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祥符年秋后的一天,真宗帝在开封府太清楼宴请百官。一时太清楼内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后,真宗已有点喝高了,突然对杯中酒发生了兴趣,问道:“各位爱卿,此为何酒啊?”有人慌忙回道:“南仁和牌的,咱大宋第一美酒。”真宗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开了腔:“先朝(唐朝)时,一升酒多少钱?”
这一句可把百官都问住了。正这时,就见参知政事丁谓站起身躬身回道:“回万岁,唐朝时一升酒需三十钱。杜甫曾有诗句:速来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一斗酒三百钱,那么一升酒自然就三十钱了。”
真宗听完大喜,这通夸奖丁谓,又号召百官要多看杜甫的诗歌,尤其是《三吏》、《三别》,相当于经历了“安史之乱”,都要引以为鉴啊。百官被说得连连点头。
哪料真宗刚说到这,突然话锋一转,说:“年初,一场天火把朕的皇宫烧得面目全非,曾有爱卿建议重修。可细细算来,花费实在庞大,劳民伤财,故没有采纳。几天前,又有爱卿建言重修,言称有失国体。皇宫新旧于朕而言,算不了什么。可事关国体,就不得不细细掂量了。诸位爱卿,这可如何是好啊?”
百官听毕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那样子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这还不明白?摆酒宴,谈唐朝和杜甫,是堵言官的嘴。你们若反对,也别上升到昏君层面上去,我可不是昏君。跟着扯出“钱财和国体的矛盾”,是想让给出个高招。既重修了皇宫自己享受了,又不落下半点恶名。这皇帝当得够累。
正尴尬间,一直坐在真宗身边的寇准发话了:“万岁,如今边境上辽兵虎视,月前西南又发生水患。臣提议,若近期重修皇宫,花费不得超过国库的五分之一,而且必须在一年内完成。”
真宗黑着脸,既恼火又无可奈何地看着寇准说:“好啦,朕知道了。”
原来,皇宫刚被烧毁时,真宗就想重建,私下里曾征求过宰相寇准的意见。寇准先把国内外局势说了一遍,最后提出两条建议:花费不能超过国库的五分之一;一年之内必须完成。真宗乐坏了,心说,寇准这次真出乎预料,这么配合。于是满口答应了这两个条件。
可当真宗找来土木专家一论证,却差点没气死。土木专家告诉真宗,花费方面还行,但一年时间完成,神仙都够呛。搞基建需要土吧,土呢?总不能在开封府里挖土。所以要到城外某处去挖土,还要组织人力、物力修路,拖运过来,这项工作,最少需要三个月。还有建筑垃圾的清理,也不能扔在开封府里吧,这也要两月才能运出去。只这两项加一起,就需要五个月时间了……
真宗这才知道,自己傻乎乎地钻了寇准的套。俗话说君无戏言,于是重建皇宫的事就这么拖了下来。如今寇准又提这两个条件,真宗不窝火那才怪呢。
“这有何难!”突然丁谓说了话,“万岁,此事就交给微臣吧!”
真宗和寇准都愣住了。寇准转了转眼,笑了起来说:“丁大人,此事可不比‘溜须’那么简单啊!”顿时酒楼内笑声一片,丁谓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
还是几年前,当时丁谓在寇准手下。一次吃饭时,寇准胡须上沾上了饭粒,丁谓看到后,慌忙跑过来,毕恭毕敬地把寇准胡须上的饭粒给拿走。寇准虽当时没什么表示,但几天后就把丁谓打发走了。直到如今,说某人“溜须拍马”,这“溜须”就是从丁谓同志这里来的。
真宗也听说过这事,不免笑了起来,说:“都是戏言,丁爱卿不必难堪不已,坐下吧!”
丁谓没有坐,相反却走了出来,“扑通”跪倒说:“臣一年内必能将皇宫重修好。万岁若不信,臣愿以人头担保。”
真宗惊得张大了嘴,说:“真能修好?”
丁谓点头说道:“臣不敢欺骗万岁。”
寇准也是吃惊非常,说:“丁大人你可要想好,这可不是闹着玩呢!”
