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里糊涂成王爷
洪武初年,廊坊城有个卖草鞋的,叫马六。这天一大早,马六背着草鞋耙子刚要去赶早市,几个衙役突然如狼似虎地扑过来,二话不说就把他押上了公堂。廊坊府尹升堂,拍着惊堂木朝他喝道:“大胆刁民,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为何侵吞刘大官人的地儿?还不快从实招来!”
府尹说的“刘大官人”名叫刘一本,是廊坊城里有名的大户。一个多月前,刘一本扩建后花园,想用三瓜两枣打发马六搬家,因为马六家的士砖房紧靠着刘家后花园的墙脚。可马六夫妻俩好不容易才置下这处遮风避雨的地方,怎么肯搬呢?刘一本心不死,于是就索性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马六瞥见刘一本站在那里的得意样子,又惊又气,他跪在地上,哭着朝府尹喊道:“回青天大老爷的话。就是借给小人十个胆子,也决不敢占刘大官人的地儿啊!小人姓马名六,祖籍安徽宿州,一向靠卖草鞋为生,不信大人可以去查。”
“什么什么?你叫马六?”府尹狐疑地瞪着马六。马六点点头:“回大人,小人一出生就姓马,在家排行第六。”府尹一听,“霍”地就站了起来,又追问了一句:“你真是安徽宿州人?那怎么来的廊坊?”马六赶紧解释:“回大人,小人是为了躲避兵祸,打前年才从宿州马家庄来。”
谁知马六话音刚落,大堂上的气氛突然就倒了个儿。府尹居然三步并两步从堂上下来,亲自将马六扶起,又把脸一沉,朝目瞪口呆的刘一本大喝一声:“大胆刁民,你强抢邻居家产,居心何在?”说着,朝两边衙役一挥手,“来呀,把他给我押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随后,府尹毕恭毕敬将马六请进后堂,倒头就拜:“马王爷,圣上找得您好苦啊!”他告诉马六说,朱元璋自打平定天下后,就分封儿子,儿孙到各地为王,连后富那些嫔妃的家人也都一一受了封。这一来,马皇后马秀英很是郁闷,因为马皇后自幼父母双亡,娘家没什么人,所以此刻更感孤苦。朱元璋看在眼里,突然记起马皇后曾经说过,有一个叫马六的堂叔,小时候常给一点米粥接济她,可后来堂叔就流落他乡不知去向了。朱元璋便瞒着马皇后命吏部发文书查找,想给马六封个异姓王爷,好让马皇后高兴高兴。
马六听府尹说了来由,惊得半天没合拢嘴巴:“我那个可怜的大脚侄女儿还在人世?还当了皇后?”“是啊,马王爷,当今皇后就是您侄女儿啊!”府尹巴结道,“马王爷,看您这面相大富大贵,日后必定飞黄腾达,您可别忘了提携提携老弟啊!”府尹说罢,命人做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将马六好好招待了一番。这才把他送出府门。
马六前脚刚走,那个刘一本后脚就兴师问罪来了,指着府尹怒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我平日里给你的银子都喂狗了?”府尹一听这话,脸上就挂不住了,正色道:“你大祸临头了还懵懂不知,我今天要不打你这三十板子,你死定了!”
刘一本一听,如坠云里雾中:“此话怎讲?”府尹于是就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刘一本顿时大惊失色,他做梦也没想到,马六会突然咸鱼翻身成了王爷。刘一本“扑通”一声,朝府尹跪了下来:“大人,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我,救我啊!”
府尹朝他微微一笑:“要说办法,倒是有一个……”他附在刘一本耳边咕哝了一番,刘一本一边听一边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末了连连说:“高!高!还是大人高啊!”
当了王爷不一般
却说马六在府衙里喝得酩酊大醉,腾云驾雾般回到家里,头一挨枕头就鼾声如雷地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想起昨天的事儿。还以为是在梦里,起床后草草喝了一碗小米粥,就背上草鞋耙子要去赶早市。可他开门一看,却吓了一大跳:只见廊坊府尹正笑吟吟地候在门外,身后还有一群衙役,肩上都挑着一担担礼盒。府尹一把拉过马六,说:“马王爷,您咋还干这个?您这不是丢大明朝的脸吗?”
