,白幡飘荡,老东家冯春乔病逝了。冯家在关东是名门望族,冯春乔早年做过皇帝的老师,还乡后购置山林,经营多家商号。去年冬天,冯春乔在县城的鸿宝楼和各商号的大掌柜们吃罢了年夜饭,回来后便觉身体不适,当时以为天冷染上风寒,经过医家百般调治,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最后竟撒手人寰。

冯春乔死了,两个儿子为了坟地发生了争执。

冯家的老坟苍松翠柏,紫烟缭绕,风水先生都说那是块风水宝地,更有人说,那儿头枕医巫闾山,脚踏大辽河畔,有龙脉气象,不但主子孙兴旺,家业兴隆,三代之内必出显贵。

就在冯春乔即将下葬之际,管家来报,风水先生千里眼来了。

千里眼是个神秘人物,没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可他的名字却家喻户晓。冯家人正准备请人给亡父算算下葬的吉日,千里眼这样的高人竟踏上门来了,这可是巴之不得。大爷冯明达吩咐快快有请。

千里眼四十多岁,浓眉大眼,身材魁伟,身着长袍,头戴礼帽,脚踏燕尾布鞋,显得干净利落。千里眼走进灵棚鞠了三个躬,管家将他领到了冯明达面前。

"大爷,兄弟路过沙岭镇,听说老太爷病逝,特来吊唁。"千里眼抱拳施礼道。

"先生,屋里请!"

茶毕,千里眼说:"实不相瞒,我是为老先生的归宿之地而来。"

千里眼使了个眼色,待冯明达将屋内人支出后,他压低声音说,冯家老坟确是龙脉,不过,这龙脉只发老二不发老大。千里眼说:"大爷,如果我料不错,您膝下并无子嗣。"

千里眼的话让冯明达内心陡地一紧。他有三房女人,却没人给他生下一男半女,而他的兄弟冯明礼却有一个儿子冯运启。

"大爷,知道您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子嗣吗?"千里眼呷口茶说。

"先生请直言!"

千里眼悄悄说:"其实,大爷命中应有三子,不但冯家的家业今后全归您这股所有,显贵也必定出在这三个儿子身上呀!"

冯明达心下不由大动。他小的时候,风水先生便说他们家祖坟处在龙脉的龙眼之上。他初晓人事,便留意观察过那块地,那里确与别处不同--冬天,雾气升腾,地不结冻;大旱,河干苗枯,那里草木茂盛,勿需深挖,便有清泉溢出。

千里眼见他沉思不语,嘿嘿一笑说:"大爷,现在二爷家已有子嗣,这便是坟地发小妨大的风水所致,要想乾坤倒转,只要按我的吩咐就可以了。"

冯明达便急切地恳请千里眼为其指点迷津,并许以重谢。千里眼捋捋胡子,附耳低声说:"下葬时,将贴有他符咒的棺材头悄悄往前突出半尺,这样,就可以将地气吸凝过来。想生三个儿子,必须要一对金童玉女陪葬两边,龙身凤翼,阴阳调和方可!"

"这使得吗?"冯明达惊得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千里眼。

见冯明达惊讶犹豫,千里眼说:"大爷,只要花钱,什么样的金童玉女没有?我想,冯家的百万家业和冯家日后的龙脉延绵,比什么都重要。"

冯明达于是贴出告示,许以重金,购求金童玉女各一名。虽然冯家有钱,几次将价钱翻倍,可即便再穷的人家,又有谁肯将自己的亲骨肉卖去殉葬呢?冯老太爷七七四十九天后下葬,可一个月过去了,只买了人贩子倒卖过来的一名金童,玉女仍没着落。冯明达的价钱已提高到了二百现洋。要知道,一个普通的农户,一块银元可以置亩好地,五块银元可以娶房媳妇回来。乖乖,二百块现大洋,那得置多少地娶多少媳妇来呀?

可仍没人肯将自己的亲骨肉卖来当陪葬品,冯明达急得团团转。

千里眼说:"大爷不必心急,冯家若有龙气,陪葬之人定会如期而来。"

"老爷大喜呀,您要找的那个人来了!"

这天一大早,冯明达正在佛前祈祷,管家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有话慢慢说。谁来了?"冯明达有些不悦。

管家笑道:"老爷,您要的那个玉女来了,就在门外呢!"

冯明达一听,来了精神。跟着管家来到门外,果见门外站着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身材苗条的姑娘。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来我冯家做什么?"冯明达还有些不相信管家的话。

"大老爷,我叫语嫣,我想陪老太爷去西天大路。"姑娘彬彬有礼,镇定自若。

语嫣,这姑娘长得倒真和她的名字一样美。爹要是有这么一个玉女陪着,在另一个世界倒也不寂寞。冯明达吩咐给语嫣支付二百现洋,语嫣却说,她不要现洋。冯明达奇怪了,问不要现洋要什么?

"大爷,我只要一坛窖藏二十年的老酒和二两虎骨。如果您答应了,我就陪老太爷上路!"

语嫣的冷静让冯明达感到惊讶。难道,这姑娘有什么来头?要知道,在他们冯家,窖藏了二十年的老酒倒有几坛,可那二两虎骨却是家中的至宝!那是他爹冯老太爷在长白山老林花两根大黄鱼买来的。现在,这东西就是两千现洋也买不到呀!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家有虎骨的,可这姑娘不仅知道,而且指明要以虎骨做为身价,这就奇怪了。

"姑娘,你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冯明达疑惑地问。

语嫣说:"大爷,我是用命来换取这两样东西的。如果大爷不答应,我只好另想办法了。"

语嫣说着向外走,冯明达愣了一下,将她叫住了。好不容易来个玉女,把她放跑了倒可以,爹的葬期可等不急呀!虽然虎骨值钱,可再怎么着也没有龙脉重要吧!想到这儿,冯明达便咬咬牙,答应了语嫣的请求。

冯明达将老酒和虎骨交给了语嫣,吩咐管家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伙计一块,陪着语嫣来到一个白桦林中。语嫣指着一个破庙对管家说,她要自己将这两样东西送过去,让管家和伙计们在这儿等着她。

"你要是跑了咋办?"管家问。

语嫣说:"我将这两样东西送到庙上就回来。我不回来,你们就开枪,总可以了吧?"

管家看看破庙,离他们也就五十米远不到,如果情况有变,他们完全控制得了,再说,他们手里头还有枪呢!

语嫣将东西送到破庙就回来了。看着语嫣回来了,冯明达将心放到了肚子里。

"来人,让这姑娘吃饱喝足,然后关到后边的地窖里,明天一早让她陪着老太爷上路!"

"是,大爷!"管家应声,让人将语嫣押到后院去了。

"大哥,这就是给爹陪葬的玉女?"冯明达回头一看,二弟冯明礼站在身后呢!冯明礼三十五六岁年纪,细面长身,白净面皮,剪着分头,分管县城的古玩铺和粮行,办事精明稳重在同行中是出了名的。

冯明达点了点头,千里眼一旁笑道:"二爷,你们家祖上有德呀,有如此美貌的玉女和老太爷一块上路,冯家的龙脉风水也会更加灵润呀!"

冯明礼瞪了一眼千里眼,回自己的跨院去了。冯明礼走后,千里眼对冯明达说:"二爷似乎不欢迎我呀!"

"他就这个脾气,请先生不要见怪。"冯明达陪着笑脸。

第二天,冯老太爷盖棺出灵,千里眼提醒冯明达将金童玉女灌下水银,只见管家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大爷,不好了,那对金童玉女不见了!"

冯明达跑到后院,地窖里空空如也,哪儿还有金童玉女的影子?

金童玉女被关在后院的地窖里,外人不得而知,怎么就不见了呢?难道,是家人放了他们?冯明达拿着鞭子问遍了每个伙计和家丁,最后,冯明礼说话了:"大哥,他们跑了,说明他们和咱爹无缘。再说,让两个活人殉葬,万一有人告到官府,咱们兄弟可脱不了干系。跑了就跑了,如果哥哥非用金童玉女给爹陪葬,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这还不好办,扎一对金童玉女不就结了吗?爹在西天大路不孤单,咱们也积了阴德。那玉女金童可是两条人命,对吧,先生?"冯明礼看了看千里眼。

"大爷,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离老太爷起灵盖棺还有两个时辰,一切都来得及了。"千里眼没接老二的话。

到了这时,冯明达只得让人去扎金童玉女了。

县城里的人们大都进入梦乡,大街小巷偶有零星的灯光。突然,西城剪刀巷一个跨院门前传来了敲打门环的声响。

"二爷,您请。"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打开门,冲着门外的来者说。

来人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刘嫂,小夫人最近怎么样?"

"小夫人呀,好着呢!二爷,您能找到这样一位长得俏又懂事的小夫人,真是您的造化呀!"刘嫂一边喋喋不休地夸着来人的好处,一边将屋门打开,冲里边说,"小夫人,二爷来了。"

里边的门开了,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儿来:"二爷,黑灯瞎火的,您咋来了?"

来者进屋笑道:"语嫣,我还不是不放心你嘛!老爷子入土为安了,我这才抽出空来看看你。语嫣,在这儿还习惯吧?"

"还好,二爷,您喝茶!"语嫣将一杯茶放在来人面前。

来者握了握语嫣的小手,笑逐颜开:"像,真像!小夫人,你就是我的夫人了!"

语嫣红着脸将手抽开:"二爷,别叫我夫人,我怎么承受得起呢?"

来者哈哈笑道:"语嫣,我冯明礼说话算话,等再过上两年,我就把你娶进门儿,让你给我冯家再添个一男半女。"

灯光下的语嫣,脸儿羞得像两朵桃花。

来人正是冯家的二爷冯明礼。放掉玉女金童的人就是他。千里眼和冯明达的谈话,早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怎么会让大哥的阴谋得逞,再说了,那姑娘那么年轻漂亮,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

关键是,这个叫语嫣的小姑娘,和他在丽春院的相好云为裳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十年前,他去逛丽春院,和云为裳相识,二人感情很好,可父亲却死活不让他将云为裳娶进家门。这段恋情最后只得不了了之。两年后,他再去找云为裳时,云为裳已不在人世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替代的人,这满腔情愫总算重新有了着落。

语嫣没想到她还能活着走出冯家大院。

虽然冯明礼完全可以做自己的父亲,可对这个让自己重生的男人,语嫣别无选择。温存时,二爷问语嫣为什么以命换虎骨和陈酒,每次,都让她巧妙地叉开了。她躺在二爷的怀中,心里却想着她的锁子哥和混子哥,不知他们现在何方?

去年,他爹刘快嘴被日本的开拓团给开枪打死了,临死前,刘快嘴告诉她,她是他十五年前捡的一个弃婴。刘快嘴把捡她时,她父母留在襁褓里的一封血书和一方梅花巾交给了她。

刘快嘴说:"孩子,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信物,带上它,去寻找你的亲爹娘去吧!记住,兵荒马乱的年月,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刘快嘴话没说完就咽了气。语嫣哭得昏天暗地,草草安葬了养父后变卖了房产,便踏上了寻亲之路。可仅凭这一封血书和一方梅花巾,能上哪儿去寻找亲生的爹娘呢?语嫣如同一朵随风飘荡的婆婆丁,不知在何处才能真正落下脚来。

不久,盘缠便越来越少。为了挣几个零花钱,语嫣将自己打扮成男孩模样,无论走到哪儿,第一件事便是给当地的大户人家打短工。

到了冬天,短工不好打了。语嫣便跟着几个割苇子的下了苇塘。

割苇子的大多是十八九岁的小子,大家住在一起,睡在一个通铺上。住在语嫣旁边的叫混子。这小子睡觉打把式,有时就把胳膊大腿放在语嫣身上。每次,语嫣都轻轻地将混子的胳膊大腿推到一旁。

这天晚上,混子喝了点酒,就钻到语嫣被窝里来了。语嫣往外推他,混子嘿嘿一笑:"你又不是个娘儿们,你怕的是什么?这大冷的天,一被窝睡觉暖和!"混子一边说着,一边把语嫣拥在怀里,手却不安分地伸进了语嫣的衣服里。

语嫣拼命推混子。混子的手突然不动了,直愣愣地盯着语嫣:"你是女的!"

