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 段明
倭寇来犯
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五月，倭寇再次打进了嘉善县城，进城之后就开始大肆烧杀劫掠，城内狼烟滚滚，哭声震天，房屋被烧得不剩几间。连同知县等在内的官吏和城内百姓纷纷逃跑。
城外也没能幸免，尤其是一个叫万合浜的大村庄，因为村里田连阡陌，河汊纵横，是著名的鱼米之乡，村民大多生活富裕，家境殷实，一直是倭寇最爱劫掠的地方。这次也不例外。然而早在倭寇杀进来之前，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空村。倭寇闯进东首一户大院落后，正在一间大卧室里翻找财物，突然发现床下在微微抖动。一个倭寇扯开床帷，见一个粉妆玉琢的红衣女孩躲在床下，贼人们如获至宝，立即把女孩揪出来。女孩挣脱开贼人的抓扯，掸掸身上的灰尘，竟然没有惧怕之色。
贼首大为奇怪，一般的成年人见到这阵仗也早吓尿了，这女孩不哭不闹，如此镇定，真让人称奇。趁着心情大好，贼首笑嘻嘻地问女孩：“你是谁家的孩子，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女孩脆快地回答：“当然知道，你们是倭寇！我是崔家的女儿崔雀，我父亲崔征，经常告诫家人，倭寇狼子野心，蛇蝎心肠，让族中子弟们习武强身，长大后把倭寇赶出中华国土。”
她小小女孩颜容整肃，一番话堂皇大气，义正词严，贼首不由大惊，故意沉下脸，凶神恶煞地喊道：“你这娃娃说对了！倭寇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来人，把这小丫头剥去衣服鞋袜，给我下汤锅熬汤喝！”
手下倭寇连声暴喝，女孩不但没有惧色，反而拍掌笑起来。贼首情不自禁地问她死到临头为何还笑得出来。女孩冷笑一声说：“你们风餐露宿，图的本就是发财。现在把我绑了，正好拿去威胁我父拿巨款来赎，所谓的奇货可居。所以你们不但不会动我一根汗毛，还会尽力保护我的安危，因为万一我有不测，你们可就拿不到钱了！”
看这小小女孩说得有条有理，贼首不由得如获至宝，不怒反笑，当即说道：“好个有胆有识的娃娃！我可不舍得吃你的人，也不图要你家的钱，就收了你给我当女儿吧！”说罢让手下把女孩绑在他的马背上，连同群倭一起离开了万合浜。
一行人正在狂奔，突然一阵狂风刮来，天昏地暗，众人停下脚步避风，待风过去，众人掸掸身上的尘沙，这才发现，马背上的女孩不见了！
神秘女子
贼人走后，万合浜的村民回到家里，看着被劫掠一空的家园，悲愤交加，崔征的心情格外凄惨。他在逃难的路上才发觉小女儿没有带出来。原来当时几个孩子正在捉迷藏，小女儿崔雀躲在床下，没人找到她，时间久了她居然睡着了。等到发现倭寇来袭，众人惊慌之下逃走时，匆忙之中没找到崔雀，也只得尽快离开。崔征素来疼爱这个最小的女儿，只当她定然遭遇不幸，不由得心如刀绞，不料回到家里，却见崔雀在院子里玩耍，居然毫发无损！崔征惊喜若狂，上前搂住女儿问长问短，崔雀憨憨微笑，只说是被一个红衣女子救了脱险，又送回家的，其他的也问不出什么。
崔家这个女儿有点儿来历。在她出生之前，全村人都看见从南方飞来一只遍体朱红的大鸟，一头扎进崔家，不见了。随即崔家响起了哭泣声，一为众人得知崔家老夫人与世长辞的哭丧声，二为少夫人产下小女儿的呱呱坠地声。村里的沈秀才摇头晃脑地说：“遍体朱红的鸟是一只神鸟，名朱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上古四神兽，镇守天宫，辟邪恶，调阴阳。其中朱雀又被称为朱鸟。朱雀能接引死者的亡灵上达于天，它是专来接崔老夫人上天成神的，而崔家适时产女，必然不同凡响。”
这女孩果然与众不同，性格果敢，胆大野性，哪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气质。可偏偏崔征喜爱得和心头宝似的，只说女儿是神鸟投胎而来，半点儿也不舍得拘束她，给她起名就叫崔雀。
再说回如今，经历了这一场浩劫，万合浜家家沉寂。晚饭时候，崔家人已经把院子拾掇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用餐。突然，院门无声开启，一个红衣女子出现在门口。只见她身穿大红色衣裙，腰悬长剑，红色的穗子在晚風中猎猎飘舞，衬托得那张明媚照人的脸英气勃勃。
