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哥,我错怪你了,我对不住你。千万等等我啊,吉哥!
四 围湖洲尸横遍野 操旧业劫富济贫
义军没有迟疑,立刻开始了抵抗。松树炮和抬枪一齐打了过去。几乎与此同时,官军也开火了。官军的火力更加猛烈,很快压住了义军。官军的船队边打边向前推进。那些船都造得很结实,人多桨多,一齐发力,走得又稳又快。义军花一个多月布的竹签阵,竟然丝毫不起作用。转眼间官军已近在咫尺,有人大喊:拼了啊!义军士兵一个个满脸通红,颈上凸着青筋,眼里冒着火星子,他们操起梭镖站到了船头,齐声喊着:杀——。又有人迅速解开装黄豆的麻袋,用瓢舀了黄豆泼到官军船上。踩着黄豆的官军连连摔跤,义军跳上船,义军打着赤脚弯着脚趾,不惧怕溜滑,好些官军被捅死了。紧接着,义军也纷纷中弹倒下。
千百条船交织在一起,连成了长长一条战线。枪炮声中夹杂着呐喊声和打斗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
两个时辰过去了。
官军明显占了优势。义军士兵渐渐招架不住,慌忙掉转船头往湖洲划。一些船卡在竹签阵里出不来了,竹签对付不了官军的大船,却刚好能卡住他们的小船。也难怪,当初就是用自己的船做的试验。几个兄弟情急之下跳入湖中,再也不见露头,湖面上漫开了殷红的鲜血。
岸上的守军早已放弃了抵抗,丢下抬枪和松树炮,带着火枪梭镖,纷纷往湖洲中心撤退。
跑得最快的是小个子。小个子跑起来简直跟飞一样,转眼间已与大伙拉开了长长一段距离。他跑过一片开阔地,向芦苇荡跑去。洲子在这地方凹成一个湾,芦苇旁边就是湖水。小个子迟疑了一下,没有钻进芦苇荡,他弯腰捡了一根苇管,转身跳入了水里。
后面的人也陆续跑过来了,他们跑到这里也犹豫了一下,然后都钻进了芦苇中。
官军的队伍很快登上湖洲,团团围住了芦苇荡。一个军官挥挥手,立刻有几十个兵士点了火把跑过去要点火。
芦苇荡里忽然枪声大作。点火的士兵应声栽倒在地。
那当官的又挥挥手,一队拿了箭的士兵站出来,箭头上蘸了火油,点着了,一齐射出去。顷刻间,芦苇荡燃了起来。与此同时,芦苇荡里传出绝望的嚎叫。大火借着风势迅速蔓延开来,不时有烈焰腾空而起,数丈之外都能感受到热气,大火所到之处,不断有人冲出来,大都已被烧着了,浑身一团火,就势在地上打滚,全然不顾地上遍是通红的灰烬。他们先是呼天叫地挣扎一阵,慢慢只能蠕动了,呻吟也越来越弱,最后没了声息。
湖洲已完全被官军控制。
当官的吩咐,凡是抓到的义军,稍微问一问,除头领外一律就地处决,只需报个数字。于是湖洲上开始了杀人比赛,许多兵勇的刀口都砍卷了。义军的尸首被扔进湖里喂鱼,报上来的数字一天天在增加。湖水已明显有了红色,洲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一大群黑老鸹在湖洲上哀叫。五天过去了,统计的数字是四千六百,没有人承认是头目。十天过去了,杀戮人数增加到五千一百,仍没有发现头目。十五天过去了,数字不再增加了。洲上已再无藏身之所,湖面上的船只像篦梳反复篦过。湖岸边岗哨林立,除非变成那种老鸹一类的鸟,才有可能飞出洞庭湖。当官的据此得出结论,义军头领已死于乱刀下。
军中师爷已奉命拟好奏稿:所有叛逆者悉数被斩草除根,已绝后患。
过些日子,传来圣旨:着即班师,叙功嘉奖。
五天后,在桃花江弄溪桥头,胜儿终于看见了吉哥的身影。
胜儿不顾一切跑过去,丢下挑子,一把抓住吉哥,眼泪扑簌簌就落了下来。
孩子,吉哥的事,该跟你说说了。
这天晚上,师徒俩在旅馆里彻夜未眠。吉哥给胜儿揭开了许多谜底。原来,他就是从那湖洲逃出来的。他潜在官军的船底下,靠着一根芦苇管换气,夜里溜上官军的船找点儿吃的,然后又潜回水里。算他命大,官军那条船第二天要驶往蒋家咀,他硬是在水底搭了几十里路程,终于死里逃生。他逃到长沙城里躲了几个月,然后置了一副金银挑子,重操旧业,又往益阳方向走来。一路上他频频光顾大户人家,为的是劫富济贫,继承湖洲上那些死难兄弟的遗志
金银匠师徒继续往西走,渐渐靠近了浮邱山脉。
他们前方,有个小镇名叫高桥。
五 命归西死不瞑目 入大狱报应不爽
浮邱山横亘于湘中与湘西的交界,似一架巨大的屏风。大山深处有溪水流出,汇成一条小河。小镇高桥便是沿河排开的一条窄窄的猪肠子街。街上有碾坊、面坊、铁铺、药铺、杂货店和小旅馆。
街北面半里远处,有一幢白墙青瓦的楼房。小山在这里凹成一把太师椅的形状,楼房依山而建,两堵围墙从两侧合抱过来,围成了一个独立的院落。院内的布局很讲究,有回廊,还有一口大水塘。回廊一直通到水塘边,塘边种了花草。
这房子本是陶姓人家的庄屋。陶家是几十里外桃花江一带的大财主,在这里置有地产。今年惊蛰前后,陶家的总管忽然陪着一个外乡人来转了几天,之后传出消息,外乡人买下了陶家的房产、田产和山林。外乡人操常德一带口音,头发白了一大块,他自称老黄,说是澧县一个员外家的总管。因他们那边连年战乱,员外决意迁徙到这里安生。
夜更深了。
管家指挥大伙抬起尸体,准备摸黑到山里埋掉。但刚打开后门,山中忽然响起凄厉的嚎叫,紧接着又有野兽发出低沉的吼声。伙计们毛骨悚然,不敢再往前走。张德金吩咐,暂时抬进密室藏好。张德金叫管家给每位伙计赏三块大洋,他厉声说:谁也不准走漏风声,不然都脱不了干系,都有牢狱之灾。你们谁愿意为一名窃贼去受罪?
一个白天过去了。
一个黑夜又过去了。
次日清早,高桥街上忽然有人喊:张员外家便宜卖稻草,都去啊!
早上,张家门口聚集了许多农民,买稻草来了。
管家老黄莫名其妙,慌慌张张来讨张德金示下。
老爷,我觉得有点不寻常。我根本没发信卖稻草。
张德金半晌无语。
管家说:要么赶他们走?
张德金叹口气,道:你去看看那密室,有没有动静?
管家飞快去了,又跑回来。
看过了,门上的锁好好的。
那就让他们买吧。
张德金盯着管家说:要格外小心!
人们开始搬稻草了。搬着搬着,忽然有人哇的一声惊叫——
稻草中分明有件血衣!
很快有人去报官。
仵作来了,搜查了整个宅院,在密室的一口缸里,发现有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