混子话音一落,屋里就炸了锅。混子的眼睛更是瞪得像铃铛。

语嫣索性将盘在棉帽里的头发散开。众人怎么也不相信,这个沉默寡言长相清秀的小兄弟竟是个姑娘。

"来人,把这娘儿们给我捆起来!"屋外忽地传来一声厉喝,原来苇荡把头唐老七在外屋听到这屋的动静,便过来查房,不想是割苇子的人里混进了一个小娘儿们。

几个打手涌了进来将语嫣捆上,唐老七说:"弟兄们,苇荡有女人会倒大霉的,给我把这晦气的娘儿们扔到冰窟窿里去!"

"慢着把头,这姑娘肯定没辙了才到这儿混饭的,是我把她带来的,您要责罚,就冲我来!"混子走到唐老七身边说。混子话音一落,睡他边上的锁子说:"把头,您就高抬贵手吧!要责罚,就冲我们哥俩来!"

唐老七一阵阴笑:"既然你俩这么仗义,那我就成全你们。跟我来。"

唐老七指着屋外不远处的一个冰眼说:"不管你们俩,谁要能跳进去呆上一袋烟的工夫,我就放了她。不然,我就把她塞进去!"

唐老七心狠手辣,可是出了名的,苇荡里的人几乎没有不被他收拾过的。混子问:"七爷,您说话当真?"

唐老七满面得意,拉长声调说:"七爷说话啥时候不当真?"

混子看了看唐老七,扑通一声跳进了冰窟窿里。时间一点点过去,混子的脸由白到紫,由紫到青,最后,浑身上下哆嗦成一团。

"混子哥,你上来,我下去!"语嫣说着就要往下跳,被锁子一把抱住了。混子说:"没想到你是个女的,怪我一时冲动,嘴没把门儿的!"

一袋烟的工夫过去了,唐老七吩咐人将混子拉上来。唐老七说:"混子,你小子有种,不过,既然你救了她,你们明个儿就给老子滚蛋!"

第二天一早,冒着刺骨的寒风,语嫣和锁子搀扶着混子离开了苇荡。

三人找到了个没和尚的破庙里住下来。锁子出去领回一个郎中,郎中看了看病情走到门外说:"病人的双腿受了严重的风寒,怕是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语嫣和锁子一听,给郎中跪下求他一定要治好混子的腿。郎中打量了他们一眼,说:"办法倒不是没有,可你们治不起呀!"

锁子面露惊喜:"先生,什么办法,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治!"

郎中摇摇头:"要想保住这两条腿,须用二两虎骨和一坛十年窖藏老酒,可这两样东西不好弄呀!"

锁子问郎中弄齐这两样东西要多少钱,郎中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有了钱也没地方弄。"不过,现在有个办法能治他的那两条腿,只是这个办法很残忍,不知你能不能做得来。"郎中先生说着眼睛盯住了语嫣。

"只要保住混子哥的那双腿,就是拿我的命来换,我也会在所不惜的。"语嫣说。

郎中打量了一下语嫣,挑起大拇指说:"姑娘,你说对了,沙岭镇的冯家大院有虎骨和十年窖藏的老酒,不过,想得到这两样东西,还真得拿你的命来换呀!"

就这样,语嫣来到了冯家。

回想起这些,语嫣禁不住心里难过。她不知混子哥和锁子哥现在流落在何方,混子哥的腿好了没有。冯明礼问她脸色为什么这么不好看,她说没什么,就是脑子有点发热。冯明礼摸了摸语嫣的额头,忽听房顶脚步声响,冯明礼掏出匣枪跃出门外,原来是一只花猫从房顶跃过。冯明礼这才放下心来。

冯明礼前脚进屋,一条黑影一闪,跃过院墙不见了。

父亲下葬后,冯明达的心情一直不好。陪葬的玉女金童在关键时不见了,他心里明镜似的,一定是家人放了他们,而二弟的嫌疑最大。

早饭刚刚吃过,管家来报:"老爷,我查清了一个秘密。"冯明达示意管家说下去,管家说:"大爷,知道二爷为什么往县城跑吗?他在那儿包了个相好的。"冯明达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包养相好的算得了什么?他还包过戏子呢!

"大爷,可您知道二爷包的相好的是哪位吗?"

"谁?"

"说出来吓您一跳,就是那个被放跑了的玉女!"

"啊!"冯明达腾地火就来了,转身就来找冯明礼。

冯明礼没在他的院子里。丫头说他昨天出去了,还没回来。冯明达气得牙根直痒,正准备走,冯明礼牵马进院了。

"老二,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冯明达一脸怒气。

冯明礼疑惑地看了看冯明达,说:"大哥,我怎么了?"

"我问你,语嫣是不是被你放了包养起来了?"

冯明礼笑了:"大哥,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是有这么回事儿。"

哥儿俩你一句我一句,眼看就要翻脸了。冯明礼说:"大哥,您要真这么说,我还真就娶了她。"

冯明达知道再说下去非动干戈不可。父亲尸骨未寒,兄弟俩便起争斗,会让人看笑话的,于是便不再说什么,气呼呼地走出了老二的院子。

"老爷,风水先生请您。"管家忙将他迎住。办完父亲的丧事,冯明达以兵荒马乱为由,将千里眼留在了冯家。

冯明达来到自家屋内,千里眼已在客厅的椅子上等着他。

"大爷,二爷娶了那个玉女,对你们家将会大大的不利呀!"

"先生,你都知道了?"

千里眼点点头:"管家都和我说了,所以,我才急着找大爷的。"

"先生请直言。"

千里眼说:"本来,两个纸人是可以替代那对金童玉女的,可现在二爷将那个玉女娶进门,这就是对亡者的大不敬了,冯家怕会被这灾星引得祸事连连了!"

冯明达便向千里眼讨主意,千里眼压低声音说出一番话来。

"你说什么,让老二娶了语嫣?"

千里眼笑道:"大爷,虽然您和二爷是亲兄弟,可二爷早和您面和心不和了。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还好,现在,老太爷没了,二爷就想大权独揽了。"

千里眼所说不错,父亲去世后,弟兄二人再没有往日的亲热了。家中一切理应由他接手,可二弟却处处和他对着干,几件事弄得他很不舒服。今天这事,更是让冯明达恼火不已。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可为什么让老二娶语嫣?"冯明达不解。

千里眼说:"大爷,我观语嫣之相,乃克夫之貌,如二爷娶了语嫣,不出两年,二爷必亡!"

冯明达心一哆嗦。冯明礼再不好,也是他的亲兄弟呀!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女人要了兄弟的命呢?

"大爷,按说,我是外人,有些话说重了,怕伤了你们弟兄间的和气;不过,既然您请我留下来,我就得为您分忧,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先生请讲。"

千里眼压低声音,说:"不怕大爷动怒,如果您不除掉二爷,二爷定会除掉您。二爷脸上杀气腾腾,大爷可要当心。如果让语嫣克死二爷,确也不失一条妙计呀!"

冯明达虽然面上对千里眼之言不以为然,却也不再阻拦冯明礼娶语嫣。他甚至对冯明礼说:"咱冯家人丁不旺,我那股是指望不上了,你有几房嫂子不假,可个个都是不会生蛋的母鸡。你这股虽然有了运启,可也是根独苗。你有意将语嫣娶进门来就娶吧,哥哥也老了,再过个三五载,这个家就由你执掌了。"

大哥这么一说,冯明礼感动得眼泪差点都掉了下来。百日孝期一过,冯明礼就娶了语嫣当了四太太。

新婚之夜,冯明礼摸着的语嫣的脸颊说:"语嫣,本来,我是想过两年再娶你的,可我怕夜长梦多,把你放在县城我不放心!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

语嫣轻轻低下头来:"二爷,我的命是您给的,我生是二爷的人,死是二爷的鬼!"

冯明礼将语嫣拥在怀中,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娶你吗?"

语嫣不解。冯明礼叹口气说:"因为,我年轻时,曾经爱过一个和你长相非常相像的女人。"

说着,冯明礼讲起了他和云为裳的往事。语嫣想,这世界上,还真的有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么?

"二爷,您对她那么痴情,那个云为裳也不枉此生了。"

"砰砰砰!"两人说着话,外边突然传来爆豆般的枪声。

"语嫣,别害怕,有土匪!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不要出门!"冯明礼放下语嫣,操起匣枪闯了出去。

冯家是此地最有油水的大户,自然是土匪们垂涎的肥肉;可冯家四周修了炮台,壕深墙厚,再加上训练了一批百发百中的炮手,小股土匪只能畏而远之。这次,土匪虽被打退,炮手们却损失了好几个。从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土匪那儿得知,他们是医巫闾山野狼沟的绺子,新来了两个枪法好的弟兄当了炮头,所以敢来打他们冯家的主意。

这两个人是何来路?看来,不能小视这股土匪的实力了。

初夏的一天,语嫣和丫头小环去堡外的柳堤上散步。望着远处的芦苇荡,芦花想起了养父。养父经常带她到芦苇荡里捕鱼捉虾,现在,养父已经整整离开她三个年头了。语嫣又想到了混子哥和锁子哥。如果没有混子哥和锁子哥,她怕是早在冰窟窿里冻死了。不知混子哥服用了虎骨和老酒没有。

可自打和混子哥分别后,每天晚上,混子哥都会走进她的梦里来。不知今生今世,还能不能与混子哥和锁子哥再见上一面了。

"四太太,来了个卖丝线的。"丫头小环指着不远处一个挑担子的汉子说。

那汉子一边吆喝着"针头线脑儿,日用百货",一边将担子放在语嫣面前。

"这位太太,我这儿有新来的丝线,还有日本产的牛角梳。太太,您随便挑点什么吧!"汉子说着,从荷包里掏出烟锅装上了烟丝儿大口地吸了起来。

语嫣挑了把牛角梳,汉子吐了口烟说:"这位太太,您要是用了这个梳子,再用块榆树皮,您的头发保管像缎子似的。"

语嫣笑了。货郎看看她,笑了笑走了。不知为什么,语嫣发现,货郎打量她的眼神有些异样。

"四太太,买东西哪?"千里眼走了过来。

语嫣对千里眼没什么好感,她觉得这个人神秘兮兮的。因为他是大爷那儿的红人,所以,包括二爷在内,大家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语嫣冲千里眼点了点头,和丫头回宅去了。语嫣回头,远远地看见,千里眼和货郎在讨价还价。语嫣想,仅凭两瓣嘴儿就在冯家站住了脚根,这人一定不简单。

语嫣现在已经十八岁了,经过二爷的滋润,她这朵花开得更饱满更艳丽了。二爷有几房太太,可自将她娶进门后,二爷几乎没粘过那几个太太的身子。在二爷的眼里,她就是块捧在手里怕摔碎了的美玉。没想到,她一个给老太爷陪葬的玉女,居然成了二爷的掌中宝。这人,难道是命?

