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天
银城不大，可因交通发达，很是繁华。城中店铺林立，最有名的，当属关家古董店。
最近，关掌柜突然得了重病，眼看就快不行了，忙把儿子关少白叫到跟前，交代后事。关掌柜讲，他们祖籍本在关中一带，二十年前，关家人配合县令谷秋柏用计捕捉了盗墓贼周笑虎，不料被周笑虎越狱逃掉，为了防止周笑虎报复，谷秋柏调任银城县令时，把关家人及关家古董店带到了银城。后来，谷秋柏升任知府，关家没有随之迁移，留在了银城。
按照周笑虎的个性，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报复关家。关掌柜一再告诫关少白，一定要谨慎行事，注意防范，千万不要让周笑虎或其后代毁了古董店。关少白当即跪下发誓，一定不辜负父亲的重托，让关家古董店发扬光大。关掌柜又叮嘱，他这一生独爱的一串玛瑙手串，一定要给他陪葬。那串玛瑙手串一共二十颗玛瑙，十八颗红色，两颗绿色，年代久远，世间少有，价值不菲，关掌柜从不离手。关少白忙答应下来。
过了一段时间，关掌柜一命归西。关少白请好友张掌柜帮忙，风风光光地给父亲办了丧事，除了那串玛瑙手串，还给他陪葬了不少值钱的东西。父亲的丧事办妥后，关少白开始执掌关家古董店。可是，他与古董店的鉴宝师方一眼有点儿合不来。
方一眼无论什么古董，几乎一眼就能辨出真伪，故此银城古董界送了他“一眼”的美称，且名气相当响亮。与名声一起提升的，就是方一眼的脾气，他十分喜欢自作主张。关掌柜生前对方一眼很信任，自然允许他独断专行，事后知会一声就行了。可到了关少白执掌古董店后，情况就变了。他认为自己毕竟是东家，凡事必须他先拍板，鉴宝师岂可喧宾夺主？关少白一再叮嘱方一眼，有买卖上门时，方一眼掌眼后，必须向他汇报，要由他决定成交与否。可是，方一眼根本不理他这一套，仍然我行我素。为此，两人之间没少发生口角。
这一天，家仆忽然来报，关掌柜的坟墓被盗。自从父亲临终前提起盗墓贼周笑虎，关少白就担心他会来盗墓报复，所以提醒家仆隔三差五地去墓地看护，想不到真被盗了。关少白急急忙忙地跑到关掌柜的墓地一看，当即肺都要气炸了。关掌柜的坟墓被挖开，尸体被扔在外面，陪葬的东西都不见了，那串玛瑙手串自然没有幸免。
關少白当即去县衙报了案。等捕快们勘查完现场，关少白吩咐家仆们重新安葬了关掌柜。关少白悄悄地拿出一笔银子，送给总捕头雷高鸣，让他多多上心，早日破了盗墓案。雷高鸣收下银子，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加大搜捕力度。
这几年，银城盗墓活动猖獗，却一直没有破案，雷高鸣的压力也很大。关少白给他出主意，盗墓贼作案频繁，却没有古董交易的线索，说明盗走的古董都藏起来了，不如挨家挨户地搜查，或许能找到线索。雷高鸣点点头，虽然这样搜查耗时耗力，但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于是，雷高鸣向杨县令奏明，组织捕快，从东城开始展开搜查。
过了两天，关家古董店里来了一个人，拿出一方端砚售卖，方一眼擅自做主，谈好价钱，买了下来。客人刚走，关少白进来了，得知方一眼买下了端砚，气不打一处来。其实，方一眼还是很专业的，端砚是真的，谈下来的价格也便宜，只不过他没有先请示关少白就自己做主了。
关少白埋怨了方一眼几句，方一眼倒觉得委屈，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责怪他？不由得顶起嘴来。一来二去，两人吵了起来，惊动了左右店铺的掌柜们，纷纷过来劝架。
关少白被茶叶铺的张掌柜拉到酒楼里喝酒，借机劝慰他。这个张掌柜，比关少白大不了几岁，在银城开茶叶店已经五六年了。他和关少白很是谈得来，两人平常没事时，就喜欢聚在一起喝酒闲聊，走得很近。
酒菜上桌，张掌柜给关少白斟了一杯酒，举杯相劝。关少白仰头干了，忽然叹一口气，落下泪来，哽咽着说：“唉，父亲的坟墓被盗，案子破不了，方一眼又和我不对眼……”
张掌柜也干了酒，放下酒杯，边举箸劝菜边说道：“少白弟，案子自有官府督办，你急也没有用。至于方一眼，确实不像话，倚仗着在老掌柜那里得来的信任，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依我看，干脆把他辞退算了，留下来早晚会捅出大娄子。”
