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血溅隐秀园
小丁踏着草深没膝的青石古道,向传说中的隐秀园走去。远远望去,隐秀园就像是湮没在荒草丛中的一处坟茔。这是七月十四,鬼节,满眼都是纸钱燃烧的点点火堆。七月十四的夜,总是这样的阴森凄惨。然而那月亮却是明朗的。那照在地上的月光,似乎是湿的,显得虚无而迷茫。正是在这样的夜里,当小丁站在这般凄冷的月光下,第一次望见隐秀园时,种种有关隐秀园的传说,顿时涌上心头。
若干年前,隐秀园曾是平原郡王韩延胄的赐园。弁阳翁诗云:凌风凄泪尚可寻,已非韩家旧赐园。韩氏覆灭之后,隐秀园也便成了弃园,一个不祥之地,再也无人入住。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传说隐秀园的后墙之内常常传出若有若无的说笑声。甚至在黄昏来临天色晦暗时,还偶然会看见一个极其美丽的少女,在荒芜的后花园散步。在少女的后面,远远地,会跟着一个老头。那少女总是满含幽怨地独自踱步,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没有人敢接近隐秀园,也没有人敢向那园中多看一眼。因为,每一个偷偷接近隐秀园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杀死!这些胆大包天的死者中,自然包括那些试图偷窥少女美丽的人,他们死得尤其悲惨!在惨状面前,所有的美丽都变得阴森可怕。在隐秀园的上空,总是隐隐飘浮着一种浓得化不开地好似怨恨的黑云。
然而,在七月十四这样鬼影憧憧的夜晚,小丁要去的却正是隐秀园!眼前便是隐秀园了。月影绰绰,古老的府第越发显得阴暗幽深!这确实是一个鬼气森然的庭院!即便心中早有准备,但那爬满常青藤的围墙和高大破旧的铁门,仍然使小丁感到浑身发冷。他轻轻叩响大门上那满是红锈的铜环,然后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没有回音。于是小丁再次叩击大门,这一次他稍稍用了点力,然而仍然没有回音。小丁终于奋起一脚,“咣——当”!笨重的铁门晃了晃,竟然裂开一道缝来。奇怪,门是开的!四周仍然是静悄悄的。在惨淡的月光下,小丁看见园中的青石板路径上,有一些浓稠的黑点,一点点地向前延伸着。那是血!并且那血还是新的,尚未凝固!小丁吃了一惊,沿着血迹向前走,在一堵老墙后面茂密的女贞丛中发现了一具尸体,那人双目圆瞪,血从切开的脖子里缓缓滴下!从那人的打扮来看,似乎是这园中的护卫。小丁再往前,又断断续续发现另外几具尸体,也都是护卫打扮。斑斓的血迹映照着惨白的月光,显得尤为可怖!小丁又惊又疑,正要探个究竟,耳边却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刀剑之声,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少女的娇咤!那零零碎碎的刀剑声在夜风中越来越清晰,看来那动手的人可能就在后花园。小丁急向后花园奔去,只见一个少女正与一个蒙面人激斗。那少女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那蒙面人却不紧不慢,轻描淡写地将少女的招式一一化解。在一棵浓密的夹竹桃下面,另外四个蒙面人正在悠然地观望。
一个蒙面人道:“小妞,你知不知道女孩子要温软一点才可爱啊?别这么硬顶着!”另一个蒙面人道:“你操什么心,软有软的味,硬也有硬的味。老四,你说是不是呀?”“哈哈!” 那个叫老四的说道, “有没有味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这几个人说说笑笑,根本没有把那少女放在眼里。老四的刀法显然要高出许多,若是他全力攻杀,只怕那少女已经死在刀下。看起来,他们是想留下活口。只不过那少女心怀忿恨,刀刀凶狠,只攻不守,那老四一时却也奈何她不得。一个似是头目的蒙面人突然叫道:“老四,放肆!小心伤着她!”也就在那时,他们发现了小丁。没有任何迟缓,除了那个老四和头目,其他三人呼地一下子扑了上来。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是一种茫然的目光,这在职业杀手中是常见的目光,杀人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生活习惯。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多余的话语。只有杀戮!小丁在乱刀旋起的狂风中继续向前,丝毫也不改变行走的节奏!然而,刀已出鞘!三个蒙面人已经倒下,茫然的目光已经冷却!小丁向前走了三步!一步一杀!那头目目瞪口呆!老四目瞪口呆!少女却毫不放过任何一个杀死对方的机会,一刀劈中老四的脖子,老四倒下时目光依然茫然!而那头目却早已向黑暗中遁去。
那少女转身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小丁道:“雪儿,你不认得我了?”那少女在黯淡的月光下打量小丁,等到认出小丁来,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小丁道:“雪儿,我是受陈帮主所托,特来找你们回去的!”那少女道:“谁是陈帮主?我不认识什么陈帮主。我也不叫什么雪儿,你找错人了。”小丁叹道:“雪儿,陈帮主做错事,如今已经悔悟,你就不能原谅他么?”那少女道:“好笑,陈帮主做错了什么事,与我何干?”