晚上,冯明礼回来了。今天,语嫣发现,二爷的心情不错。

"二爷,您今天是不是有什么高兴事了?瞧把您乐的。"语嫣乖巧地将二爷酒盅里的酒及时满上。

冯明礼呷了口酒说:"是呀,运启明天就回来了。"

"少爷回来了,那太好了。"

"运启前几天来信,说明天回来。兵荒马乱的年月,我冯家就这根独苗,回到我眼皮底下最好。跟我学着做点生意,比读书强一百倍。"

语嫣不止一次听冯明礼说起过,运启在东北大学读书,年龄比她还长几岁呢!还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好呀。混子哥和锁子哥的年龄也和少爷这般大,可他们的命运却和少爷有天壤之别。不知道,他俩现在何方?特别是混子哥,昨晚上又走进她的梦境,在她的头上戴了朵花儿呢!

"语嫣,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冯明礼冲着语嫣嘿嘿笑了。

语嫣这才回过神来:"没、没什么。二爷,我在想昨儿个做的那个梦呢!"

冯明礼拍拍语嫣的肩膀说:"语嫣,你前两天身上不方便,好几天了,总该让我碰了吧?"

一抹红晕爬上了语嫣的双颊,她娇嗔地笑了。

冯明礼正当年,每次都将语嫣瘫软得似一堆融化的春雪般才罢手。语嫣对此也是乐此不疲,老夫少妻的乐章奏得是琴瑟相和。

就在老夫少妻说说笑笑之际,一匹快马来到了沙岭镇,在冯家大院前停了下来。

冯明礼和语嫣刚刚上炕,突然,传来一阵急剧的敲门声。冯明礼将门打开,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说:"二爷,不好了,少爷被绑票了!"

"你、你说什么?"冯明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少爷被绑票了?"

管家点头:"二爷,您看!"

管家说着,将一个小木匣递给冯明礼。运启,可是他的命根儿呀!冯明礼战战兢兢打开木匣。木匣里放了一根无名指和一封书信。运启被医巫闾山的土匪天不怕绑走了。

土匪们要赎银五万现洋,明天午时送到医巫闾山红泉沟。过了时辰或看到保安团来清剿就撕票。乖乖,五万现大洋,那可是他们冯家半年的收入呀!冯明礼恨得直咬牙,这个天不怕,真是狮子大开口呀!

现在,他们冯家已经成了官匪眼里的肥肉了。除去官府不说,前几天,野狼沟的小股土匪就敢到他们家砸窑,更何况这个天不怕?数年来,天不怕差不多勒索了他们家二十万现洋,几乎掏空了他们半个家底了!天不怕不除,他们冯家就没好日子过。冯明礼急忙来找冯明达相商解救运启的办法。

冯明礼进去时,大哥正和千里眼说话呢!

千里眼说:"大爷不要远送,兄弟这就起身。家中事情料理完毕,我就赶回来。"

冯明达将一张银票塞给千里眼:"这点钱就算是我孝敬老太太的。祝兄弟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千里眼推辞不过,将银票揣在怀中:"大爷,兄弟代母亲谢过了。"

"先生要走?"冯明礼问。

千里眼说:"我刚才心里绞痛,占了一卦,主家母病重,所以,来和大爷告别的。"千里眼从伙计手里接过马,踏着月色疾驰而去。

冯明达说:"先生家有急事,要连夜赶回去。老二,啥事儿这么惊慌?"

冯明礼将书信和装有手指的木匣放到桌子上就哭开了:"大哥,运启出事了!"

冯明达看看木匣里的断指和书信说,此事非同小可,马上请保安团的人去清剿。

冯明礼说:"大哥,保安团的人只知拿钱,不知效命,想保住运启的性命,只有按信中说的办。土匪杀人不眨眼,过了明天午时,现洋若是不见,运启的性命难保呀!"

"可一下子上哪凑那么多现洋去呀?"冯明达面露难色。

冯明礼道:"大哥,运启可是咱们家的独苗,这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冯家就毁了呀!我马上通知管家,将城里几家商号账上的现洋凑足五万,明日给土匪送去。"

虽说冯明达嫉妒冯明礼有子,说到底,运启也是他冯家的血脉,如果不支持,老二就会和他反目成仇,到时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他冯明达以后就没法在人面上混了。想到这儿,冯明礼说:"将县城商号账上的现洋凑来,是杀鸡取卵呀!况且,时间上也不允许。这样吧,我柜子里还有三万银票,我马上吩咐管家去杨家那儿再借两万,明个儿一早,就让管家去赎票。"

冯明礼感动得心窝直暖。关键时还是亲兄弟呀!冯明礼一直琢磨,运启回家的事儿,天不怕他们又是怎样得知的呢?这些土匪,真是神了,无论他们家有什么动向,都被人家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家中有拉线的?

现在,也顾不上调查谁是拉线的了。第二天一早,冯明礼就让管家带现洋去了红泉沟。

管家和几个伙计,赶着五条毛驴,驮着现洋,赶奔红泉沟。离午时还差一炷香赶到了天不怕的寨门前。

"快报你们大掌柜,就说冯家大院派人来赎票了。"管家冲着把门的土匪说道。

小土匪撒腿跑了进去,工夫不大,将管家和毛驴引进了寨中。

"管家,现洋如数带来了吗?"太师椅上蒙着面儿的土匪头问。

管家乍着胆子抬头看着这位天不怕一眼。管家不解,天不怕为什么蒙着脸儿呢?难道,是怕他认出他来吗?

怪不得冯家接连遭劫,说不定,这个天不怕就是冯家最为熟悉的人了。对,这个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想了想,管家擦把汗,难道,是他?

这时,天不怕哈哈大笑起来:"管家,眼珠儿乱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奉劝你几句话,第一,别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二,要管着住自己的嘴巴。记牢了,我的枪可是最爱走火的!"

话音未落,忽听"砰"地一声,管家觉得头上一凉,帽子被打飞了。管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这一枪,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天不怕就是他刚才所想的那个人!

天不怕洋洋得意,吹了吹枪口的蓝烟说:"管家,我的枪法还不赖吧!下次,可就没今天这么好的运气了。"

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天不怕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然后吩咐人看茶。

管家壮胆让天不怕交出少爷,天不怕将茶碗推到了管家面前嘿嘿一笑:"管家,你放心,我不会难为你。想要赎出你们家少爷,光有这点现洋是远远不够的!"

管家说:"掌柜的还有什么要求吗?"

天不怕一声冷笑:"告诉你们家二爷,想要赎出少爷,明天午时三刻把四太太送上山来给我当押寨夫人。过了午时三刻,少爷脑袋就开花!"

管家走后,冯明礼眼巴巴地盼着儿子回来。太阳压山,管家牵着马耷拉着头进了院子。

"少爷呢?"冯明礼心里一紧,一种不祥的感觉在心底升腾而起。

"二爷,坏事了,土匪不守信用,他们扣下了现洋还是不放少爷。最后,他们掌柜的说,想要赎回少爷,得拿......"

管家说到这儿看着身后不言语了。一个丫头走了过来。管家冲着冯明礼使了使眼色,冯明礼将丫头支走了。

"土匪们怎么说?"

"二爷,那个蒙着脸儿的土匪头子说,想赎出少爷,必须用四太太来换。如果明日午时三刻不见四太太的踪影,就让少爷的人头开花!"

"土匪头子蒙着脸儿?"

管家点头。幸亏有管家搀扶,冯明礼才没软下去。天不怕既然蒙面,足以说明他是个熟人。这说明冯家接连被劫被抢,都是熟人做的案。要不是熟人,又怎么知道四太太?四太太,那可是他的心头肉呀!土匪头子真缺德,咋点名要四太太呢?

掂来掂去,还是儿子重要。万一运启有个三长两短,他冯家就断香火了。老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然,他冯明礼又有何面目在百年之后去见祖宗,还是拿定主意哄语嫣去红泉沟吧!

"语嫣,二爷对你咋样?"

"二爷对我天高地厚,要是没您,哪儿有语嫣的今天?"语嫣咬了咬花撑儿上的丝线,"二爷,我给您绣的花枕面,您看看,好看不?"

冯明礼将花撑儿放在一边,扑腾跪下,流着泪说:"语嫣,我冯家有难,只有你才能拯救呀!"

语嫣俯下身来搀冯明礼,冯明礼将语嫣的手拨到一边:"语嫣,你要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语嫣一听忙跪到冯明礼面前。"二爷,我答应!"

冯明礼说:"语嫣,红泉沟的天不怕不买咱的账,要赎出少爷,只有靠你了!"

"靠我?我能做什么?"语嫣惊愣地看着冯明礼。

"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冯明礼就将天不怕点名要语嫣去赎运启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冯明礼抹了把泪说:"语嫣,二爷对你咋样你心知肚明。你和运启,都是我心上的肉呀,剜了哪儿块我都疼。如果你不去,运启的命就保不住了呀!"

语嫣完全明白了,一股悲凉从心底涌起。她知道,她现在只不过是二爷的一个物件而已。去不去红泉沟,并不是她能说了算的。二爷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那么多现洋,土匪们还不知足,二爷是没咒念了才求她的。更何况,要不是二爷,她现在早就成了老太爷身边的一具枯骨了。

第二天一早,语嫣就由管着领着,坐着一头小毛驴,进了红泉沟。见到了蒙着脸儿的天不怕,语嫣有些紧张。

天不怕伸出手来端了端她的下巴颔,嘿嘿笑道:"怪不得冯老二稀罕得不得了,别的咱且不说,单凭这对小酒坑儿就能让男人醉上一辈子。不过,你大可放心,当了押寨夫人,你就掉在了福窝里头了。他冯家有什么,我就有什么。"

管家说:"当家的,现洋我们拿来了,四太太也给您带来了,这回,该让我将少爷领回去了吧?"

天不怕绕着他俩走了一圈,说:"实话告诉你,少爷让另一伙来路不明的人给抢走了。"

天不怕说,前天中午,他们的人刚刚绑了冯家少爷,突然来了一伙蒙面人,打伤了他好几个弟兄,把冯家少爷抢走了。

"大当家的,这您可就不仗义了,您明知大少爷被抢走了,干嘛还要我们的现洋,并且要四太太来赎票?"管家愣在那儿了。

天不怕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这个,我也是昨天早上才知道的,甭说几万个大洋,他冯家把全部家当给我都不为过。至于这个四太太,老子就笑纳了。老虎嘴里的肉还能吐出来吗?"

天不怕让人将管家赶下山后将语嫣带到了柜房。语嫣有些害怕,可还是忍不住说:"大掌柜,既然我是你的人了,总得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天不怕笑了:"四太太,没想到,你不但人儿长得美,胆子也大。你说得对,咱们就快是一家人了,我总不能在你面前还蒙着脸儿吧?"

天不怕摘掉了蒙脸的黑布。语嫣仔细一看,惊得坐在了炕沿上。原来,这个被传着神乎其神的天不怕竟是给冯家看风水的千里眼!

千里眼让语嫣不要害怕,他会把她当个宝儿似地看着。因为在冯家,语嫣和千里眼挺熟,所以,并不怎么害怕。语嫣不明白,既然天不怕没劫到少爷,为何还要冯家数万大洋,并且还要她来赎票呢?

天不怕似乎看透了语嫣在想什么,对语嫣说:"还记得你买丝线那天的事儿吗?"