这段时间，关少白一和方一眼发生口角，就会来找张掌柜诉苦。前几次，张掌柜劝关少白辞退方一眼，他都不置可否，一笑了之。这一次，他听进去了，说道：“我也想辞掉他，可是，没有合适的人顶替他啊！”
张掌柜笑眯眯地说：“不是还有我吗？我的眼力也不错的。”
这话没错，关少白之所以和张掌柜谈得来，就是张掌柜的鉴宝能力很强，一聊起鉴宝，总是说得头头是道。关少白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掌握了不少鉴宝知识，可是和张掌柜谈论起来，觉得张掌柜比他强很多。
张掌柜曾告诉过关少白，自己祖上也是古董商，到他父亲这一代没落了，才转行做起了茶叶生意。不过，他家的古董知识倒是没有失传，祖上曾经传下厚厚的一本鉴宝图册，他闲暇时就拿出来翻看，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关少白苦笑着说：“张大哥，凭你肚子里的墨水，绝对能够胜任，可是，你堂堂一个茶叶铺的掌柜，来给我当鉴宝师，不是屈才了吗？再说了，你也脱不开身啊！”
张掌柜说道：“你也知道，我的茶叶铺生意一般，有管事的打理就足够了。我们两家店铺离得这么近，我可以两边跑，都能兼顾到。再说了，凭咱俩多年的情谊，我绝对会把你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一样上心。”
两人就这样说定了。
喝完酒，关少白带着张掌柜回到古董店里，让方一眼结账走人，并让他和张掌柜办理交柜手续。方一眼气得指着关少白，狠狠地说：“你、你会后悔的！”关少白也不理他，拂袖而去。张掌柜则坏笑着说：“方一眼，开始交柜吧。”气归气，方一眼无可奈何，只得办了交柜手续，结账走人。
关少白在古董店里坐镇了三天，发现张掌柜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便放下心来，让张掌柜全权处理古董店的事务，自己则到勾栏瓦肆里，找乐子去了。
雷高鸣组织捕快们已经搜查到了西城，眼看全城都快搜查完了，可是仍然一无所获。晚间布置在城里各个角落的暗哨，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這天，关少白正在戏院里看戏，张掌柜忽然急匆匆地找来，说是茶叶铺里进了一批货，仓库里放不下，想把几箱上好的茶叶放进古董店的库房里暂存几天。关少白正在兴头上，就掏出钥匙递给他，让他喊个伙计一起去就行了。
张掌柜喊来一个伙计守在库房门口，自己则从茶叶店里搬出一个又一个木箱，穿过古董店大堂，进入库房摆放。柜台里的账房先生要来帮忙，被张掌柜拦住，说他一个人就行了。
张掌柜一共搬来六箱茶叶，码放好，刚锁上库房的门，不由得一愣，只见关少白面含嘲讽之色，走进古董店里，后面跟着雷捕头和一众捕快。关少白夺过钥匙，打开库房。雷捕头走进去，打开六个茶叶箱，里面竟装满了古董。
关少白从一只箱子里拿出一串玛瑙手串，对张掌柜说道：“盗墓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姓周，是盗墓贼周笑虎的后代。”张掌柜傲然说：“算你没看走眼，我就是他儿子周俊才，是来寻仇的！”
当初，张掌柜的茶叶铺开张后，总是想方设法和关掌柜套近乎。关掌柜碍于情面，去过茶叶铺几次，有两次隐隐闻到一股药味，是盗墓贼常用来洗刷身上腐土的草药味，而且张掌柜总喜欢说方一眼的坏话，这些细节让关掌柜警惕起来。他仔细审视张掌柜的相貌，看出了两三分周笑虎的眉目神情，心里隐约觉得，这是周笑虎的后代来寻仇了，就此疏远了他，并且暗中加以提防。
但是，关掌柜并不阻止关少白和张掌柜来往，也不和关少白说破。临终之时，关掌柜向关少白和盘托出了心中的疑虑，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计策，那就是请张掌柜帮忙办丧事，故意让张掌柜看见陪葬的值钱宝贝。如果关掌柜的坟墓被盗，就证明了张掌柜必是周笑虎的后代无疑。关少白故意和方一眼闹别扭，引得张掌柜趁机挑拨，好让他混进古董店，同时提醒雷捕头满城搜查。果然，张掌柜害怕捕快们在茶叶铺里搜出古董，想悄悄地将它们转移到古董店库房里。在张掌柜拿钥匙的时候，关少白就已经猜到这些了，故此引来雷捕头和捕快们，抓个现行。
