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得到盲侠,好不得意。听说盲侠喜欢走圈子,县长就把他用丝线拴在自己的帽顶上,盲侠现在可真像一头驴了,县长的帽檐就是他的碾道,一圈又一圈,没完没了地转。县长走哪儿都把盲侠顶在头上,上饭馆也罢,在家里躺着抽烟也罢,招得大人孩子都来看,他得意洋洋。
但是盲侠不高兴了。先不说别的,这个碾道太不舒服了,原来的盘子是周边高,中间平,安全好走:现在是中间高,四周低,走得不舒服,而且步步危险,要是没有丝线拴着,一下子就掉下去了。
有一天早上,盲侠坐在帽檐上,弹着三弦唱起来歌来:
“行走江湖多少年,谁知流落在此边。丝线拴颈好气闷,一朝自由归山间!”
县长不理会。翻着眼珠问盲侠:“盲侠,听说你未卜先知,也不给我显个手段。来,唱一个!”
盲侠拨动三弦,又唱:“一街行人个个忙,一匹劣马运秋粮。一惊一乍奋蹄起,撞翻临街照壁墙。”
县长一听,撞翻临街照壁墙,这不是要出事吗?他立刻带人到街上去,一看,街口真有一堵照壁,上面贴着些县里的公文,墙下围着些乞丐。县长喝令手下的人,把乞丐赶走,又叫街上的买卖人等靠边站,别把摊子摆在路中间。小商小贩不知怎么回事,但是县长发下话来,只有照办。到了下半天,有一辆运粮的马车路过街口,有个穿红衣的小孩在马头前一过,马忽然惊了,拉着粮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幸好大家早有防备,街中间没摆摊儿,行人躲得快,也没出啥大事。到了照壁那里,车刮着墙身,轰一声,照壁倒了……
经过这一回,县长对盲侠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时也离他不得,一天到晚戴在帽檐上,随时有事随时问:盲侠我做这个行吧?盲侠我做那个行吧?盲侠有时缄口不语,有时用三弦子弹唱给他听。
有了盲侠之后,县长做事样样顺利。县长听说盲侠爱喝酒,就把最好的酒拿来给他喝。盲 侠喝着好酒,却还不如从前满足。他弹着三弦唱道:“葡萄酒,夜光杯,不如高粱烧酒美。大力殷勤二力好,县长何日送我归?” 县长说:“你老实给我呆着,指点我趋吉避凶,升官发财,想要什么酒我都给你弄来。”
怕盲侠私自跑回大力二力那儿,县长把丝线换成了银链。
有一天,盲侠唱道:“有位大人微服来,王家酒楼傍窗台。好酒好菜好招待,升官发财指日待。”
县长一听,大喜,立刻带人到王家酒楼去。还不到饭点儿,楼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位男子凭窗独坐。县长上前,热情招呼,叫酒叫菜陪着吃喝,又夸耀本县被他治理得如何如何好。男子微笑不语。到了晚上,县长又把男子接回家里,布置精美客房,让他安歇,还把家里老婆孩子都叫出来,给那男子认识。
那男子像太上皇似的,在县长家里住了好些天。
有一天,盲侠一早又弹起了三弦子:“有位强盗杀京官,盗了文书过此边。立功机会全在此,痛施棍棒加老拳。”
县长一听大喜,转运的时候到了。捉住强盗,立下大功,家里这位大员一瞧,还不让我升官吗?县长立刻带足了人,到处巡查,不多时,查到一支队伍,香车宝马,男女济济,说是赴任的新省长路过此地。县长把队伍拦住,二话不说就命人打。棍棒之下,鬼哭狼嚎。有一个胖子高喊:“我是新上任的省长,我有文书!”县长把文书一扯两半:“狗屁文书,这玩意儿要多少我有多少。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帮强盗!”
一伙男女被打得半死,后来押入大牢。县长写文上报,邀功请赏。过了几日,赏下来了:几个大耳刮子——长官咆哮: “那是真的省长,你吃糨糊长大的?”
县长傻了眼:那家里的大人?
家里的大人是强盗! 升官发财,什么指望也没有了,革职是轻的,只怕还会坐牢。县长恨死了盲侠,他把帽子摘下来,盲侠坐在帽檐上还在唱:“莫怨天,莫怨地,要怨只怨你自己。多吃猪油糊了心,良心掉在尿盆里……”县长吼道:“还唱!我让你给阎王爷唱去!”他解下银链子,像掷炮仗似的,把盲侠往砖地狠命一掷,盲侠像钻天猴似的,咻一声,蹿到云里,不见了。
县长被押走的那天,大力和二力也不见了,听说他们找盲侠去了。不知有没有找到,羊草村人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很多年后,江湖上出现两位弹三弦子的大侠,一个叫大力,一个叫二力,自称是盲侠的徒弟。至于盲侠本人,再也没人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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