语嫣说记得,天不怕说:"那个卖丝线的就是我手下的小崽儿,我就是通过这些人来传达消息的。"

天不怕说,他得知少爷回家的消息,便将消息传达给了卖丝线的小崽儿。小崽儿受命,将消息告知二掌柜,然后二掌柜设伏绑了少爷。谁知二掌柜刚将少爷绑到手,却被另一伙来路不明的人救走了。语嫣质问天不怕,既然少爷被另一伙人救走,为何还要让冯家赎人?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那兄弟怕我埋怨他,就写了一封书信和一根断指送到了冯家。没想到,冯家不但将现洋如数送来,我还捡了个水灵灵的四太太。"天不怕掏出根烟点上,洋洋得意,"这就叫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别以为冯家是什么好东西,我之所以潜入冯家,就是想将他们家弄个底朝上,因为,他们欠我的。"

"你和冯家有仇?"

"岂止有仇,是血海深仇。"

天不怕说,他曾祖父和冯老太爷曾经同殿称臣,因为一起科考舞弊案败露,他曾祖父受牵连入狱。他曾祖父和冯老太爷是同治皇帝钦点的主考官,和冯老太爷一同接受了几个江南举子的贿赂,后来案子败露,冯老太爷便把他曾祖父推了出去,至使他家除了他那在外经商的父亲外无一幸免。父亲临终有言,无论如何,也要将冯家搞垮为家人报仇。这就是他拉杆子后又化名风水师潜入冯家的原因。

"我知道我曾祖父不怎么光彩,可我既是他老人家的子孙,又怎能不为他报仇雪恨呢?"天不怕说到这儿看了看语嫣,"所以,冯家的一切,包括你,都是我眼里所要猎取的对象。"

天不怕将语嫣拥在怀里,语嫣一把推开了他:"当家的,我既到此,就是你的人了,你着的什么急嘛!"

"那你想怎么着?"

语嫣望着窗外沉吟。其实,她想稳住天不怕,然后找机会逃出去。现在看来,天不怕和冯明礼都不是什么好人。语嫣想起了她的混子哥,那个曾救过她又第一个摸过她身子的男人。冯明礼既把她推出家门,她和冯家就无瓜葛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底萌生--何不借此机会寻找混子哥?只要让天不怕麻痹了,她就有机会逃离匪窟。

想到这里,语嫣说:"当家的,您想,二爷虽然是我前夫,可我恨透了他,我没想到他让我来赎回少爷。只要当家的以后能对我好,我就对您死心塌地。"

天不怕说:"语嫣,你这样想就对了!我哪点比不上冯明礼?只要你跟我死心塌地,我就把心掏出来给你。"说着就把语嫣往怀里抱,被语嫣一把推开了。

"当家的,如果拿我当做你的女人,就应当择个良辰吉日把喜事办得热热闹闹,排排场场,我要让冯家人知道,我嫁给你天不怕值当!"

"语嫣,你可真会说话。好,就依你。"天不怕朝外边挥了挥手,走进两个婆子来,"好好侍候夫人,我这就择吉日良辰去。"

天不怕走后,语嫣长舒了一口气。可红泉沟山高崖陡,又有人看守,她一个弱女子又怎能逃得出去呢?

除了两个婆子外,看守语嫣的还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名叫接灵子的小崽儿。语嫣听婆子们说,天不怕非常喜欢接灵子那股子聪明劲。绺子里,接灵子是唯一可以出入柜房的人。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逃出去呢?语嫣绞尽了脑汁。

"砰、砰砰、砰砰砰......"

语嫣来红泉沟的第二天晚上,山上山下传来爆豆般的枪声。天不怕说,冯家派保安队清剿来了。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了。他让语嫣不要害怕,要接灵子保护好语嫣,自己组织人反击去了。可时间不长,天不怕又返回来了,说不是保安团,而是日本人。绺子里的二掌柜在县城里杀掉了鬼子的一个少佐,鬼子清剿红泉沟来了。语嫣知道,逃脱的机会来了。

一粒子弹从窗口呼啸着飞了进来,在墙上打了个眼儿,紧接着,一发炮弹在房外爆炸,天不怕吩咐接灵子保护夫人快走,自己则指挥人去阻击鬼子。接灵子拉着语嫣便往后山走。走着走着,语嫣突然指着一片树林说:"不好了,有鬼子。"这当口儿,恰巧有几粒子弹将树枝打落,接灵子顾不得她,趴到了地上。趁着夜色,语嫣奔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语嫣跟着养父经常爬山,尽管红泉沟山势陡峭,她还是比较熟练地顺着一条山藤坠到了崖底。

后来,枪声渐稀,直至听不见,语嫣连累带吓,最后竟然晕过去了。语嫣醒来,发现自己浑身被绑,置身于一个黑洞洞的世界。

忽听有个公鸭嗓说:"大哥,麻袋里的小妞长得挺俏,到了县城里,老鸨子怎么也得给咱一百个袁大头。"另一个粗声大气地说:"做你的美梦去吧!现如今,一个庄稼汉,娶一个媳妇才两块现大洋。咱哥俩运气好,半道上捡了个姑娘,给个十块八块的,咱就不嫌少了。"

语嫣听说自己要被卖到窑子里,想挣扎,无奈嘴被堵上,身子被捆,动弹不得。这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语嫣觉得马车被赶到了闹市,等车停下后,其中的一个汉子将她扛在肩上,似乎上了不少台阶后,麻袋才被放下解开。

"哎哟,大家快来看看,这姑娘是个俊妞!"一个打扮光鲜身段纤细的女人走过来扯掉了语嫣嘴里的破布。

这个女人的话儿刚说完,便围上来七八个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女子,大家乱哄哄看着语嫣品头论足,这时来了一个叼着烟袋锅穿着绸袄的小脚女人。那个将语嫣放在地上的粗嗓门儿说:"老鸨子,看着,给个价吧!"

老鸨子惊讶地打量了几眼语嫣,问来人要多少钱,粗嗓门儿说二十个现大洋少一个子儿都不卖。两个人贩子本以为老鸨子会讨价还价,没想到,老鸨子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语嫣心想,老鸨子出手这么痛快,不把自己榨出油来才怪呢!不过,自己现在是落难之人,天不怕正在四处追寻她呢,这儿虽是烟花柳巷,可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又能到哪儿栖身呢?于是在人贩子的威胁和老鸨子的劝说下,语嫣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

按完了手印,语嫣的泪水哗地滚了下来。老鸨子劝:"哭什么呀?俗话说,笑贫不笑娼。好好跟着我干,等遇到投情对意的,妈妈我就安排你从了良,有什么不好?"

人贩子走后,老鸨子吩咐人将语嫣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和语嫣说起话儿来。老鸨子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和人贩子讨价还价吗?"语嫣摇头,老鸨子叹息说:"因为你和我死去的干妹妹云为裳长得像,所以,人贩子要多少钱我都会出。"老鸨子说着,拿出一张黑白相片让语嫣看。相片中的女子果然和语嫣长得极为相似,要是换了别人,准认为语嫣就是那个相片中的女子。

云为裳?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语嫣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云为裳是二爷冯明礼最爱的女人呀!就是因为她和她长得相像,二爷才把她救下并娶了她的。原来,云为裳是在这儿和二爷相识的呀!

"妈妈,您能告诉我,那云为裳是怎么死的吗?"语嫣小心地问。

老鸨子吐出一口烟说:"说起我那干妹妹也是个可怜之人。来到我们这儿不久,一个姓冯的少爷看上了她。要说自古红颜多薄命,这话儿说的也在理儿呀!冯少爷爱云为裳爱得死去活来,想将她赎出去,可冯家人死活不同意,这段感情也只好不了了之。云为裳感情受了刺激,索性破罐子破摔。最后,被一个叫孙二爷的包了。有天晚上,孙二爷的铺子里烧起了大火,孙二爷和云为裳便被烧死了。后来呢,那个冯少爷又来找云为裳,我见他来气,就对他说,云为裳因思念他过度病死了。"

听罢老鸨子讲述,语嫣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漫遍全身。云为裳的命实在是太苦了,自己可别重走她的老路呀!看老鸨子的样子也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坏,语嫣说:"妈妈,这云为裳的命比杜十娘还苦,听起来让人想落泪。"

"可不是?杜十娘不多,李甲倒不少。这年头,要遇上个重情重义的就是几辈子修来的。"老鸨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锅子,看看语嫣说,"既然你和我的干妹妹相貌如此相似,你就留在我身边吧,我一定会把你培养成头牌姑娘。你放心,你不中意的男人,我不会让他们碰你一下。"

语嫣想,冯家现在是不能回去了,冯明礼将她当做一个物件去赎他的儿子,即便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是花言巧语。更何况,自己现在被人贩子卖到这风月场中,她一个弱女子,只是人家案板上的一块肉呀!不过,庆幸的是,因为自己的长相,老鸨子对她挺照顾。自己就权且在此栖身吧,说不定能打听到混子哥的下落呢!

语嫣在这个名叫栖凤楼的窑子中留了下来。老鸨子请来了老师,没到半年,因为受琴棋书画的熏染,语嫣气质大变,成了栖凤楼里的头牌。老鸨子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她知道,她花二十块现洋的本钱,将会给她带来百倍千倍的回报。

老鸨子虽将语嫣当成了摇钱树,却没有违背当初的许诺。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油腔滑调的地痞流氓,即便出了天价,她也不让他们染指。

初冬的一天晚上,语嫣正在房中梳洗,忽然,门开了,打外边急匆匆闯进一个长相帅气的年轻男子。那男人以手指压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日本人在追踪我,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未等语嫣表态,男子便钻进了语嫣的床底下。果然外面传来日本鬼子叽哩呱啦的说话声。语嫣急中生智,将自己的头发弄乱,叮嘱了丫头一番后蒙头躺在床上。几个鬼子和一个翻译走了进来问有人来过没有,丫头战战兢兢说没有人进来,小姐得了伤寒,正在养病呢!翻译和鬼子看了看语嫣捂着鼻子走了出去。鬼子走后,男子从床底下钻出来了。

"多谢姑娘相救,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男子说着冲着语嫣一抱拳,急匆匆向楼下走去。

语嫣想,被鬼子追捕的,一定是条好汉。虽然只是匆匆一瞥,男子的形象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这天晚上,老鸨子来了:"语嫣呀,你的好运来了。县警察署署长白长林看上你了。"

对白长林,语嫣早有耳闻。他原是县保安大队队长,日本人来了,他摇身一变,成了警察署长。这小子寻花问柳,无恶不作,成了日本人的走狗后,老百姓恨透了他。

语嫣死活也不同意,老鸨子"扑腾"一下给她跪下了:"语嫣,就算妈妈我求你了。妈妈也想让你遇个好男人从了良,可这白长林今晚指名道姓让你陪。如果不答应,这栖凤楼他就让人一把火烧了。语嫣,你要不救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老鸨子说罢,鼻涕眼泪一把把落下。语嫣知道,老鸨子对她不错。她说的全是实情。别看白长林穿着警服,却是个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家伙,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没办法,语嫣只好含泪答应了。

门开了,来了两个身背匣枪的警察,其中一个非常客气地说:"语嫣小姐,白署长早在楼下车内等候,请下楼。"

语嫣只好穿戴打扮一番,跟着两个警察下楼。一个大腹翩翩穿着狐裘的络腮胡子笑吟吟迎过来,抓住语嫣的小手赞不绝口。语嫣认得此人就是白长林。他已经打过她几次主意了,都被她小心地绕开了。前几天,白长林醉酒突然闯进她的房中,扬言非把她弄到手不可,没想到今天晚上就派人来接她。他是个变态的恶魔,姐妹侍候他回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是轻的,和她相处最好的小阳春竟被他活活地折磨死了。语嫣将一把剪刀揣在怀里,如果白长林对她施暴,她就抱定和他死在一起,为小阳春报仇。

上车后,白长林吩咐司机向城东最大的东湖宾馆驶去。语嫣正哀叹自己的命运,忽听"砰砰"几声枪响,白长林旁边的车玻璃被打得粉碎,白长林吭都没来得急吭一下就倒在了语嫣的肩膀上。那两个请语嫣的警察和司机也被打死,汽车失控,撞在了一棵电线杆上不动了。

这时,忽觉眼前闪过一人,指着一个带棚的马车对她说:"语嫣小姐,快跟我走!"

