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干活吧。”他说,“波里斯·费多洛夫和他的工程师小队跟你一起上来的?”
她点点头,“他收拾好了会用内部对讲机跟你联络,他跟我是这么说的。”
“呵。看来他还算有礼貌,起码知道转告我他到了。”
“他情绪很糟糕,从地面到这儿一路上都闷闷不乐。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得在这艘飞船里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英格丽德。”特兰德指出,“我们的行为举止的确会引起一些问题。”
“哦,波里斯会调整好状态的。我猜他可能是宿醉未醒,要不就是昨晚某个姑娘拒绝了他,诸如此类的。培训时他给我的印象是,这人恐怕经不起什么打击。”
“他的心理报告上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些东西--或者叫潜在的可能性--在测试中是体现不出来的。你必须抵达远方--”特兰德朝罩起来的光学观测镜比了个手势,好像这仪器代表它所瞭望着的远方似的--“到了那边,潜在的东西就会体现出来,不管它们是好是坏。”他清清喉咙,“好吧。科研人员也已经排出了计划表,是吗?”
“是的。他们会分乘两艘飞船,第一艘在13:40分抵达,第二艘在15:00分。”特兰德瞧着控制台上夹着的计划表,点点头表示赞同。林德格伦补充道:
“可我不认为这两批人之间需要那么长的间隔时间。”
“这叫安全限度。”特兰德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另外,就算这些从没上过飞船的人接受过培训,咱们也得花不少时间才能帮他们在铺位上安顿下来。这种失重环境下,他们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这事可以交给查尔斯。”林德格伦说,“如果必要的话,他可以把他们一个个搬过去,速度肯定快得叫你不敢相信。这个人你还没见过。”
“雷蒙特?我们的警官?”特兰德盯着她颤动的睫毛,“我知道他很适应失重环境,而且会跟着第一艘飞船上来。可他真有那么棒吗?”
“我们一起去了埃托勒·普莱西。”
“什么地方?”
“一颗度假卫星。”
“哦,知道了。你们玩了零重力游戏?”
林德格伦点点头,“当然,还玩了别的。”
“他会跟我住在一起。”
“呃嗯”特兰德揉了揉下巴,“老实说,我希望他能待在事先分配好的舱室里,以防我们的,嗯,旅客们出什么问题。这是他在旅途中应该发挥的作用。”
“我可以到他那里去。”林德格伦提议道。
特兰德摇摇头。“不行。高级船员跟高级船员住在一起。理论上说,我们必须住在里舰桥最近的地方,可那不是真正的原因。英格丽德,在接下来的五年当中,你会明白‘象征’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概念。”他耸耸肩,“好吧,其他居住舱室其实就在我们住的那一层下面。要是安排好的和你一个房间的人不介意交换,你就可以如愿了。”
“谢谢你。”她低声说。
“不过我不禁有些惊讶。”特兰德说,“我觉得他不像是你会选的那种人。你认为你俩的关系能够持续吗?”
“我希望能。他也说过希望能持续。”为打破自己的局促不安,她也来了次佯攻,“那你呢?你做出选择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当然会及时选择。一开始我会非常忙,另外,以我这把年纪来说,那种事不用急。”特兰德笑了几声,接着又严肃起来,“抓紧时间吧,我们没时间可以浪费了。请执行你的检验程序,以及--”
来自地球的飞船在预定时间抵达“莱奥诺拉·克莉丝汀”号。空间飞船上伸出的黏合锚将短粗的交通舰
固定在“莱奥诺拉·克莉丝汀”号的弧形船壳上。飞船上的机器人--由传感器、电脑和行动装置组成的活动单位--指挥着终端操控者,让两艘飞船的气密舱完美对接。此时两边的气密舱都被排空,外气门阀复位,让塑胶软管完成气密工作。接下来两边气密舱再度充气,以检测可能存在的空气泄漏。检测完毕,不存在任何问题,内气门阀最终打开。
雷蒙特解开安全带。他坐在漂浮着的座椅上,瞥了一眼身下的旅客区域。来自美国的化学家诺波特·威廉姆斯正要解开安全带。“停手。”雷蒙特命令道,说的是英语。尽管所有人都能听得懂瑞典语,毕竟还是有些人不能完全掌握这门语言。对于科学家来说,英语和俄语仍然是最主要的国际性语言。“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我在空港的时候已经说过,我会一个个将你们送到各自的舱室中去。”
“我用不着劳烦你。”威廉姆斯回答道,“我能适应失重环境。”他是个圆脸的矮个子,棕色头发,惯于穿花里胡哨的服装,总是大声讲话。
“你们都接受过一定的训练。”雷蒙特说,“但训练毕竟不同于从经验中获得的正确反应。”
“顶多也就是会跌跌撞撞吧。那又怎样呢?”
“那就存在着意外的可能。我不能说这种可能性很大,但肯定是存在的。我的职责就是在事情发生之前消灭这种可能性。当前情况下,我的判断是,我应当引导你们到各自的床位,你们要在那里待着,直到另行通知。”
威廉姆斯的脸涨红了,“听着,雷蒙特--”
警官的灰色双眼紧紧盯着他。“这是命令。”雷蒙特一字一顿地说,“我有权力这么做。我希望我们的旅途不会以一次争吵作为开始。”
威廉姆斯重新在座位上坐好。他毫无必要地用力系上安全带,双唇紧闭。几滴汗从他的前额进出,漂浮在走廊里;头上的分光灯照在汗珠上,散射出不同颜色的光芒。
雷蒙特打开对讲机与飞行员联络。对方不会登上
“莱奥诺拉·克莉丝汀”号,只要运送的人员全部离舰,他便会驾驶飞船尽可能迅速地离开。“你是否介意我们移去遮光板,好让我们的朋友在等候时有些可看的东西?”
“请随意。”对方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你们要有一阵子看不到地球,不是吗?”
雷蒙特向旅客们宣布可以移去遮光板。大家连忙伸出手来拉动曲柄,打开遮蔽着观察窗口的金属板。雷蒙特则忙于进行他的护送工作。
队列中的第四人是池云爱玲。她的身体蜷缩在安全带下面,完全转向观察窗口,手指按着窗口表面。
“轮到你了,请吧。”雷蒙特说。她没有反应。“池云小姐。”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该你了。”
“哦!”她好像是被从梦中惊醒一样,眼中噙着泪水,“我,我很抱歉。我出神了--”
相互联结的飞行器进入了又一个黎明。光线从地球那广阔的地平线上空飞掠而过,被分成从枫叶红直到孔雀蓝的无数种颜色。有那么一瞬间,肉眼可以看到黄道光,就像那个正在升起的火盘周围的一道光晕。在那之后是群星以及娥眉月。下面就是地球,大洋光芒闪烁,带来雷雨的云层缓缓移动,呈现绿色、棕色和雪白色的大陆,以及如糖果盒般的城市。看到这一切,你感觉到这世界是活的。