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霜与刘佳赶到潼南县城时已经是下午七点多钟了,县城里的路灯已陆续亮了起来。刘佳下车后就钻进车站的售票处买了两张到一个偏僻乡镇的车票。
那客车简直像老牛拉的,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颠簸,才摇摇晃晃来到了小镇。这时,天已经黑透了。刘佳苦笑了一下,说:“到表哥家还有三公里山路呢,天这么黑,怎么走呢?只好在这镇上住一夜了。”陈留霜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这个镇真的小,一条泥土街,只有镇政府的三层办公楼显示出一丝现代气息,其余的不是木楼青瓦,就是低矮平房。陈留霜与刘佳从镇头找到镇尾,才发现一家挂着“亲情茶旅社”招牌的旅店。两人走进旅社,只见楼下摆着四张方桌,坐着的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搓麻将,屋里每个男人嘴里都叼着一支劣质香烟,吞云吐雾,呛得人咳嗽声此起彼伏,再伴着叫声、笑声、骂娘声、训斥声和小孩哭声,真可以用乌烟瘴气来形容这情景。
陈留霜和刘佳进入茶旅社时,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人们打量着他俩,一边互相猜测,窃窃私语。
陈留霜四处看了看,看不出谁的样子像老板,就问:“请问谁是老板?”
“有什么事?”坐在铝合金柜前的那个中年胖女人说话了,听口气像是老板娘。
陈留霜问:“请问有房间没有?”
老板娘满脸堆笑,说:“当然有。我们这条街就只有我家用楼上一间房子开了旅馆,你们运气还好,今天没有其他人来住。”
陈留霜一听犯了难:孤男寡女住一间房像什么话呢?这么一想,他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们可是一男一女两、两个人呀!”
老板娘嘴一撇,斜着眼,胖脑袋有节奏地摆动着,说话像扫机枪:“一间房,两架床嘛。看你们也是一对,有什么值得忸怩的呢?现在不是搞改革开放吗?我们农村人都开放了,你们城里人咋还不开放呢?电视里成天都在教育,我这个老太婆都能看顺眼了,你们年轻人还装什么蒜呢?要住就交钱,不住就去屋檐下睡!”
刘佳很大方地冲着陈留霜说:“既来之则安之吧。”然后掏出一沓钱问老板娘:“住宿多少钱?”
老板娘两眼顿时放射出贪婪的光芒,连声说:“一个人50元,两个人100元。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去帮你们买吃的东西。我和卖货的王老头熟,价格上不会吃亏,我也不会贪污你们的钱。”
刘佳抽出两张百元币递给了老板娘,尔后,两人攀着那笔直的扶梯爬上楼。房里只有两架单人床,一个水瓶,一个茶杯,一个塑料盆子。没有蚊帐,水瓶是空的,上面裹了一层尘土,肯定有好长时间没有人动过了。
陈留霜提着空水瓶正要下楼,老板娘乐颠颠地拿着两袋饼干走了上来。她把饼干递给陈留霜,夺过空水瓶,边下楼边说:“你们城里人怎么喝得我们乡下的水呢,还是我跑一趟去给你们买两瓶矿泉水吧,反正你们城里人不在乎钱。”
自打上楼后,刘佳像个手脚勤快的保姆,动手打扫寝室,一刻也没有闲着。陈留霜坐立不安地在一旁,他不敢看刘佳一眼,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紧张,这种紧张好像是害怕,又好像是期望,反正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一会儿,老板娘又乐颠颠地上楼了,手里抱着四瓶没有商标的矿泉水。她递给刘佳一沓零钞并报了账。
刘佳接过钞票,也没有清点,随手装进了口袋里,还微笑着对老板娘说了声:“谢谢!”
老板娘咧开了大嘴,露出脏兮兮的大黄牙,笑着说:“谢什么哟!今天有你们两位贵客上门照顾生意,该我谢天谢地才对呀!有什么事,大声叫我就行了,就叫我胖大嫂吧,我就住在楼下。哦!我现在其他生意都不做了,这些乡下人没有见识,大吵大闹的没有规矩。你们清清静静地耍吧,我也年轻过,懂得的。”胖大嫂说着又意味深长地朝陈留霜和刘佳眨眨眼,便下楼而去。
等到陈留霜醒来时,闻到的是一股浓浓的药味,看到的是四周一片洁白,妻子眼含泪水坐在床边,律师事务所周主任和几个亲朋好友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门的玻璃窗口上挤满了睁着好奇眼睛的脑袋。他想挪动一下身体,但全身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你醒了呀!要离婚的话我没有意见,何苦去殉情自杀呢?”他妻子说了这句话后,泪水就像断了线一样直往下掉。
陈留霜终于明白这是在医院里。他使尽全身力气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昏迷前的事一幕一幕渐渐地浮现出来。他从周主任口中了解到自己已经昏迷了一天了。那天都快下午了,“亲情茶旅社”的胖大嫂见他们还迟迟不起来,就在外面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回答,就用力将门打开,看到的是昏迷不醒的陈留霜和刘佳,正赤裸裸地躺在床上。胖大嫂急忙叫来了众乡亲看护现场,她迅速向居民委员会主任作了报告,居委会主任又将“案情”向乡综治办主任作了汇报。综治办主任赶到现场时,刘佳已经醒了过来,她说这是她与陈留霜的私事,用不着外人干涉。胖大嫂也出面证明陈留霜和刘佳是“一对”,大家最后“研究”认为:陈留霜和刘佳是一对“野鸳鸯”,晚上干那事过多伤了身体。一直红着脸、低着头的刘佳乘大家兴高采烈议论这桩“桃色”新闻之时悄悄地走了。综治办主任找到陈留霜身上的名片,根据上面的联系电话,通知了周主任,并租车将他送到了潼南县医院,医生认定陈留霜昏迷原因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