关少白得意地说：“张掌柜，不，周俊才，为了报复，你也算是机关算尽。可是，我父亲早就怀疑你了，孙猴子岂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周俊才冷笑着说：“关少白，你别高兴得太早。”捕快们押着周俊才走了。
当天晚上，关家古董店周围燃起无数火把，店门被拍得山响。关少白急忙从后院出来开门，只见门外站着雷捕头和一众捕快们。雷捕头大喝一声：“快快捉住盗墓贼关少白。”捕快们扑上来锁住关少白。关少白急忙问道：“雷捕头，我怎么成了盗墓贼？”雷捕头也不答话，扭头就走。
到了公堂上，关少白这才知道，周俊才一口咬定和关少白是同伙，他负责盗墓，关少白负责销赃。杨县令根本就不听关少白的辩解，下令用刑。关少白屈打成招，被投入大牢，家产连夜被抄没，古董店被查封。
第二天，后衙摆了一桌酒宴，杨县令和周俊才哈哈大笑，举杯相庆。周俊才欣喜地说道：“大哥，我们终于为父亲报仇了！”杨县令说：“是呀，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杨县令正是盗墓贼周笑虎的大儿子周俊杰。周笑虎逃跑后，隐姓埋名，悉心培养两个儿子继承其衣钵，成为盗墓贼。打听到关掌柜定居在银城后，周笑虎开始着手准备复仇计划。当然，要关掌柜的命很简单，但是周笑虎并不满足于此，他想要关家永世不得翻身，让关家古董店彻底关闭。同时，周笑虎知道，关掌柜有谷秋柏做靠山，想扳倒他不容易。
于是，周笑虎布置了两条线，一条线是给周俊杰买了一个官，在吏部上下打点，放到银城任县令;一条线是让周俊才在关家古董店旁边开茶叶铺，时刻监视着关家，伺机行事。只可惜，两年前，周笑虎突然染病去世，没能实现他的计划。
周笑虎死后，周家两兄弟自行制定了扳倒关家的计划，让周俊才想办法混进关家古董店，栽赃陷害。本来，周俊才如愿成为古董店的鉴宝师后，想利用鉴宝师的便利和关少白的信任，让人拿着盗墓赃物卖到古董店，然后向官府举报。但是，雷捕头搜查得紧，他只得把赃物转移到古董店的库房里暂存。想不到的是，关少白率先行动，带着雷捕头揭穿了他。他只好将计就计，反咬一口。
周俊才笑着说：“关少白自以为聪明，想不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想设圈套抓我，却引火烧身，自取灭亡，你说可笑不可笑？”
周俊杰说：“二弟，还得委屈你在大牢里蹲几天。我会想办法为你开脱，让你尽快出狱。”
第二天，杨县令正和几个牢头密谋把关少白害死在牢中，然后把近几年所有发生的盗墓案件，都推到关少白的身上，再行文向上级申报。衙役忽然来报，知府谷秋柏来了。
杨县令急忙出去迎接，只见谷秋柏的身后站着方一眼。原来方一眼得知关少白被抓，急忙骑马赶到府衙求助谷秋柏。
谷秋柏坐上县衙大堂，要重审关少白的案件。杨县令只得陪审。
在公堂上，周俊才一口咬定关少白是幕后主使。谷秋柏从赃物中拿出那串玛瑙手串，喝道：“胡说，关少白怎么可能指使你盗他父亲陪葬的东西？”周俊才眼珠一转，矢口否认玛瑙手串是关掌柜的，谎称是在别的坟墓里盗出的。
谷秋柏冷笑几声，讲出玛瑙手串的由来。盗墓贼周笑虎相当狂妄，有一年竟然盗取了关中侯的祖墓。谷秋柏和关掌柜设计让周笑虎现身被抓。虽然周笑虎逃掉了，但是墓中的物品被追缴回来了。侯爷为了感谢关掌柜鼎力相助，送给他这串玛瑙手串。谷秋柏说道：“这本是侯爷的心爱之物，故在玛瑙手串上藏有暗记，其中一颗绿色玛瑙上，穿绳洞口边缘，刻着一个蝇头小字。”说罢，把玛瑙手串扔给周俊才。
周俊才接过去一看，果然有个“侯”字，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这一点，就连关少白也不知道。周俊才心里万分懊悔，当初就不该把玛瑙手串放进箱子里，如今百密一疏，竟栽在一只手串上。
这时，牢头走上大堂，揭发杨县令陷害关少白的阴谋。谷秋柏在银城任县令期间，深得人心，牢头和雷捕头都是他留下来的亲信。谷秋柏冷笑着说：“周俊杰，不要以为你混进官府，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和关掌柜早就在银城布下一个大网，等着你们往里面钻。”
周氏两兄弟，当场瘫倒在地。
选自《传奇·传记文学选刊》202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