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宗只是摇头叹息,默默不发一言。巧姑终于鼓起勇气,写了一首诗,卷成一个小卷儿,悄悄地递过去。耀宗打开一看,原来是一首七言绝句:??? “昨夜桃枝莺留宿,今晨绕梁燕报春。含羞欲把芳心许,何故檀郎似路人?”耀宗大喜过望,立即挥毫和了一首:“桃枝无言莺难宿,杏花吐蕊燕迎春。
此后,只要孙荇洲一离开书房,二人便偎在一起,款款而语;荇洲在场时,也是你顾我盼,暗递花笺。孙荇洲终于看出了苗头,这天晚上,在寓所将耀宗痛责一番,又骂他不知自爱,异想天开。第二天,巧姑入书房读书,发现耀宗面有泪痕,不由得奇怪地询问,耀宗摇头不答,巧姑焦虑异常,正想再问,耀宗已乘荇洲扭头他顾时,悄悄地说:“就是为了你啊!”以后直到放学,耀宗一直埋头读书,再也没有和巧姑说一句话。这天晚上,巧姑茶不思,饭不吃,早早地入闺房蒙头而卧。邓总兵与郑氏过来询问,她只说是不太舒服。
哪知第二天便真的生病了。邓总兵以为是偶感风寒,连忙请医生来诊视。一连服了几副药,巧姑的病情却越来越重,竟致卧床不起。邓总兵急坏了,再四寻访名医。可是一连换了五六个医生,巧姑的病情还是毫无起色。最后一个医生对他说:“令爱患的是心病,药石怎么能够治疗呢?”邓总兵大吃一惊,把这话告诉了郑氏,二人推测了很久,也未找到答案。郑氏便单独询问女儿,巧姑起初面有羞惭之色,默不作声。
郑氏一再追问,巧姑才含羞说出原委。郑氏出去与丈夫商量,邓总兵二话不说,当即将孙耀宗召进女儿房中,让他坐在床头。过了片刻,邓总兵亲手解下耀宗胸前的佩囊,放在巧姑手上。巧姑不知父亲的用意,又因为父亲的姬妾们都在房中,哪好意思接受。邓总兵将佩囊塞在她枕下,凑在她耳边说:“痴妮子,你既喜爱
荇洲没有再责备他,只是半信半疑地说:“一个总兵府的千
孙荇洲自然一口应允。临行之际,巧姑亲自送至江畔,赋诗一首赠耀宗曰:“相如悠悠千里去,
伉俪难谐伉俪志 鸳鸯共赴鸳鸯冢
那天半夜,玉碧刺杀了邓承彦后,又安详地走进女儿房中,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巧姑顿时惊呆了,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搅在一处,不知是悲,是怒,是恨,是痛,好一阵才说:“母亲,我们何不赶快逃出城去?”玉碧凄然笑道:“傻孩子,总兵遇刺,非同一般,明天各路口要津,必然严密盘查,我们两个弱女子,能逃到哪里去?为娘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旁人。”
巧姑沉吟良久,忽然跪在玉碧面前哭道:“既然事已如此,母亲何不自裁,免受公堂之辱?”玉碧搂着巧姑,柔声说:“为娘的既决心报仇,已存必死之志。然而我现在还不能死。为娘的必须在公堂之上痛述原委,要让世人知道:邓承彦是个衣冠禽兽,我吴玉碧决非忘恩负义之辈,而是为前夫全家复仇。”第二天,通州知州初审此案时,有几个嫉妒郑氏的姬妾诬陷巧姑是同谋,于是知州便将母女二人一同押往金陵。巧姑不愿在公堂受辱,押送的差役稍一疏忽,她便纵身投入了滚滚长江之中。
再说孙家父子兴冲冲地赶到通州,竟撞上了这场大变故,当夜便又乘船赶往金陵。耀宗在狱中见到了吴玉碧,才知道巧姑已投江自尽了,悲痛得几乎不能自持。孙荇洲只得带着他返回江西。耀宗犹日夜思念巧姑,希望她能侥幸脱难,也许还有重逢之日。又过了一年,孙荇洲不幸病故。荇洲这几年因邓总兵赠馈甚厚,也积累了一些家产。他的那些族人们都红了眼,便群起攻击耀宗,说他是李家的人,无权继承孙家的财产。耀宗懒得与他们多争较,便抛下财产,只身回到生身父母处,重又恢复了李姓。二十岁那年,耀宗考中了举人。
主考官史玄盛爱其才华,打算把女儿嫁给他。耀宗怀念巧姑,无意婚娶,但因顾及史考官的面子,不便直言回绝,就推说要回去和父母商议一下。哪知父母一定要他应下这门亲事,并与史家订下了婚约。耀宗拗不过父母之命,只得勉强应允。
到了大喜之日,李家张灯结彩,贺客盈门,而耀宗因思念巧姑,经常独自向隅拭泪,只是在人前强颜欢笑,竭力掩饰而已。晚上,鼓乐齐鸣,鞭炮阵阵,新娘子的彩轿到了。众人簇拥着耀宗出门相迎,掀开轿帘一看,一个个都倒抽一口凉气,只见轿顶上悬下一根绳圈,新娘子已红巾系颈,自缢身亡!众人无不惊慌失措,耀宗也惶惧疑惑,急忙凑近仔细一看,忽然止住众人道:“大家不要惊慌,新娘子尚能救活。我当年在狼山时,曾向总兵署中人学得了一个急救之法,大家快把她抬到床上,待我来如法救治。”大家依言而为,耀宗又把众人赶出房间,说:“这个抢救法必须有个十分安静的环境,如果有人喧哗或偷看了,法术就不灵了。”
大家都在外面屏息等待。哪知过了两个多时辰,既不见耀宗出来,也听不见任何动静。有人起了疑心,上前敲门,门被插了闩,里面毫无回声。众人拨开门一看,都叫苦不迭,只见原来的那根红绳又悬在屋梁上,新郎与新娘双双投缳自尽,臂与臂相抱持,衣与衣相纠结,足与足相勾连,死者未能生还,生者却已死去了。众人睹此情状,无不失声痛哭。问及女方的父亲史玄盛,才知道这个女儿并非亲生,而是前年从江中救起,因见她聪明伶俐,才貌出众,便收为义女。
史玄盛公务繁忙,一时疏忽,订亲的事竟未告诉她,直到出阁这天晚上,女儿才知道要到李家做新娘了,便哭着说:“女儿早已许配给孙家了,誓死不愿进别人家的门!”史玄盛只以为她是耍小孩子脾气,硬劝着她上了轿。哪知她竟真的殉了情。
后来的事情当然很清楚了:史女就是耀宗魂牵梦萦的郑巧姑,她因怕受官司牵连,未敢将真实姓名及家世告诉史玄盛。耀宗发现她为自己殉了情,也痛不欲生,遂追随其同赴黄泉,共结鸳鸯于地下。人们又在耀宗的袖中发现了一块白绢,上题绝命诗一首:“良辰佳期悲重逢,镜花水月终成空。
生前难谐伉俪志,死后愿结鸳鸯冢。” 耀宗的父母伤悼异常,便请人制了口大棺材,将两人合葬于祖茔内。人们痛惜这对年轻情侣的不幸遭遇,编成《生死鸳鸯曲》剧本,广为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