语嫣听着声音有些耳熟,跟着那个人就上了马车。那人吩咐车夫快走,马车便箭一般向前驰去。黑暗之中,语嫣惊问:"你是谁?"那人只说了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便不再说话。马车在城里绕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一个药材店前。那人搀着语嫣下车,马车随即消失在暗夜里。进屋后,语嫣这才看清,救他的这个人正是那天被日本人追赶,躲在她床底下的那个年轻男子。

男子冲语嫣嘿嘿一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语嫣惊问:"刚才开枪打死白长林的就是你?"

男子点了点头:"白长林是个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的汉奸,我盯他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今天总算得手。没吓着你吧?"

语嫣忙说没有,男子说他叫冯伟民,因为痛恨汉奸,所以才刺杀白玉林的。语嫣一下对冯伟民生起一股钦佩之情。

冯伟民说:"我知道你被逼无奈,如果你渴望恢复自由,现在就是个机会。"

能够有一个自由的人身,对语嫣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儿。她被人贩子卖到栖凤楼是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的。面前的这个仗义除奸的年轻男子,看样子不像是什么坏人,在他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您如果能让我的人身恢复自由,您让我干什么都成。"语嫣晦涩的脸上显露出惊喜,"冯先生,看得出,您是好人,跟着您,我一百个放心。"

冯伟民说,他就是这家药材店的掌柜,和妈妈住在一起。如果语嫣愿意,他明天就托关系给她上个户口,这样,她的人身就自由了。"我店里正缺人手,如果你愿意就留下来帮我料理店面吧。"

能够逃出火坑,语嫣求之不得,于是点头说:"冯先生,那我就谢谢您了。不过,我担心被别人认出来。"冯伟民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让人将你的服饰改变一下,应当没有人会认得出来。"

语嫣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是子夜十分。冯伟民冲着里间喊道:"妈,我回来了,给我们准备点夜宵。"

里面有人应了一声,盏茶过后,一个长相端庄的中年女子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馄饨走了进来。冯伟民将她们互相做了介绍。

冯伟民说:"妈,这姑娘是栖凤楼的姑娘语嫣,就是她那天救了我,我才躲过日本人的搜查。事有凑巧,今晚被警察署长白长林点名要她陪寝,我就取了白长林的狗命,顺手把她救了。"

"伟民,白长林这个狗汉奸,早就该除!"冯母说到这儿仔细打量了一眼语嫣说,"又是个可怜的姑娘。孩子,以后,你就跟我住在一起吧!"冯母进里间去了。语嫣觉得冯母的眼神里透出一股温情,她的心不由为之一暖。

打这儿以后,语嫣就在冯伟民的药材店落了脚。冯伟民托关系将她上了户口,冯母将她改名延姣。

冯家母子对她非常好,他们不但没有因为她是栖凤楼里的头牌而怠慢她,反而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没事儿,冯母就和她唠着家常。

这天晚上,冯伟民出去办事没回来,冯母就问语嫣是哪儿的人,怎么沦落到栖凤楼的。语嫣就将她的身世、如何在养父死后寻找生身父母,为了得到一个大户人家的虎骨和老酒救混子哥,如何被那家的二爷救下成了他的姨太太,如何被二爷拿去赎他被土匪绑票的儿子,最后又如何逃离匪窟被人贩子卖到栖凤楼的事叙说了一遍。

语嫣说,"没想到,我遇上了冯少爷,要不是他,我那天晚上就......"

"伟民的命是你给的,你又被他给救下了,你们俩也真是缘份。"冯母笑吟吟道。

"不怕您笑话,如果冯少爷不杀白长林,我就抱定一死。我虽处青楼,却不想让他玷污。"

"可怜的孩子,你的命比黄莲还要苦呀!"冯母被感染得掉下了眼泪,"不过,从现在起,你就过上好日子了。延娇,我没有女儿,就做我的女儿吧!"

语嫣心头一热,扑到冯母怀里,高兴地叫了声"妈!"

"这娘儿俩,怎么高兴得鼻涕眼泪的?"门帘一挑,冯伟民走了进来。

冯母说:"儿子,打今儿个起,延娇就是我女儿了。"

冯伟民就笑:"妈,要我看,当您的女儿,延娇还真合适。您看看,延娇长得和您还真有些地方相像呢。"

语嫣仔细打量起冯母来。真如冯伟民所说,自己和冯母有些地方还真有相似之处,一种亲切感萦绕在她和冯母之间。语嫣搂着冯母的脖子说:"妈,您年轻时准是个大美人儿,喜欢您的男人肯定多得排成队。"冯母说:"不瞒你说,妈年轻时也是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儿。"

语嫣被冯母逗得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冯母叹息说:"傻闺女,你还能笑出声来。妈遭的罪受的苦,就是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这世道,就是把好人也变成了鬼呀!不过,现在妈不孤单了,因为老天爷把你安排到了妈身边了!"冯母说着,慈爱地摩挲着语嫣的秀发,"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哪!延娇,你以后管伟民叫哥,可不许再叫什么少爷了。"

感受着冯家母子的关爱,语嫣觉得心里甜滋滋的。不过,她有一丝担忧,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不知这样的好日子能维持多久。

"妈,让延娇陪我出去走走吧?"语嫣正胡思乱想,冯伟民从里间走了出来。

冯母点头:"好吧!不过,要多加小心。"

语嫣跟在冯伟民身后,来县城差不多快一年的光景了,她还是头一次这么体面开心地走在大街之上。冯伟民精心地给她挑了一对翡翠镯子,她不要,冯伟民硬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哥,我怎么好要你的东西呢?"语嫣的脸儿红得像火烤,不敢正视冯伟明的眼睛。

"延娇,这点小玩艺算得了什么?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给女人买东西呢。"冯伟民笑道。

看着冯伟民含情脉脉的眼神,语嫣知道那里蕴藏着什么。不过,想起自己的过去,语嫣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有过男人,入过烟花,像她这样的女人,又怎么能配得上冯伟民呢?再说,她的心始终放不下混子哥呢!更何况,现在他们是兄妹。如果他知道她的过去,他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她好吗?他比她年长一岁,他们有的应该只是兄妹情,而不能是男女之爱!

"延娇,你在这儿呆着别动,我去那边谈点事儿!"冯伟民叮嘱语嫣,向对面的馄饨摊子走去。

对面那个穿着长袍的男子背对着她,冯伟民和他匆匆说了几句,那男子和一个随从模样的汉子便一人上了一辆人力车走了。不知为什么,语嫣似乎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

"延娇,你怎么了?"冯伟民见语嫣的眼睛在看着那辆渐渐远去的人力车。

语嫣笑了:"没什么,我看着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有些眼熟。"

冯伟民说长得相像的人多得是,拉着语嫣逛庙会去了。一路上,语嫣眼前仍然闪现那个人的影子。这个人怎么越看越像混子哥呢?难道,是她看花了眼?如果是混子哥,那就好了。看来,冯伟民和他有接触。通过冯伟民,她一定能再见到他。最了解她的人就是她自己。她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想着混子哥。可是,面对混子哥,她还有资格谈别的什么吗?语嫣的心里掠过一丝悲凉。

语嫣和冯母坐在灯下一边绣花一边聊天。看着冯母慈爱的目光,语嫣的心里很是惬意。

"妈,我觉得您和我哥跟旁人有些不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了?"

"具体的,我也说不太好。"

冯母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有过一个女儿。如果她活到现在,也像你这般大了。"

"是吗?您怎么从没向我提起过呢?"

"提这个干嘛,都这么多年了。现在,妈有了你,比什么都开心。"冯母说着从外屋拿来一盆水灵的西红柿走到了语嫣身边,"延娇,你耳垂后边还有一颗红痣呢!"

"是吗?"语嫣从盆里抓起一只西红柿就咬。

"可不是?据说呀,痣长这儿主命贵呀!我们家延娇的命错不了。"冯母慈爱地笑道。

语嫣鼻子一酸:"妈,谢谢您的吉言。其实,我的命比黄莲还苦呢!"

冯母说:"孩子,这回有了妈和你哥,你就有家了,运气就会越来越好。在这儿踏踏实实地呆着,不要胡思乱想了。"

语嫣心里一热。这种家的温暖,让她想到了养父刘快嘴儿,眼圈不由得湿润了。

"延娇,你怎么了?"细心的冯母看出了语嫣的情绪变化。

语嫣说起了养父刘快嘴儿。语嫣说,如果没有养父,她也不会活到现在。

"你养父真是个大好人呀!明天有时间,领我去十字路口给他烧点纸。你现在是我的女儿,我得好好感谢人家。"

冯母话音刚落,突然,街面上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冯伟民从外边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哥,你受伤了?"语嫣见冯伟民的左胳膊鲜血淋漓。

"没事,让鬼子的子弹给亲了一下。"

语嫣和冯母忙忙地给冯伟民做了包扎,冯伟民说:"延娇,哥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麻烦你。"

语嫣点头:"哥,你说吧,啥事?"冯传民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这里面的东西非常重要,你要把它送给城外饮马滩的八路军。"

语嫣对八路军最有好感了,他们抗日,个个是杀鬼子的好汉。语嫣做个了"八"的手势悄声问:"哥,你和妈也是八路?"

冯伟民说:"延娇,你来咱们药店差不多快有两年了。有些事情不方便就没告诉你。现在,我觉得该向你全盘托出了。"

"哥,你说吧。"

冯伟民看了看冯母对语嫣说:"其实,我和苏姐是扮成母子以借开药材店为掩护的国民政府的谍报人员。前几天,日本鬼子抓捕了数名八路军干部,城外饮马滩的八路军奉上级命令,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解救被捕的同志。我通过内线打听到,明天上午十点,鬼子要将这批人秘密押送到沈阳。我本想亲自将这一情报送出城去,奈何被日本鬼子发现。现在,鬼子盘查很紧,所以,只好求你了。"

见语嫣有些惊愣,冯母说:"还是我去吧!"冯伟民说:"苏姐,我受了伤,如果你去送情报,万一再有什么别的任务怎么办?所以,还是由延娇去比较合适。延娇,有什么问题吗?"

语嫣被冯伟明和苏姐深深地感染着。他们冒着随时被捕的危险潜伏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就是为了和鬼子斗呀!

想到这里,语嫣说:"哥,抗日救国的大道理我不太懂,可就凭你救我逃出火坑,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延娇,我要你平安回来。记住,情报送到后,我会派人去接你的。"冯伟民说,"明天凌晨五点,你将被秘密藏在一口棺材的夹层里出城。还记得那天我在馄饨摊旁和我接头的那两个人吗?他们就是你此去要找的八路军。此去就是把情报交给他们。"

凌晨,药材店前来了一挂马车,马车上放着一口大大的棺材。赶车的将棺材里的一具尸体抱出,随后拉开棺材的底层,尽管语嫣有些害怕,还是钻了进去。冯伟民要她无论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慌。黑暗瞬间罩住了语嫣。她听到了尸体被放进棺材内的声音和冯伟民叮嘱车把式的声音。

马车跑了起来,语嫣躺在棺材的底层,恐惧浸遍了全身。在她的上边,放着的可是具死尸呀!她不由想起了在沙岭镇给冯老太爷当玉女的事,陪葬那关被她躲过去了,几年后,她还是没有逃脱和死人在一个棺材里的命运。当年,要殉葬她尚没皱过眉头,现在利用这具装有死人的棺材出城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这样一想,恐惧感竟然消失了。

马车停了下来。棺材外边有人喊:"停下!"