丁谓阴冷地对寇准一笑说:“寇大人,下官早就想好了。”就这样,重修皇宫的事定了下来,由丁谓全权负责。
丁谓是北宋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五鬼”之一,为人奸诈,手腕歹毒,但不得不承认,凡大奸大恶之徒,必有过人之处。接过这个任务后,丁谓就忙活了起来,围着开封府转了好几个圈后,贴出告示,将此五条街道的住户移走,封锁街道。几天后又调来人马,就在街道上挖起了土。
早已有人将消息告诉了寇准。寇准听完后,皱着眉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高声叫道:“来人,备轿!老夫要去见万岁,为丁谓解解围。”
御书房内,真宗皱着眉对寇准说道:“寇爱卿,你来得正好。这两天不断有言官上谏,弹劾丁谓圈地挖土,毁坏街道,骚扰百姓,致使百姓怨声载道。”
寇准微微一笑说:“万岁,丁谓圈地挖土是真,至于毁坏街道,骚扰百姓却是夸大其辞。那五条街道,臣了解过,没有多少住户,如今都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仅仅是造成百姓出行不方便罢了。而且一年后,街道就会恢复如初。”
真宗疑惑地看着寇准,问:“寇爱卿因何如此肯定?”寇准这才说了原因……
原来,寇准并不反对真宗修皇宫,而是认为在目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不能大兴土木,应有节制。可真宗帝呢,又是历史上有名的“形象皇帝”,最善于搞形象工作。寇准了解这些,可自己又没有好办法解决,所以才变着花样地阻挡。当知道丁谓挖开封街道后,寇准也是吃了一惊,可毕竟是寇准,聪明。没一会就明白了这是丁谓的一招妙棋——先在这五条街道上挖土,用于修缮皇宫,然后再用建筑垃圾,返填回这五条街道。如此一来,既节约了费用,节省了运力,还更大大缩减了工期。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真宗听完也是一个劲地喊妙,正此刻,突然有太监禀告,说开封府尹求见万岁。真宗连忙宣了进来。开封府尹进来后,就急慌慌地报道:“万岁,方才丁谓大人来找微臣,言称要将汴河水引入新挖好的街道内,臣深感此事关系重大,不敢贸然应允,特来禀告万岁。”
“什么!”真宗听完顿时吼了起来,“丁谓意欲何为,想水淹开封不成?”
寇准想了想,说道:“万岁且息怒,依臣看,这必是丁谓的妙招。”
真宗彻底傻了,问怎么回事。寇准接着说:“引汴河水入开封府,是开辟水道,以运输重石、圆木等物材。万岁若不信,可宣丁谓一问便知。”
真宗半信半疑地让人去把丁谓找来问话。果然,一切都如寇准所料。真宗喜上眉梢,大加称赞丁谓。寇准也是赞赏地看着丁谓,不住地点头,说丁谓是难得的人才。
就这样,丁谓挖开封街道,一举三得修复皇宫,大大节省了资金、人力和物力,缩短了工期,虽最终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才完成了皇宫的修缮。但无论真宗还是寇准,都非但没有责罚他,反而给予提升和嘉奖。
也就是凭借此项工程,丁谓一举成为了真宗的左膀右臂,真宗对其几乎是言听计从。有了真宗这位靠山后,丁谓的本来面目渐渐露了出来,安插亲信,广布党羽,党同伐异。对寇准更是无情地排挤和凶残地攻击,致使一代名相寇准最终被贬出京城,客死他乡。直至仁宗帝登基后,在太后的帮助下,才算结束了这段“丁鬼乱政”的局面。
这天,年轻的仁宗帝有些迷茫地问老师张士逊道:“当年丁谓,巧修皇宫,是何等精明才干,无论父皇还是寇准都交口称赞。为何一旦大权在握后,却又换了副可恶嘴脸?”
张士逊叹了口气说:“丁谓才干自古罕见,实属难得。只可惜都用在了自己的私欲上。”
仁宗点了点头,接着问:“那父皇为何非但没有察觉,反而越加信任丁谓?”
张士逊沉默良久才说:“万岁,这臣就不知了。但臣却知道,自古为国家社稷着想者,不论才干如何,都敢言,敢痛陈利弊,绝不会如丁谓般不惜做出溜须之事,来迎合、顺从上司或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