马六老婆闻声赶了出来。府尹一见,马上朝她深深一揖,说:“想必您就是王妃了!下官给王妃请安!”马六老婆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待弄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正要对马六说什么,这时刘一本来了,只见他打着赤膊,背着荆条,手捧红木礼盒,见过马六夫妇就“扑通”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说:“是小的有眼无珠,今日我给二位请罪来了!”
看着往日神气活现的邻居这副模样,马六夫妻俩一时慌了神。连忙要将刘一本扶起,可刘一本却赖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非要他们狠狠责罚自己不可。马六夫妻俩吓得手足无措,只好求救似的看向府尹。府尹当即从刘一本身上抽了一根荆条,狠狠抽了他一下,训斥道:“你小子确实该打。今儿知错了?”
说来也是奇了!这刘一本挨了揍,却反倒像受了赏赐似的,他捧着小礼盒,低声下气地对马六说:“小的知错了。这是小的一点薄礼,将功赎罪,万望马王爷笑纳!”
马六懵懵懂懂地接过礼盒,打开一看,大吃一惊,连忙又塞了回去:“不行!不行!我怎能受你如此大礼?”原来,这是刘一本家后花园的地契,他要将整座后花园送给马六,还要在花园里为马六建造王府。
马六夫妻俩顿时就惊呆了,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府尹看了会心一笑,将地契塞回马六手中,说:“这是刘大官人孝敬您的,马王爷,您就收下吧!万一哪天皇后动了思亲之情来看您,您就忍心让她住在这茅屋陋舍之中吗?”马六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推辞了。
这刘一本也真会办事儿,没多久,就硬是把马六一家接进了新落成的马王府。这是一座一进三重的府宅,宅内富丽典雅,正庭偏房错落有致,花园里花团锦簇,曲径通幽。马六一看,乐得喜笑颜开,可他老婆却皱起了眉头:“这哪是我们住的地方,别说这么多花花草草要打理,单是这么多屋,打扫起来也够忙上十天半个月的,还不把我累死?”
刘一本在一边赶紧打拱作揖:“哎呀呀,我说王妃,你坐享清福就是了,哪里还需要亲自动手?”他一击掌,一群貌美如花的丫环和身材壮实的男佣立刻鱼贯而出,一个个低眉顺眼地站在面前,听候吩咐。马六老婆擦擦眼睛,又看看刘一本,疑惑道:“他们是……”刘一本献媚说:“他们以后就是您的奴才,您说往东,他们决不敢往西,死活全凭您一句话。”
刘一本这个马屁真算是拍到家了,这一来,府尹当然也不甘落后。这天,他吩咐随从牵来两匹快马,带着马六风驰电掣般跑出廊坊城。此时正是五月时节,城外良田千里,麦浪滚滚。府尹带着马六来到一个山坡上,勒住马缰绳,说:“马王爷,我们不如以半个时辰为限,比一比脚力,看谁跑得远。”说完,一挥马鞭就冲下山坡,沿着河岸边疾驰而去,不到半个时辰竟跑出了五十里地。
府尹勒绳下马,回头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紧跟上来的马六,指指刚才来时一路上经过的大片农田,说:“马王爷,您看田里收成如何?”“那当然没得说,”马六内行似的回答说,“这地儿攥一把土也流油,抽一把穗便淌金!”
府尹哈哈大笑道:“从现在起,这千亩良田就是您马王爷的田产啦!”马六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这、这地里不都还有人在耕种吗?”府尹走过来,拍拍马六的肩膀说:“马王爷,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些田都是无主的官田。”
马六虽然胸无点墨,但他知道大明法度森严,侵占官田是要杀头的,当下吓得脸色刷白,怎么也不敢收受。府尹说:“马王爷,大明江山都是皇上的,这点田地能算什么呀?再说了,马皇后小时候孤苦伶仃,如果不是你日常周济,她能有今天吗?你拿这么一点田,她会不肯给?”听府尹这么一说,马六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便渐渐心安理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