只听车把式说:"老总,棺材里装的死人有传染病,老总要是不怕被传染,就过来检查!这是医院开的死亡证明。"

语嫣感觉到棺材被打开了,棺材外传来了鬼子叽哩呱啦的说话声,紧接着又传来了棺材盖被放下的声响,马车被放行了。

城外的道理坑洼不平,语嫣的胃被颠得翻江倒海,她觉得浑身松软得没了一点力气。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车停下,车把式把她从棺材里拉了出来。车把式告诉她,前行三十里就是饮马滩。车把式说完赶着马车走了。

语嫣双腿又酸又软,现在,天已经蒙蒙亮了。如果不将情报及时送到,后果将不堪设想。怎样才能及时赶到饮马滩呢?语嫣犯了愁。

这时,语嫣发现前边走过来两个人,还没等隐藏起来,就被两个人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个对语嫣说:"一个姑娘家出这么早的门干什么,就不怕鬼子把你逮了去?"另一个说:"班长,别磨蹭了,任务要紧,不知那几个同志现在怎么样了。"

这两个人莫非是八路?语嫣觉得那个叫班长的有些眼熟。想起来了,这个人不就是那天在馄饨摊旁和长相酷似混子哥在一起的那个人吗?冯伟民说,那两个人就是她要找的八路,于是,语嫣就问:"你们可是八路军?"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八路军?"那个被称做班长的仔细打量了语嫣一番,突然哈哈大笑,"想起来了,原来是药材店的女店员,说说,找八路军做什么?"

这两个人果真是八路。语嫣说:"我要见你们的长官,要快!"语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

两个人觉得非同小可,他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两匹马,那个班长抱着语嫣共乘一匹,向饮马滩疾驰而去。两盏茶的工夫,语嫣出现在饮马滩八路军某部三连的驻地。

语嫣跟随班长进了一间房子。一个身背驳壳枪的八路长官正在看地图,他头也不回就对进来报告的班长问道:"王铁蛋,我让你去打探城中鬼子的动向,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那个叫王铁蛋的班长说:"连长,情况没打听着,可我却带回来个人,她给咱们带来了非常重要的情报。"

连长转过身来,语嫣顿时惊愣在那儿了。连长,果然是数年不见的混子。混子比以前长得魁梧壮实了,一张方脸上,两道粗眉还是那么醒目。两人四目相对,混子又惊又喜:"你是语嫣?"

"混子哥,真的是你呀!这些年,你跑到哪疙瘩去了?锁子哥呢?"语嫣一边说话一边将贴身的油纸包递给了混子。

混子打开看了看,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锁子哥在另外一个连队当连长。语嫣,情况紧急,你带给我们的情报非常重要,详细情况等我回来再说。"

语嫣没想到,双腿差点残废的混子哥此时竟成了八路军队伍里的长官。她高兴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语嫣还没来得及沉浸到见面后的高兴中,就听混子喊道:"王铁蛋,马上集合队伍,跑步出发,动作要快!"

王铁蛋应声出去了。队伍很快集合完毕,混子让语嫣在驻地等他,然后带着队伍出发了。

语嫣提心吊胆地在饮马滩等,太阳快落山了,才见混子哥带着队伍兴高采烈回来了。混子望着语嫣说,幸亏她情报送的及时,不然,那些被捕的同志就被鬼子押到沈阳去了。他们打了个漂亮的伏击,鬼子被全歼,把同志们全解救出来了。

"语嫣,你把眼睛闭上,我送你一个最好的礼物。我什么时候让你睁眼你再睁!"混子还像以前那样爱开玩笑。语嫣顺从地闭上双眼,混子说:"睁开眼吧!"语嫣睁开眼睛,高兴得跳了起来。锁子哥站在她面前正冲着她笑呢!锁子还是老样子,见人眼睛就笑着一条缝儿。

"锁子哥!"语嫣激动得扑在锁子的肩膀上哭开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哥俩了呢!"

在苇荡的时候,语嫣就拿性情憨厚的锁子哥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一样,所以,一见锁子面,语嫣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语嫣,你怎么就不辞而别了呢?当年,就是那坛子老酒和虎骨救了混子的腿呀!后来,我和混子才知道,为了这坛子老酒和虎骨,你给人家冯家当了陪葬的玉女!"锁子说到这儿眼里浮起了泪花。

混子说:"咱们兄妹,天造的缘份,哪能说分开就分开呢?这不,老天爷又把语嫣推到咱们面前来了。语嫣,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语嫣流着眼泪将别后发来的一切当着混子和锁子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混子和锁子惊得睁大了眼睛。混子没言语,掏出烟来猛抽一通,锁子气得咬牙切齿:"语嫣,让你受委屈了,咱哥仨儿,以后就再不分开了。"

语嫣点了点头:"混子哥,锁子哥,这几年,你们哥俩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混子说:"要说这话儿就长了,不过,还得从你给我弄来的老酒和虎骨说起。要是没有这两样东西,我怕早就死在乱葬岗子里喂狼了。"

混子和锁子轮流插着话向语嫣说出了他俩和语嫣分开的经过。

语嫣不辞而别,二人急得无计可施。刚开始,他们还以为语嫣出外揽活干去了,直到天都快夜半了,也没见语嫣回来,二人预感到语嫣出事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听一个赶脚儿的说,昨晚不远处的林子里有群狼撕扯了一个年轻女子。哥俩痛哭一场,连连哀叹语嫣命苦。没想到第三天中午,锁子回来,发现庙门前有一坛子酒和一个纸包,打开一看,里边放着块骨头。锁子又惊又喜,难道,这是块虎骨和老酒?锁子赶紧找到郎中,郎中来到庙里一看,正是窖藏十年的老酒和虎骨!有了这坛子老酒和这块虎骨,混子的腿竟神奇般地康复了。

哥俩百思不得其解,这酒和虎骨是谁送来的呢?后来,他们听说,沙岭镇冯老太爷死时要用一对活着的男孩和女孩当殉葬的金童玉女,有个叫语嫣的姑娘为了虎骨和老酒,自己甘当老太爷的陪葬。混子和锁子这才知道,语嫣没有被狼吃掉,而是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老酒和虎骨!二人痛哭一场,后来,他们便入了野狼沟匪帮,又加入了八路军,一步步从士兵成长成了基层的指挥员。他们都以为语嫣死了呢,没想到,在抗日的战场上,竟意外邂逅了语嫣。

"你们抢过沙岭镇的冯家?"

二人点头:"冯家是块肥肉,我们攻几次也没得手,最后只好放弃。"

听罢两人的讲述,语嫣感叹着又流下了热泪。混子说:"语嫣,别走了,跟着我们打鬼子吧!"

锁子也要求语嫣留下来,语嫣说:"冯伟民等我回去呢!他说他会派人来接我,等来人一到,我就回去。他中了鬼子一枪,伤得挺严重。"混子说:"冯伟民是国民党的人,这个人是个人才,要是我们这边的人就好了。"语嫣说:"我不懂什么国民党共产党,我只知道,打鬼子锄汉奸天经地义。混子哥,锁子哥,等我去冯伟民那儿把事情都交待完了,我再来找你们。"

混子和锁子见语嫣这样说,也不便强留。这时,正好接语嫣的人来了。兄妹三人洒泪分别。

冯伟民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说:"延娇,让你受委屈了。"语嫣说:"哥,我不是好好的吗?"

冯伟民说:"慢慢地,你就会成熟起来。延娇,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冯伟民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想让你跟我回老家看看。自打我秘密加入国民革命军,已经有好几年没在家里住过了。语嫣,愿意跟我回去吗?"

语嫣脸一热,她知道冯伟民话里的含义。冯伟民对她好,她早就感觉得出来。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冯伟民,更何况她的心仍然在混子哥身上。尽管她也知道配不上混子哥,可她和混子哥与她和冯伟民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和冯伟民在一起,她觉得这个人是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可他带给她的仅仅是快乐和开心;可和混子哥在一起,不但让她快乐和开心,还有一丝隐隐的疼。

冯伟民微笑说:"延娇,你误会了。我父亲和伯父,他们都是当地非常开明的士绅,他们一直在帮着国军做事。此次,他们秘密筹措了不少钱物,想通过我支援武器装备落后的八路军。我想让你陪我一块去,以便不测之时有个照应。"语嫣点头答应了。

"您找谁?"外面传来苏姐的声音。

冯伟民走到屋外,苏姐正和一个中年汉子说话呢!中年汉子朝招牌上望了一眼说:"没找谁,你们这药材店好难找呀!我来给我妈抓几副药。"

中年人抓药走后,苏姐说:"这人有些可疑,我已经看见他好几次了。另外,门口又新来了个补鞋的,我觉得也有些怪怪的。"

"难道,我们被人盯上了?"冯伟民说,"先不管他,明天,我们按原计划行动。"

第二天一早,语嫣和冯伟民上路了。临别时,苏姐让语嫣带上了几个煮熟的鸡蛋,叮嘱她和冯伟民路上小心。直到走出巷口,语嫣发现,苏姐还在向他们摆手呢!语嫣的心里一酸。在语嫣心中,她早将苏姐当成了妈妈!

两人扮成回娘家的小两口儿顺利出了城。冯伟民说,日伪军在晚上盘缠最严,即便有通行证,也要上下搜查。那天晚上,因为要秘送情报出城,所以,才想出了一个棺材藏人的方法。冯伟民说,即便这样,他还是替她捏着把汗。

"哥,你的家在哪儿?"坐在雇来的骡车上,语嫣好奇地问。

冯伟民点燃了一根烟,指着东南方向的一座山说:"过了这座医巫闾山,再往东走二十里,就到了一个叫大榆树的地方,我的家就在那儿。"

一听"医巫闾山"三个字,语嫣勾起了对冯家的回忆。她在想,如果冯明礼不让她去赎票,她在冯家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如果她给天不怕当了押寨夫人,又是怎样一番情景呢?

"延娇,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我只是觉得医巫闾山这名字起得真好。"

"延娇,你不知道吧?这医巫闾山呀,还有不少美丽的传说呢!"

冯伟民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有关医巫闾山的传说,语嫣听得入了迷。这时,冯伟民指着前边不远处的一个村庄说:"大榆树到了。"在一个高大的门楼前,冯伟民和语嫣下了骡车,冯伟民冲着探出院门的一个丫头喊:"快去里边通报,就说我回来了。"

语嫣看着那丫头有些眼熟,忽地想起来了,这不是沙岭镇冯家的丫头小环吗?她怎么到这儿来了?正琢磨着,冯伟民和她跨进院里,指着迎面那个穿着绸衫的中年人说:"延娇,这就是家父。"

语嫣心倏地一颤。原来,出迎的中年人竟是两年未见的冯明礼!冯伟民竟是冯明礼的儿子。她记得清清楚楚,冯明礼的儿子叫运启,怎么成了冯伟民了呢?冯明礼也看到了她,随即掩饰自己的神态问道:"运启,这位姑娘是?"