崔家人上前问这女子来路，女子指着崔雀说道：“好个女娃，可惜好像宝珠被蒙上了一层灰尘。我把她带了去，把她擦拭光亮了，就送还你家！”这番话没头没脑，崔征可气坏了。倭寇刚走，家里的损失让人心痛，好容易女儿安然无恙，谁耐烦听这陌生女人的胡言乱语，于是站起来沉着脸说道：“看小姐也是大户人家的气派，怎么能满嘴胡言呢？我家里有事，没心情接待生客，还请速速离去，不要再来搅扰！”几个丫头仆妇就上来推这红衣女子，可她的脚下就像生了根一般，任谁也推她不动。
红衣女子笑笑说道：“徒儿，为师给你半夜时间和家人话别。今晚三更天，我来带你离开。切记切记！”说罢，转身昂然离去。崔征大惊失色，急忙迈步跟出去，想抓这女子，可走出大门两边瞭望，只见长街寂寂，哪还有红衣女子的影子！
这顿晚饭是吃不好了，看那红衣女子的气度能耐，只怕今晚真的会有麻烦。崔征吩咐女儿晚上和他们夫妻俩住在一起，务必严防死守，绝不能发生意外！
崔征和妻子秉烛达旦，目不转睛盯着在床上酣睡的女儿。耳听得三更天的更声响起，夫妻俩只觉得红光一闪，眼前一花，一只红颜色的朱鸟展翅飞进房屋，屋子里立刻华光璀璨，女儿竟然在睡梦中自动爬起来，爬上朱鸟后背，攀住朱鸟脖颈，朱鸟破窗而出。夫妻俩大呼小叫追了出去，但那朱鸟飞向南方，转眼不见了。
崔征赶紧报官，说有妖人派妖鸟强抢幼女。官府本就为倭寇的事烦恼，哪有心思为一起幼女失踪案出动捕快，所以不过是敷衍塞责。崔征自己到处寻找女儿，却再也没有一点儿消息。
巾帼显威
花开花落，转眼八年过去。这些年倭寇之乱日甚一日，嘉善一带的百姓永无宁日。这一天正是中秋节，崔征一家人团团围坐在大桂花树下赏月，只听院门一声响，众人一抬头，一个红衣女子俏生生站在门口，恍惚是多年前那个掳走女儿的妖女。崔征一下子跑过去，嘴里喊着：“妖女，还我女儿来！”可那女子盈盈拜倒，叫了一声：“爹爹！”崔征定睛一瞧，眼前分明是长大成人的女儿崔雀！见女儿出落得眉目如画，妩媚娇艳，崔征百感交集。这时其他人也围了上来，纷纷问崔雀这些年都去哪儿了，怎么才回到家乡。崔雀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悄声说：“女儿得到密报，倭寇今晚要作乱，戚将军带领的明兵就在石塘湾等待迎敌。有胆识者，随我来！”
崔雀身上的疑团太多，众人也无暇细问，只是被她身上一种无以言表的气势所慑，于是在场的青壮年一呼百应，纷纷涌到了崔雀面前。崔雀从贴身包裹里取出一些药粉，倒在百瓮老酒里，然后从乡民里挑选有胆、有智的男子，穿戴上像模像样的衣冠，驾着一艘轻舟，朝石塘湾所在方向驶过去。乡民们问崔雀这是要干什么，崔雀笑着回答：“我们去犒劳大明军啊！”
轻舟疾驰而去，一个多时辰后，迎面遇到了倭寇的船只，距离越来越近，倭寇的脸都能看清楚了。崔雀惊恐地叫着：“倭寇来了，快跑啊！”弃舟登岸逃走，其他乡民纷纷效仿。倭寇跳上小船，发现了那百瓮老酒，喜不自禁，开怀畅饮，很快就躺倒在船上，一个个不治身亡。这时，上岸后去找明军请援的崔雀早已经带回来几百官兵，把剩下的倭寇残兵嘁里喀嚓一通砍杀，杀得倭寇哭爹喊娘，被迫向北逃往平望。
崔雀初战告捷，一鼓作气，配合戚将军多次打赢倭寇，在当地成了赫赫有名的女英雄。嘉靖四十年（1561年），倭寇几千人袭击浙江台州、桃渚、圻头等地，戚继光率部队在百姓的配合支持下，先后九战九捷，歼灭大量倭寇，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浙东的倭寇被全部扫除。
战事结束，地方官把崔雀的事迹奏报给朝廷，朝廷给她颁发了“巾帼英雄”的牌匾。待人找到崔家时，这女子却不见了。
多年后，崔征去世，在下葬之后，一只朱红色的大鸟飞到墓前，在墓前左飞三圈，右飞三圈，低低鸣叫几声之后，振翅向南方飞去。当地人都说，那就是崔雀姑娘，她本就是神鸟投胎，朱鸟不仅能引领魂灵到新的栖息所，还负责震慑邪恶，所以她帮助家乡人民打退强敌，现在功德圆满，自然就回到了天宫，这是来引领父亲的亡灵去天上的。
那以后，人们就把万合浜改名叫朱雀浜，一直沿用至今。
选自《山海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