这少女名叫陈梅雪,她父亲就是小丁的朋友定海帮帮主陈德海。雪儿小的时候,小丁常常带她去逛庙会,买冰糖葫芦给她吃。陈德海与雪儿的母亲韩氏琴瑟和谐,十分恩爱。然而十年前陈德海突然另有所爱,韩氏忍受不了如此打击,带着雪儿负气出走。那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依稀往事了。就在半年之前陈德海重病在身,卧床不起,想见她们母女一面,特请小丁寻找二人下落。小丁多方打听,才探明她们母女所在。原来那韩氏乃是平原郡王的后裔,故而十余年来一直栖身于隐秀园中。
小丁道:“雪儿,我知道你恨你爹,可是他如今重病在身,只想见你们母女一面。我想……你爹是爱你们的,也许……也许,只是有时候他自己不知道罢了。”雪儿冷笑道:“他不知道?难道他是三岁小孩?他想见我,我可不想见他!”小丁只好苦笑道:“雪儿,你娘呢?”雪儿冷笑道:“多谢你还想起她,不过你找她不着了,她已经死了。”雪儿说到母亲的死时,那张极其清秀的脸上,只有愤怒。她对父亲的恨却那般的根深蒂固。小丁道:“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你爹,他想见你们一面,总是不算过分吧?雪儿,也许……也许,你爹他活不了多久啦。”雪儿道:“是吗?现在他感到孤独,终于想起我们了?”小丁无奈道:“不错!他确实孤独。难道你不孤单?这些年来,你们母女在这荒园里生活,想来也艰难得很……”雪儿道:“你错了,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我们自给自足,不与任何人来往,若是有人想欺辱我们,我们就把他们杀了,若是杀他们不过,我们便让他们给杀了,就像今晚这些人一样……”小丁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问道:“雪儿,今晚来的都是些什么人?”雪儿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他们不是都蒙了面么?”小丁道:“雪儿,你想想看,近来可与什么人结下梁子?”雪儿道:“想不起来,也许是一些强盗吧,以为这园子里家财万贯呢!”小丁心想:这些人看情形不像一般的强盗,他们做事干净利索,下手狠毒,应该是地地道道的职业杀手。这偌大的隐秀园中,所有仆人、护卫加上其他人大约也有四、五十个人吧,都被斩尽杀绝。可那些人身上的金银之物,他们丝毫未动,显然并非为谋财而来。从适才的情形来看,他们还想劫持雪儿。他们所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他们又是谁派来的?小丁疑虑重重,对雪儿而言,无论她愿不愿意去定海帮见她父亲,这隐秀园也已非善留之地。可雪儿却是怎么也不肯离开隐秀园。小丁道:“雪儿,即便你不肯去见你爹,你也不能留在这里。此处已非久留之地......”小丁还要说些什么,忽听得夜空中传一阵响亮的铁哨之声,瓦片踩得乱响,不出小丁所料,有人已经来到隐秀园!
在隐约的月光下,许多蒙面人的头脸在屋顶的飞檐下晃动,与之相映的还有数不清的黑铁箭头!那些箭头微微抖动着,就像是黑夜中的灌木丛!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飞檐之下,大喊道:“小丁!这一次你再也跑不了啦!”听得这一声叫,小丁轻轻笑道:“金二胖子?原来是你!”那人道:“小丁,今天我要捉住你,让你尝尝老金家十三大酷刑的厉害!”小丁笑道:“你也不怕寒碜!你跟了我老半年,可曾伤我一根汗毛?”这金二胖子乃是天下闻名的九州十八府的总捕头。老金家祖宗十八代忠实于朝庭,到了金二胖子这一辈,更是忠心耿耿到了极至。金二胖子最恨小丁这种家伙,因为小丁喜欢说朝庭的坏话,皇上听了不高兴, 皇上这一生气,金二胖子的日子自然就很不好过。据说最近宫里出了一件大事。大约半年前,皇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爱不释手的摩尼神珠已经不见了!这摩尼神珠看似平常,其实价值连城,每于月昏之时,便现出七色宝光,若是出海行船,可以平风息浪,保有安宁。即是平常之时带在身边,也可安神定气,祛邪避恶。
这样一颗宝珠,没想到竟有人从皇上的手掌心里把它偷走了,皇上十分震惊,责令金二胖子限期追回。金二胖子让九州十八府的小捕快们四处查访,终于打听到那个偷摩尼神珠的,即是小丁的好友,妙手神偷无锁不开的施千手。那施千手把摩尼神珠偷出来,自己却不识货,只当那是个普普通通的珠子,马马虎虎地二三十两银子就把它卖掉了。摩尼神珠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三个月前,温香阁的拍卖大会上,一个神秘人以三千万两银子的高价买走。从此摩尼神珠再无消息。妙手神偷施千手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为了寻找摩尼神珠金二胖子,只得从施千手的好友小丁下手,希望能从小丁的嘴中探出些施千手的线索,以便顺藤摸瓜找到那个神秘人,然而这半年多来都无一例外地让小丁溜掉了。此次金二胖子在这隐秀园内又找到了小丁,此时园内上上下下有数百捕快,强弓硬弩将小丁包围得严严实实,看来小丁是插翅难逃了!
金二胖子道:“小丁,你投降吧,免得变成箭靶子!”小丁道:“金二胖子,你若是只想捉我,何必派人来把隐秀园的人都杀了?”金二胖子道:“胡说!你又想败坏官府的名声么?我们做捕快的以忠君爱国为天职,爱民如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小丁道:“怪了!这事真的不是你做的?”金二胖子道:“小丁!休要废话,你若再不投降,弓箭手!预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