冯明礼忙给他们双方做了介绍说:"爹,这是我药店的店员延娇。延娇,这就是我爹。"

既然冯明礼佯装不认识,语嫣也只好借坡下驴,施礼说:"冯伯伯好。"

进了客厅,冯伟民说看他妈去一下,屋子里只剩下语嫣和冯明礼了。两人都有些尴尬,还是冯明礼老沉,先打破了寂静:"语嫣,你怎么跟运启搅到一块去了?我听说,你从天不怕那儿逃了出来。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语嫣将离开冯家后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冯明礼哭着说:"语嫣,让你受委屈了。"

"二爷,什么都不要说了,就当我们从不相逢,让少爷知道就不好了。"语嫣抹了下眼角的泪花。

冯明礼点点头。

其实,看到了鬓滋白发的冯明礼,语嫣也万般感慨。毕竟,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和她同床共枕有夫妻之实的男人。事隔两年之后,他们竟以这种方式面对。语嫣问:"二爷,你们怎么到大榆树了?"

冯明礼叹息道:"一言难尽。"

自打语嫣赎票走后,冯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管家回来,冯明礼才知道,运启没救回来,白搭了不少现洋不说,还把语嫣也陪进去了。后来听说天不怕被日本人给收编了,语嫣不知下落。日本人要他和冯明达当维持会长,冯明达拒绝,遭了日本人的毒手。冯明礼知道,如果自己不避开,早晚有一天也得被逼当了汉奸。没办法,冯明礼一边和日本人虚与委蛇,一边变卖产业,悄悄隐居到了大榆树。

"语嫣,我恨透了日本人。要不是他们,我冯家能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吗?我大哥能死吗?现在,我将家财变卖,支援国共两军抗战。我见八路的装备太差,凑了些钱物,买了些装备给八路军送去。此次,就是想让运启将这批装备安全运到八路那边。"冯明礼说。

语嫣没想到,冯家兄弟竟有如此血性。冯明礼告诉她,运启早将名字改为伟民了。他本以为运启遇到了不测,没想到,半年前他竟然回家来了,就是在他的建议下,他才决定将家搬往大榆树的。

伟民告诉他,当年,他从学校回来时,的确遭到了一伙土匪的劫持,可又被一伙民间抗日武装给救了下来。

"知道他在县城里开药材店,我也就放心了。"冯明礼说。

语嫣这才知道,为了安全,冯伟民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家里。冯明礼又说:"伟民告诉我,当年救他的人现在有一部分成了八路军。因为八路装备太差,所以,我这才变卖家财支持八路的。"

"二爷,你知道那个天不怕的真实身份是谁吗?"语嫣扬起脸儿问。

冯明礼满面疑惑:"天不怕就是天不怕,怎么,有什么疑问吗?"

语嫣说:"二爷,天不怕就是当年那个风水先生千里眼呀!"

"什么,天不怕是千里眼?管家怎么没跟我说起?"

语嫣说天不怕当时戴着蒙脸布,管家不可能认出来。语嫣说起了千里眼和冯家的世仇,冯明礼才知道,当年那个风水先生,原来是个仇家!

这时,外面口哨声传来。语嫣忙问:"二爷,这个家还有谁认得我?"冯明礼说,除了小环是带来的,其他人没人认得她。语嫣说:"二爷,我们以前的事情,就当从没发生过。"冯明礼会意:"语嫣,是我对不住你在先的。你放心,我一会儿让小环回家休几天假。"

冯伟民吹着口哨走了进来,冯明礼说他张罗酒菜去,走了。冯明礼走后,语嫣问他:"哥,我听伯父说,当年,你曾被天不怕的人劫持过?"

冯伟民说,当年,他被天不怕的人刚刚劫持,还没等上山,就被一伙抗日武装给救了。他就是和这伙人一起加入了国民革命军走上了抗日的战场。后来,他就以开药材店为掩护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开展起了谍报工作。

酒菜摆上,三人围坐。冯伟民一边吃一边给语嫣夹菜,弄得语嫣很紧张。冯伟民还以为语嫣拘谨呢,一个劲儿说:"延娇,到家了就不要那么客气。瞧,我爹对我们多好!"冯伟民越是这样,语嫣越不得劲,同时又感到好笑。要不是冯明礼让她去赎票,说不定冯伟民现在得张嘴管她叫妈呢!这真是世事如棋局,让人难以预料啊!

语嫣在冯家住了最难熬的一天。天一黑,冯伟民、语嫣带着几个伙计将早就准备好的快枪和弹药装在几挂大车上向八路军驻地驶去。冯伟民告诉语嫣,这是爹下了血本辗转从军火贩子手里买来的一百条"三八大盖"和一万发子弹。离开大榆树时,语嫣不经意一瞥,冯明礼站在门口向他们张望呢!

车越走越远,冯明礼手里的灯笼从火苗变成了星星,最后不见了。语嫣的心里掠过一丝悲凉。她在心里想,不知今生今世,还能不能和他再见面。

十一

车队正往前行,忽地一阵清脆的枪声震颤了夜空。前面押车的伙计喊道:"不好了,少爷,前边有伪军和鬼子。"

冯伟民掏出匣枪道:"不要慌,把车往回赶!"

伙计们想调头,哪里还来得及?子弹"嗖嗖"地在头上飞过,几个伙计当场毙命。冯伟民不解,这地方哪儿来的日伪军呢?

冯伟民指着左边的一片树林对语嫣说:"延娇,你快走,过了这个树林,再绕过一条河,就是八路军的驻地了。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

"别管我,快走!你一个女人,落到鬼子手里可就麻烦了!"

冯伟民一把推开语嫣,拎着双枪冲向日伪军。语嫣看了冯伟民一眼,向树林深处跑去。日伪军火力很猛,冯伟民的子弹很快打光,那些押车的伙计也无一幸免。

就听伪军里面有人喊话:"放下武器,你已经被皇军包围了。"冯伟民照着声音就是一枪,喊话的声音没有了,一梭子子弹打来,冯伟民眼前闪现了一下语嫣的影子,倒在了地上。

却说语嫣,忍痛离开了冯伟民后往密林深处跑去。子弹打在树干上,"扑扑"地响,语嫣正往前跑,突然背后一麻,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语嫣苏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雪白的世界里。看着来往走动的护士,语嫣知道,自己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语嫣,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来。站在面前的,竟是快两年未见的天不怕,他穿着一身伪军军服!怎么又落到了这个魔鬼手里?语嫣心里一惊。

天不怕掏出一根洋烟卷叼在嘴里,得意地笑道,"这两年你跑哪儿去了?害得我满世界地找!"

"你们把我们领头的怎么样了?"

语嫣知道,那天晚上,遭遇到日伪军袭击,其中就有天不怕的队伍。不过,语嫣长了个心眼,她没有说出冯伟民的身份和名姓来。

"还能怎么样?这小子抵抗被打成了筛子。告诉我,你怎么跟这些人混到一块了?"天不怕说,"只要说出他的秘密,我就可以在皇军面前说句好话,皇军就能饶了你的性命。说,你们这些武器是从哪儿运来的,又要运到哪儿去?"

天不怕并不知道,那个领头的人就是冯家少爷。语嫣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了些。难道,冯伟民真如天不怕所说被打死了吗?想起冯伟民,语嫣的眼睛湿润了。可她想不通,天不怕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伪军了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能告诉我,怎么成了日本人的帮凶?"

天不怕冷笑道:"语嫣,你现在可以不说,不过,皇军有的是让你开口的办法。至于我怎么为日本人干事,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想我的弟兄们全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现在,日本人给了我荣华富贵,为他们卖命我也心甘情愿。"

语嫣喘息着说:"你就不怕被人唾骂?"

天不怕弯下腰,指着语嫣的鼻子说:"语嫣,你可别拿自己当回事儿。实话告诉你,当年,我没得到你,我急得团团转。现在,你落在我手里了,就是上杆子巴着嫁给我,我也不会正眼瞧你。我要把你交给日本人发落,看你的嘴硬还是日本人的刑法厉害。来人,把这娘儿们给我拖到日本宪兵队去!"

语嫣不明白,天不怕和日本人如何这么巧就在半路拦劫他们呢?难道,有人告了密?天不怕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说:"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会在半路拦劫你们,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们和皇军的人早就盯上了冯伟民,他和八路联络员的谈话,被我们的人给听了个一清二楚,所以,我们在这路上将他们拦劫的。"

天不怕一挥手,几个伪军将语嫣从病床上拖了下来,架着她来到医院门外,扔在了一辆随手招来的马车上。语嫣痛得撕心裂肺,她知道,落在日本人手里,就不可能活着出来了。语嫣想下车,可身子软得像棉花团,根本动不得分毫。最后,只好任凭天不怕他们将她押到了鬼子宪兵队审讯室。

语嫣遭受到了鬼子惨无人道的折磨,昏死过好几次,也没交待出一个字来。鬼子无奈,将她扔进了牢房。

朦胧中,语嫣觉得有双手在轻轻摩挲自己的脸。她吃力地睁开双眼,她发现躺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披头散发,显然,也和她一样,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在从窗子上边透过来的清冷的月光中,语嫣看到了一张熟悉亲切的脸。

"妈,您怎么也在这儿?"语嫣没想到,将她拥在怀里的竟是苏姐!

苏姐抹了把泪:"你和伟民走后不久,就来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他们不由分说就将药店砸了,将我抓到这儿来了。我这才知道,抓我的是化装的日本宪兵和伪军。我想,是有人出卖了我们。孩子,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咱娘儿俩竟然在这儿见面。告诉妈,你是怎么被抓到这儿来的?伟民呢?"

语嫣将遭遇日伪袭击和被抓的经过说了一遍。二人约定,就是粉身碎骨,也不向日本人吐露一个字。

苏姐一边给语嫣抹拭脸上的鲜血一边说:"延娇,这辈子,妈有你这样一个好闺女,妈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语嫣说:"妈,下辈子,我还当您的女儿。"

两个人便紧紧地拥住了对方。

"咣当"一声,牢门开了,昏睡中的苏姐和语嫣被惊醒了。天不怕和鬼子宪兵队长小林带着几个鬼子走了进来。

天不怕走到苏姐面前回头问山本:"太君,啥时候抓来了个娘儿们?"

小林指了指语嫣说:"在抓到她之前就把这个女人抓到了。这个女人,是以药材店为掩护的国军谍报人员。很可惜,尽管我们几乎动用了所有的酷刑,就是撬不开她的嘴。"

天不怕打量一番遍体鳞伤的苏姐,然后蹲下身子说:"我佩服你的气节,可你知道,和皇军做对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今天,他们来,是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们交待出你们的谍报网,皇军就会饶你们不死。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周年。何去何从,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

"你不是个男人,我一个女子都为你感到羞耻!"苏姐眼睛刀子般盯着天不怕,最后竟然朝他脸上吐了口浓痰。

天不怕恼羞成怒,走到小林面前:"太君,这两个女人无可就药,我看,干脆,把她们和一批抗日分子一起毙了吧!"

小林点了点头,走到语嫣和苏姐面前,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二位女士,我希望你们能好好配合皇军,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们拒绝合作,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我再问一遍,在生与死之间,你们选择哪一种?"

语嫣咬牙切齿。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日本人,昨夜对她实施了惨无人道的酷刑。她看了看小林说:"既然你们给了我们再生的机会,那就请你们成全吧!"

"那好,请原谅我不再给你们机会。来人!"小林一招手,几个宪兵将苏姐和语嫣拖出了牢房,在外面,她们看到了一些和他们一样饱受酷刑的抗日志士。鬼子和伪军们将他们押到一辆卡车上,然后驶出了城。

鬼子和伪军将语嫣他们押到了一个非常气派的坟地。这不是冯家的祖坟吗?语嫣暗想,鬼子怎么把他们押到了这里?

