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大清乾隆年间。永清县别古庄乡有个地方叫半截河。这里住着一户姓张的人家,孤儿寡母,母亲年老体衰,双目失明;儿子冒魁为人朴实憨厚,待人诚恳,只是没文化,没知识,又不会什么手艺,只有一膀子使不完的力气,靠给别人干灵活、打短工勉强过活,日子过得很艰难,经常是有了锅里的,缺了灶里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冒魁又是个孝子,他觉着母亲早年守寡,吃了无数苦,受了无数罪,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不容易,所以每到吃饭时候,他都要亲眼看着母亲吃饱,自己才动筷子,可东西就那么点儿,日子一长,冒魁也常有饿肚皮的时候。
过了腊月二十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小年”,过年的味道一天比一天浓,孩子大人的脸上各个洋溢着喜庆的色彩,家家户户也开始张罗年货,孩子们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裳,走东家串西家,叽叽嘎嘎,满大街地跑。女人们则忙着洗衣服、扫房子、蒸年糕、蒸馒头、蒸豆包什么的。天空中不时传出阵阵爆竹的炸响声,一缕缕火药的气息在空气中渐渐弥散开去,笼罩了整个村庄。
冒魁善良朴实,日子过得艰辛,可上天并不会因为这些给予冒魁格外的恩赐,这不,二十大几的人了,就是因为穷,连个老婆都没讨上。眼见着年关一天天逼近,可家里别说鸡鸭鱼肉,就连下锅的米面还没个着落呢。
二十八这天,冒魁一大早起身,穿上棉衣,走屋门,来到凉灶前,看了看那口铁锅,心想:都怪自己没本事,连个年都过不起,害得老娘陪着受罪。可不管怎么,这年好过歹过都得过,今天是韩村大集,还是先把这口铁锅买了再说吧。想到这,冒魁弯腰掀起铁锅,背到后背,走出家门。
外面的风很大,呼呼的,搜得人骨节生疼。天还没亮,街上也不见人影,抬头望望天,几颗星星还眨着眼睛,在这严寒的夜里被冻得有些瑟瑟抖动。出了村口,前面是一片很大的树林子,春夏时节,冒魁给财主放牧牛羊常到这里,还有几处坟茔,高高低低的错落着。
大约走出一里多路,冒魁看见一盏灯火,忽明忽暗在前方闪现。冒魁很想紧走两步与那人结伴同行,可转念一想,自己这算是什么?人家过年都是往家里买东西,自己没钱不说,还得把锅卖了过年,真丢死人,还是就跟在他后面吧。就这样走啊走啊,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出多远,冒魁只觉着通身是汗,衣服都湿透了。正当冒魁觉着累得不行的时候,前面的那灯火突然不见了,这时天也开始有些发亮了。冒魁想放下死沉死沉的铁锅歇会再走,可当他向四下一看,浑身的毛孔顿时收紧了,一股股凉气飕飕地从脊梁沟冒了出来。原来,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根本就没有走远,而是围着一座老大的坟头转圈圈。再看看自己,衣服里的棉花都给乱草和荆棘刮落得满地都是了,这时,冒魁猛然想到了狐仙。听老人们讲,狐仙这东西坏透了,最可恨不过的,专拣走夜路的人寻开心,可从来只是听说,没见过,这次难道真的碰上狐仙了?要是那样,决不能轻饶了这个畜生。正想着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呼呼的鼾声,冒魁觉着奇怪,他咋着胆子,寻着声音走过去一看,在一处荒草窠里,一只健硕的黄毛狐狸正蜷着身子酣然大睡,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见此情景,冒魁又气又恨,顺势从后背拎下那口大铁锅,把狐狸死死地扣在了里面。
这时,冒魁的心也平静了一些,他一屁股坐在锅上,随手捻上一袋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心想,屋漏偏逢连阴雨,黄鼠狼专咬病鸭子,他妈的,这年头哪有穷人的活路可走,连这么个畜生也不放过我。这回好了,该轮到你倒霉了,大集也不用赶了,锅也不用卖了,扒了你的皮换白面,炖了你的肉过个肥年。说完,冒魁用烟袋锅儿敲了敲铁锅。没想到,铁锅一响,下面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说:“啊,这一觉睡得真舒服。诶,天怎么还这么黑呀,早该亮了呀?”
听里面发出声音,冒魁又用烟袋锅子使劲敲了两下,说:“该死的畜生,你也知道天亮了。就是你害得我转了半夜的坟地,我穷得连年都过不起了,你还拿我寻开心。这回你算是耍到头了,扒了你的皮换白面,炖了你的肉过个肥年。”听冒魁这么说,狐狸开始告饶了,“大哥你行行好,小弟多贪了几杯晕了头,冒犯了大哥,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每天把一吊铜钱放到村口井台的石盘子下,报答你的恩德。”
听狐狸这么一说,冒魁的心也软了下来,可又怕狐狸耍花招,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你们这些畜生哪有人肠子,我不会相信你的。”
“大哥,你听我说。我们虽不是人,可最讲信义,要是说了不算会触犯天条,遭到雷劈的。放了我吧,你的好心会有好报的。”狐狸一边用爪子挠铁锅,一边哀求着。
“好吧,看你这可怜相,信你一回,只是以后记住别再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了?”说完,冒魁立起身子,把烟袋插在脖领上,小心地掀开了铁锅。狐狸从地上站起来,看了冒魁一眼,转过那座大的坟丘不见了。
第二天一大早,冒魁挑起水桶,兴冲冲朝着村口的走去。等到了井边,冒魁看看四下没人,把水桶和扁担放到地上。冒魁围着石头井盘转两圈,发现在西北角石盘下面有一段空隙,便很快蹲下,挽起袖口,伸手往里摸。刚伸进一半,冒魁的手就触到了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果真是一串亮堂堂的铜钱。冒魁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喜悦。他赶紧把铜钱揣进怀里,提了两桶水,一溜烟似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