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天,安州城百姓差不多都知道了十三楼新挂牌了一位名儿叫一品红的姑娘。这姑娘是十三娘从成都府花二十根金条买回来的,不仅国色天香,而且天生媚骨,那床笫功夫,堪称天下无双。
那仇九听说过后,以每日三百两黄金的天价,将一品红包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他猴似的粘在一品红身上。要不是事前十三娘专门告诫一品红,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功亏一篑的话,一品红早就拔刀相向了。看着仇九心满意足扬马而去,一品红止不住的泪雨滂沱。
“知道我为啥给你取名一品红么?”十三娘问。
一品红摇摇头。
“一品红是一种花草,全身都有毒,谁要是吃了它,就只有死路一条,无药可救!”十三娘望了望天空,幽幽地说道,现在仇九已经吃了你了,就等死吧!
这一日早上,一乘快马得得得地直奔花街十三楼过来,一溜风似的蹿进院子里,抛下一句话:“备好一品红,牙六爷要来过夜!”然后绝尘而去。
于是这一天里,十三娘指挥着大家,忙里忙外,张灯结彩,把个十三楼装点得跟过节一样漂亮。这晚上,十三楼谢绝所有客人,全楼十几个姑娘,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就等着牙六和他的弟兄们前来。
掌灯时分,牙六一队快马来到十三楼,喝酒听曲、笑骂打闹……快三更时候,才安歇下来。
十三楼,一片死寂。
十三娘端坐房中,一手拿着纸媒,一手端着水烟袋儿,咕噜咕噜吸着烟。
四更时候,一个人影儿晃进十三娘房中。
“是一品红吧。”十三娘问。
“是的,妈妈。”
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依照妈妈教的手法,我先让他手足酥软,然后给他拿了昏穴,现在睡着了。”
“那你就再照着我教你的去做,不要害怕,想着你家十八口人惨死的光景,手脚就会有力气了。”十三娘从怀里摸出一把刀,递给一品红。一品红颤抖着手拿过那刀,影子般飘忽了出去。
连着吸了两袋烟,十三娘灭了纸媒,搁下烟袋。起身进了一品红的房间。屋子里红烛摇曳,一品红握着鲜血淋漓的刀子,站在床边哆嗦不停。
十三娘走过去,扑在床上那已经气绝身亡的牙六身上,抽泣起来。
“妈妈,你这是为何?一品红惊骇道,莫不是杀错了?”
“我的儿,你也是要去的人了,妈妈就告诉你个实情,让你去得也明白。”十三娘站起来抹掉眼泪,拨亮烛光,娓娓说来。
多年以前,这安州城里来了三个卖艺的人,一个师傅,两个徒弟,师兄英俊潇洒,师妹貌美如花。师傅说了,等到开春,就给两个自小就相亲相爱的徒儿把喜酒办了,然后用积攒多年的积蓄,开个店铺,做点小买卖,一起快快乐乐地过正经日子。却不料师傅突然感了伤寒,一命归西。医治师傅,埋葬师傅,将所积攒的那点积蓄,花费了个精光。兄妹两人由此感到前途渺茫,心中自是忧闷。
这一日黄昏,两兄妹收拾了卖艺的摊子,师兄说心里憋得难受,就跑去喝酒了。却不料喝得稀里糊涂的,进了一家赌馆,这一赌下来,不仅身上的那点碎银子没有了,还给人家打下了一张三百两白银的借据,说是三日归还,如若不还,就拿他的师妹抵债。
走投无路的师兄决定带师妹逃走,却不料在半道被追上了。结果师兄被打得半死,师妹也被五百两银子卖进了十三楼。
师兄对着师妹磕头如捣蒜,说一定尽快赎她出来。
在十三楼的姐妹们里,刚被卖进去的师妹恰好排行十三,因此人称十三妹。十三妹整日以泪洗面,度日如年,时时刻刻都在盼着望着她的师兄前来赎她。这一盼就是十年。十年杳无音信,十三妹也就死心了,开始挖空心思在伺弄男人方面下功夫,不出一年,十三妹就成了花街的头牌。
十五年后的一天晚上,突然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点名要十三妹伺候。虔婆暗地里告诉十三妹,要她千万小心,因为那人就是三州九县人人害怕的人称“滚刀肉”的土匪头子牙六。这牙六的名声,十三妹早听说过,此人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再加上手段凶残毒辣,被人视为恶魔。
第二天牙六叫来虔婆,告诉她,从今以后,十三妹就不叫十三妹了,叫十三娘,她就是这十三楼的新虔婆!
这杀人不眨眼的牙六,就是那位师兄。十三娘惨淡一笑,说道,“我就是那个师妹,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许下誓愿,要杀了他。但是他毕竟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啊,我怕下手的时候心会乱,脚会软,手会抖,就想找一个人杀他,让他死在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怀里,死在温柔乡里。等了这么多年,直到你的出现,我想,他死期到了。”
你这不是借刀杀人么?一品红惊骇地瞪着十三娘。
“你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这可是咱们的条件。你现在杀了牙六,我也保管仇九活不过明天晚上!”十三娘冷冷地说道。
“那我怎么办?”
“死!”
“不!”
“你现在是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我可以开了大门,给你一匹快马,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你逃得过牙六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的追杀么?到头来,肯定一死。不过你还可以选择一种死法,就是那仇九贪恋你的姿色,嫉恨牙六夺人所爱,再加上两人平日里抢夺地盘,早有积怨,所以藏匿房中,暗中杀了牙六。至于你的死,不过是他杀人灭口。你死的时候,别忘了沾上血迹,在地上写下“仇九杀人”几个字,这样才能够嫁祸仇九。有了你的遗言,再加上插在你身上的那把仇九的刀,他就是有九条命,也难逃一死!”十三娘淡淡漠漠地说道,“你是现在死,还是今后死,就自己瞧着办吧!”
十三娘回到房中,拿起火镰和火石,叮的一声,火星四溅,点着了纸媒。十三娘开始一手拿着纸媒,一手端起水烟袋,继续咕噜咕噜吸着,那烟火头明明灭灭的,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等三袋烟吸完,十三娘站起来,捶捶腰板,整整衣衫,拢拢头发,然后走出房门。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鸡啼声开始远远近近地响起来。十三娘深深吸了口气,张开喉咙,尖叫起来,大哭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尖利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划破凌晨的天空,牙痛似的在花街的上空抽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