语嫣正在疑惑,天不怕走到她的身边说:"语嫣,知道我为什么和皇军说要选择这个地方行刑吗?"

语嫣将脸儿扭到一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天不怕说:"理由很简单,这地方是冯家被称之为龙脉的祖坟,你曾是冯家的女人,我选择了这个地方,就是让他们冯家的祖宗看看,我是如何为祖宗报的仇。虽然我暂时找不到冯家人的踪迹,但我迟早会将他们通通杀死在他们的祖宗面前。"

一旁的苏姐怒视天不怕:"你这样做,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对,我把语嫣和你们这些抗日分子处死在这儿,就是冯家祖宗留下来的报应。当年,要不是他们冯家,我们家也不会弄得家破人亡!"天不怕指着语嫣对苏姐说,"你还不知道吧,她做过冯家二爷冯明礼的四姨太。"

"你给冯明礼当过四姨太?当年,你跟我提过的大户人家是冯家?"方姐问语嫣。

语嫣点头:"是的,我觉得给一个足可以当我父亲的男人当姨太太是我的耻辱,所以,我就没有说出那户人家姓什么。"

语嫣觉得苏姐的脸色有些异样,忙问:"妈,您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如果你们想反悔还来得及。"天不怕说,"你们别指望会有谁来救你们,皇军早在这儿摆开了口袋阵,就等着你们的人来钻呢!"

"你痴心妄想!"苏姐啐了一口。

天不怕走到小林面前说可以开始了,小林一挥手,数十个荷枪实弹的鬼子将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语嫣他们。

"不过,在枪毙你们之前,我首先得感谢徐队长提供的这个绝好的刑场。"小林指着天不怕冲着大家说,"这个地方,我听徐队长说,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祖坟。徐队长不但枪打得好,还是你们中国的风水师。我听他说,这地方处在龙脉之上。龙,是你们中国的图腾,我想,在此地行刑,就是想让你们中国人看看,我们大和民族是怎样征服你们中国的。其实,日本和中国一衣带水,本是同种,只要你们配合皇军开辟王道乐土,我就可以网开一面。"

天不怕讨好地说:"小林队长讲得多好呀!他不但会汉语,而且是个中国通。小林队长说了,只要你们现在有悔过之心,他就放了你们。大家好好想想吧。"

人群中有人唾了几口,大骂天不怕是狗汉奸,天不怕气急败坏地喊:"那就别怪我徐某人不客气了。"小林下令,宪兵们举起枪来。

千钧一发之时,苏姐喊道:"徐恭澍,你就不怕遭报应?!"

天不怕脸色骤变,走到小林面前请求放下枪,走到苏姐面前惊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苏姐冷冷说:"徐恭澍,你我同床共枕三四载,我怎么会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天不怕上下打量苏姐说:"你是梦云?我听说你早就死了,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我命大死里逃生,一场大火改变了我的容貌,后来,我被国民党的一个将军收留,不久成了国军的谍报人员。两年前,我被派往盘山县城和冯伟民一起工作。这些,我就不细说了,你知道,站在我身边的姑娘是谁吗?"

"谁?"

"我们的女儿延娇呀!"

现场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语嫣呆住了,天不怕也惊呆了。

苏姐指着天不怕对语嫣说:"延娇,我的好女儿,我就是你的亲生母亲。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账东西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当年,我生下你后,他因为赌博,把我输给了一个地痞,我怕他连你也卖了,没办法,才悄悄地将你放在一个大户人家的门洞里。襁褓里放着你的生辰八字和一块梅花巾。我被地痞弄到家后,地痞又把我卖到了城里的丽春院,成了青楼女子云为裳。"

语嫣没想到,和自己相处了差不多两年之久的干妈竟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在心底感叹着命运的神奇。自己和妈妈的命运怎么如此相似呀!自己当过冯明礼的四姨太,而妈妈也是他深爱过的女人云为裳!命运怎么如此乖戾呢?她本以为妈妈早就死了,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见面。

"妈,怎么会是这样?"语嫣仰望苍天,她不敢正视妈妈的眼睛。

苏姐看着语嫣笑了:"孩子,自打我看到你第一眼时,我就有了某种预感。当我看到你耳垂上那颗痣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可是纪律不允许我们相认。孩子,我要是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孩子,别恨妈妈!"

"妈,我怎么会恨您呢?"语嫣的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

小林走了过来,冲着天不怕哈哈笑道:"徐队长,没想到吧,这两个女人都是你的至亲骨肉。你们中国人不讲究大义灭亲吗?我倒要看看徐队长今天怎么上演这出铁面无私的戏。"

天不怕脸色极其难堪。他做梦也想不到,五花大绑的语嫣母女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想不到,苏梦云,那个他深深爱过的女人因为大火成了现在的模样。梦云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因和他一见钟情,便不顾家人的反动,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而他,却因为嗜赌,将心爱的女人输给了别人。这些年,他一直打听苏梦云的下落,他只知道她被转手卖到了窑子里。他曾去悄悄看过她,因为觉得对不起她没露面。后来,他辗转打听到,梦云被一个叫孙二爷的人包养,孙二爷的铺子起火被火烧死了。至于他为何拉杆子当了土匪,因为他觉得冯家家大业大,仅凭他一人之力无法报仇。

为报世仇,他除了让弟兄们时不时抢劫冯家的买卖外,还利用冯家迷信风水,自己化名为江湖风水先生千里眼。他出主意让冯明礼买下金童玉女给冯老太爷当陪葬,实是一条复仇的绝计。如果冯家真的让活人陪葬,他就将这件事情捅到官府,冯家到时就会身败名裂。没想到冯明礼看上了语嫣,神奇般地化险为夷,冯家因此躲过此劫。他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他知道,冯明礼秘密将语嫣包养了,想报世仇,语嫣就是最好的切口。于是他就利用冯家兄弟明和暗不和的心理,在冯明达面前以语嫣克夫为由让他答应冯明礼娶下语嫣。语嫣成了四姨太,他就有了和冯家讨价还价的筹码。在冯家,能谈得上筹码的,只是语嫣和少爷运启。他以风水先生的身份住在冯家,就是要寻找恰当的复仇机会。他得知运启回来的消息,就让人在路上将其绑了票。没想到,到手的肉票,却被另一伙来历不明人劫走了。正好这时冯家人送现洋上山来了,于是他顺水推舟,让语嫣赎人。其实,他第一眼看到语嫣时就被语嫣的长相吸引了。他也觉得,语嫣长得像自己的妻子。可他没想到,冯明礼也看上了她。为了救运启,冯明礼果然让语嫣赎票来了。日本人抄山,语嫣趁着这个机会溜掉了。他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却在阻击冯伟民时神奇般地见到了她,更没想到她也成了国民党的谍报人员。

现在,即将被枪毙的要犯居然是自己的妻子女儿,天不怕心里像推倒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梦云说得对,难道,这是报应?现在,小林让他对妻子和女儿下狠手,他该怎么办?

"梦云,延娇,你们就低点头吧!我和太君说句话,太君是不会为难你们的,咱们一家就团圆了!"

一旁的小林诡秘地眨眨眼,笑道:"徐队长,你的犹犹豫豫,闪到一边,还是由我还解决你的家事吧!开始!"

小林挥手,宪兵们再次举起枪。

苏梦云怒斥道:"徐恭澍,你还有一点中国人的良知吗?站在你的对面的是你的同胞,你的妻子女儿!我真为你脸红,你也配做七尺男儿?!"

小林挑指赞道:"苏女士,您说得太好了,你们中国有句古诗,叫“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我们之间并没有个人恩怨,如果没有战争,我们甚至可以成为好朋友,可现在,我也没办法。预备--"

"砰!"

一声枪响。倒下的不是苏梦云和语嫣他们,而是小林!小林惊恐绝望地回头望了望,倒在了荒草中。

开枪的是天不怕。鬼子宪兵调转枪口,一阵排枪过去,天不怕的身上布满了血窟窿。他用充满愧疚的眼神看了看语嫣和苏梦,颤抖着声音说:"......梦云......我对不住你们娘俩儿......如果有来生......"

天不怕死了。

苏梦云静静地说:"徐恭澍,你还算是个男人!但愿你下辈子别走歪路。"

望着天不怕的尸体,语嫣几乎没有一丝痛苦的感觉。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人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砰、砰砰、砰砰砰......"一阵枪响,十多个鬼子宪兵被打倒在地。紧接着,冲锋号响起,八路军冲了过来。那些伪军想开枪还击,苏梦云冲着他们喊道:"你们要是中国人,就把枪口调过来!"

伪军里面有人呼应:"弟兄们,这位大姐说得对,咱们都是中国人,凭什么给小鬼子卖命?"

众伪军一听,纷纷调转枪口向鬼子宪兵开火。鬼子宪兵没提防平日里在他们面前唯唯诺诺的伪军会反戈相击,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苏梦云见此情形,对众人喊道:"大家快趴下!"

捆绑在一起的众人被苏梦云一提醒,纷纷趴在地上。鬼子宪兵自顾不暇,一阵激战过后,被全部歼灭了。

八路军冲了过来,领头的正是混子和锁子。语嫣激动地喊道:"混子哥,锁子哥!"

听到喊声,混子和锁子跑了过来。混子说:"语嫣,我们获悉了情报,鬼子要在冯家祖坟这儿对你们执行枪决,上级同意我们对你们实施营救。鬼子精明得很,他们在外围早就设下了埋伏,我们凭着对这里地形的熟悉,事先在这里做好了埋伏,打了他们一个反伏击,现在,兄弟部队正在和鬼子决战呢,我们必须快速离开这里。"

不远处,枪炮声响成一片。语嫣正在给苏梦云和混子、锁子做着介绍呢,忽听"砰"地一声,苏梦云的身子晃了晃,倒在了血泊之中。混子回手一枪,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个受伤的鬼子应声倒下。

"妈,妈妈!"语嫣将苏梦云抱在怀里。

苏梦云看着语嫣笑了笑,喘息着说:"延娇,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行了,可你要坚强地活下去......"

语嫣感觉到妈妈抚摸她的手突然垂了下去,她扑在妈妈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妈,妈妈!"可苏梦云却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几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混子说:"锁子,鬼子围上来了,上级指示我们,营救成功迅速撤离现场。语嫣,快走!"

语嫣随着投诚的伪军一道,跟着八路军撤到了安全地带。不久,语嫣参加了八路军。

十二

宪兵队被歼,徐恭澍的伪军反戈,小林的上峰大为恼火,派重兵开始大规模的扫荡。

一日,一伙鬼子遭到混子和锁子带兵追歼,撤到一个大户人家负隅顽抗。激战三天三夜,硬是拿不下来。到了第四天,混子正准备强攻,却发现,大院里边悄然无声。混子以为鬼子搞什么诡计就没进攻。可又过了一天,大院里仍没动静。混子派人侦察,侦察员回来后说,院里的鬼子全死了。

混子和锁子进去一看,院子里各个角落里都是鬼子的死尸,正房的大炕上齐刷刷躺着好几具家人的尸体,其中一具主人打扮的尸体手扶着门框,双目圆睁,早就死去多时。经查验,大院里的人包括鬼子在内食用了放有大量砒霜的猪肉炖粉条。

多年以后,混子向语嫣提起这场战斗。当语嫣听混子说起,这个大户人家在大榆树时,语嫣的脑子里便闪现出冯明礼和冯伟民父子俩的模样来。

解放后,混子曾要求和语嫣结婚,但遭到语嫣的拒绝。后来,语嫣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工人,2009年冬天,无疾而终。

下葬那天,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知情的人都说,那就是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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